第三章 艾倫

「……奇怪。真的太可疑了。」

葛伦一手拨弄文件，一手按着太阳穴呻吟。

这里是深夜的教职员室。孤伶伶地留在教职员室的葛伦，仰赖着提灯的光芒，和文件搏斗。

那些文件全都是克莱特斯魔术学院送来的候补者个人资料。

现在葛伦正在检阅的是艾伦的数据。

「真的有那么奇怪吗……？」

在执勤室煮好热水，泡了红茶回来的鲁米亚，边帮葛伦的杯子倒茶边问道。

「当然，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初期基础魔力容量都不一样。艾伦·克莱特斯……明明灵体的灵域和灵络没有生病，但她天生就属于魔力容量极端稀少的体质。以这种初期基础魔力，想在魔术师这行发展会很辛苦。」

葛伦叹了口气，把数据堆放在桌上。他喝了一口鲁米亚送上来的红茶，温暖冰冷的身体。

「即使如此，艾伦终究是克莱特斯家的人。除了成为魔术师之外，她没有其他选择。所以艾伦还是进入克莱特斯魔术学院就读，在父亲古拉哈姆和哥哥雷欧斯的热心指导下，一路奋斗过来。她的努力也有了回报。她的魔力容量和浓度终于分别提升到945和43……勉强可以称作魔术师的水平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是啊，虽然数值还是很低……可是我从中感受到非常沉重的感觉。」

「可、可是……如果这份数据没有错……」

「的确，这就是令人疑惑的地方。」

葛伦接在鲁米亚的话后面说道：

「毛瑟式魔力检测器……优点是精準度高，缺点是保养机材和消耗品的费用非常昂贵。所以不能随便想测就测，就连我们魔术学院也不例外，三个月测一次就很吃力了。所以艾伦在上个月测出来的最终数据，就是魔力容量945，浓度43……问题是……」

「她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把魔力容量和浓度分别提升到9640和186吗？」

「没错，虽然很难以置信，不过数据是真的。这就是艾伦的实力……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可恶。」

葛伦被搞胡涂般地抱头苦恼。

「不、不过，西丝蒂的魔力也有大幅成长，不是吗？」

「碰到攸关生死的险境时，魔力容量确实是有可能会因为觉醒而一口气暴涨……白猫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那也是建立在拥有潜在魔力容量的前提上。」

「潜在魔力容量？」

葛伦点点头，回答鲁米亚的疑问：

「魔力容量分为潜在魔力及显性魔力……白猫她拥有潜在魔力……潜在魔力虽然无法自由操作，可是能提升容量上限……她生来就拥有这种魔力。后来她把潜在魔力变成可以自由运用的显性魔力，才会看起来像是魔力容量一口气爆涨了。这是因为白猫原先就保有成长空间，所以『爆发性成长』才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以魔术理论而言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即使如此，白猫还是花了半年才达到这种成果……你看艾伦的数据……潜在魔力几乎是零。她的魔力明明没有成长空间可言，还能有这种成长幅度，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在沉思了半晌后，鲁米亚静静地提出了疑问：

「那么……假如说，没有潜在魔力的人想提升魔力容量的话……有什么办法可以使用呢？」

「只有一个方式。那就是『时间』。把时间投资在魔力炼成上。」

葛伦理所当然般地回答：

「人的灵体存有十大灵域……分别是王冠、智慧、理解、慈悲、严峻、美、胜利、荣光、基础、王国——只要让玛那依照固定的路径，在十大灵域循环，玛那就会渐渐升华为魔力。日复一日重複这个流程，感受玛那的存在，让玛那循环，进而淬鍊出更强的魔力，慢慢提升灵能的感觉……这就是名为魔力炼成的修行法。我每天也都有提醒你们要这么做吧？」

「是、是的……所以说，只要肯努力，就可以扩充魔力容量吗？」

「是啊。问题是……魔力容量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大幅增加的东西。根据资料的成长基础来看，照理说，艾伦必须花好几十年，才有可能把魔力提升到那个领域。而且，这个预估值还没有把『年纪增加所导致的魔力容量衰退期』以及『成长力衰退』两个因素纳入考虑喔。所以艾伦是不可能验出那个数字的。」

「问题是……她真的验出了……」

「是啊……明明有鬼，现实中却找不出哪里不对劲。我一开始也怀疑过是测定器故障，或者艾伦非法使用了某种预备魔力媒介，可是完全查不出问题。」

葛伦「唉」地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在桌上。

「艾伦跟西丝蒂娜一样，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经历了某种非比寻常的经验，进而刺激了魔力容量的爆发……到头来，也只能做出这种合理的猜测了……」

「虽然很匪夷所思……不过这应该不是值得担心的问题吧？充其量就是西丝蒂多了一个顽强的对手呢……」

「…………」

没错，这不是需要担心的问题。只是因为葛伦在立场上偏袒西丝蒂娜，看到半途冒出足以威胁西丝蒂娜的黑马，才心生动摇而已……或许是因为这种缘故吧。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现在又多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学生。说穿了，不过就是西丝蒂娜和艾伦两个天才同时降临的奇蹟世代终于到来而已。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不舒服……？）

葛伦流了满头大汗，抽动喉咙咽下口水。

（总觉得……我们好像落入了某个圈套里……彷彿有个身分不明的人物，躲在舞台后操作着剧本……我们却浑然未觉，只是被舞台剧的演出逗得又悲又喜，十分滑稽……这股不安的感觉，到底是源自哪里？）

当葛伦思考着这种漫无边际的事情时……

「对、对了……明天选拔会的第二项试验是学科测验吧？」

鲁米亚察觉到葛伦心中的不安，试着用开朗的语调改变话题。

「啊，是啊……明天要进行他们身为魔术师的综合智力测验。」

「呵呵，刚好是西丝蒂最擅长的领域呢。」

鲁米亚笑眯眯地说道。

「西丝蒂现在肯定回家拚命读书啰？」

「我想也是。因为那家伙不仅是天才，又肯努力，根本无懈可击。」

看出鲁米亚的用心良苦，葛伦也笑着回应。

「话说回来，那是什么样的测验呢？」

「这次碍于时间紧迫，加上为了避免有人作弊，以及确保公平性，所以决定使用受到学院严格监控的魔导演算器，随机选出魔术问题，做为考题。」

「随机选出？」

「没错。资料库里有学院的讲师和教授们，过去所设计出来的大量考题。这次会从中随机选出二十道问题製作成题目本。每题五十分，採纳斟酌给分的方式。光靠丰富的题型变化，就足以防止作弊了。」

「是、是呀……这样的话，即使想要靠小抄作弊，也没办法呢。」

「一旦发现作弊，就会当场丧失资格。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傻到作弊啦。而且题目考的是考生的智能，而非知识。问题很公平，不会因为年级不同影响答题难度。」

葛伦耸起肩膀笑了。

「满分1000分……依我看，明天最高分应该会是950分吧。」

「咦？950分？为什么？」

鲁米亚百思不解地露出纳闷的表情，葛伦带着苦笑回答她：

「因为资料库里面有一道难得要死，简直像是在耍人的问题。经过随机选出后，那一题会出现在明天的考试中。真不晓得是谁设计出那种问题的……」

葛伦如此说道，拿出题目本秀给鲁米亚看。

「这题连我也解不出来。应该说，这所学院内没有人解得出来。看过解答和解说后，我还是一头雾水。这题就算想要斟酌给分也很困难。所以我才说，明天的测验最高分会是950分，因为那一题的分数已经扣定了。」

「呃……没办法把那道难题换成其他题目吗？」

鲁米亚苦笑着提出疑问。

「没办法耶……因为已经成定局了……也只能这样。不过大家都会面对同样的题目，自然也不会不公平。」

「说的也是……」

「好了。」

梨洁儿原本在一旁帮忙整理数据，最后却睡着了，葛伦将她背在背上站了起来。

「工作做完了。我们回家吧？谢谢你留下来帮忙，鲁米亚。」

「不客气。」

「我送你回家吧？」

「谢谢老师。那就承蒙你的好意了。」

就这样，葛伦背着梨洁儿，和鲁米亚聊着明天学科测验的话题，踏上归途。

翌日。

阿尔扎诺、圣莉莉、克莱特斯三校共六十名代表选手候补，全都来到学科测验的会场——位在魔术学院校舍本馆的大讲义堂集合。

包括葛伦在内，担任监考官的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讲师们，将厚厚一本题目本和空白答案卷一一发放给座位上的考生。

发放考卷的同时，葛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考生。

要如何熬过考试开始前的紧张时间，每个人的做法都不尽相同。

「呜～～虽然做了準备，不过我最怕学科测验了。」

「我一定要把握这个项目拿下高分。」

卡修板着苦瓜脸猛抓头，温迪则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

至于坐在后方座位的基伯尔和莉婕，则是默默地看着教科书。

用功到最后一刻，的确很符合他们勤奋的作风。

「…………啧。」

另一方面，坐在靠窗座位的迦伊尔，则是不耐烦地咂嘴，把双手盘在后脑勺上盯着窗外。

「啊啊啊啊啊啊——！我、我根本没听说……我不知道还要考学科测验啊……完了！完蛋了！」

「不、不不不、不用怕！我们可是贵族呢！再、再再再、再说，学科测验也不代表一切！我们是贵族，一定能用贵族的力量，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的！」

柯莱特和法兰馨两人面无血色、一脸绝望，宛如今天就是世界末日般，慌乱得都快哭出来了。

「学科测验的事情明明早就宣布过了，而且这跟贵族一点关係也没有，你们这两个笨蛋。」

后面的吉妮，毫不留情地酸了两人一句，眼神充满不屑。

「…………」

「……呼。」

坐在第一排座位的西丝蒂娜面露紧张的表情设法统一精神，雷文则是一脸轻鬆地双手盘胸，看似从容不迫。

（那么，艾伦呢……？）

葛伦突然想起本次选拔会的黑马，于是在考场里寻找艾伦的身影。

过没多久，他找到了艾伦。

（……她在这。）

艾伦还是老样子，看起来郁郁寡欢，心不在焉似地眺望着虚空。

在考试开始前，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感到紧张。愈是想要考出好成绩的人，就愈容易静不下心。即便是乍看从容不迫的雷文也不例外，感觉得出来他面对这场考试绷紧了神经，而且感到忐忑不安。

然而，从艾伦身上却完全感受不到那样的气息。甚至让人有种她根本没干劲的感觉。

（……根据收到的艾伦的个人资料……艾伦的学科综合成绩……就算以宽鬆的标準来看，充其量只能算是中上……假如艾伦真的有心实现她的宣言，战胜西丝蒂娜的话，她应该会希望自己学科测验尽量不要考太差才对啊……？）

学科成绩在本次代表选手候补选拔会佔的比重并不高。即使搞砸了，也有很大的机会靠其他项目挽回。话虽如此，也不能完全摆烂不管。

所以，按理而言，艾伦目前应该身处于必须奋力一搏的状况，然而……

（从那种没有干劲的态度来看……她放弃学科了吗？还是说……）

艾伦那意兴阑珊的姿态，让葛伦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就在这个时候……

「那么，考试开始！在此警告各位，一旦发现作弊，当场丧失资格！本考场设置了监视结界等各种防範作弊用的魔术！别以为能逃过我们监考人员的眼睛！」

学科测验的主监考官哈雷一声令下后……

选拔会的第二项试验——学科测验正式开始了。

考生同时翻开题目本第一页的声音在考场反响，接着周遭响起此起彼落把羽毛笔插入墨汁瓶的声音。考试进行中所特有的紧张感，旋即支配了整个考场。

（哈哈哈，辛苦你们啦。）

和考生相比，当监考官真的轻鬆多了。葛伦坐在设置在考场角落的椅子上，打着呵欠，观察学生作答的情况。

从气氛看来，本次试题的难度，似乎让大部分学生伤透了脑筋，葛伦为他们祈祷般地耸起肩膀。

（那么……白猫又是如何呢……？）

葛伦将视线投向远方的西丝蒂娜。

看得出来，就连西丝蒂娜也陷入了苦战。

她苦着一张脸，盯着第一题看了很久。

不过，思考了好一段时间后，西丝蒂娜像是灵光乍现似地，终于开始动笔作答。

（哼……看来应该是不需要担心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