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章 墨爾卡斯的魔法使Ⅰ

我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距今非常、非常遥远的故事。

是关于某个魔法使的故事──

────

这里是某座天上悬浮着幻影之城的古老大都市。

街道上的气氛动蕩不安，挤满了凑热闹的群众。

有一个双手被绑在背后，脖子上系着绳子的金髮少女，被坐在马车上的士兵拉着沿路拖行，游街示众。

被士兵拖着游街的少女衣衫褴褛，几乎与半裸无异，且全身髒兮兮的，遍体鳞伤。

看到少女那彻底失去了人类尊严的可悲模样，围观的民众议论纷纷。

「那个女孩……就是邻国罗沙里雅的王女吗……？」

「啊啊，也太凄惨了吧……真可怜……」

「听说罗沙里雅在之前的战争下场超惨的……」

「人民惨遭大屠杀，除了王女姐妹外，其他王族都被处以五马分尸的酷刑……」

「听说帝多斯王看上了王女姐妹的妹妹，把她带到天上的那座城堡去了。」

「至于王女姐妹的姐姐……则被这样推出来警惕我们老百姓……」

民众看着被拖往处刑场的金髮少女，感到不寒而慄。

「唉，人类根本不是帝多斯大人和他的部下八魔将星的对手……」

「帝多斯大人率领的是甚至可以让神殒落的恶魔大军……」

「在他们面前，人类只能伏首称臣，乞求他们饶命而已……」

「啊啊，太可怕了，帝多斯王真的太可怕了……」

民众无不露出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扭曲表情看着少女。

「…………」

默默地被士兵拖行的少女如鬼一般披头散髮，长长的金髮因为污垢而失去光泽。头髮深深覆盖住了少女低垂着的脸。

『被头髮盖住的那张脸现在肯定充满了恐惧与绝望，还有后悔吧。』……现场所有民众都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

当金髮少女被带往设置在大广场上、光看就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拷问刑具──车轮吊台上站定的时候。

一阵风把少女的一头乱髮吹得飘了起来，露出了她美丽的脸庞和表情。

「──！」

见少女脸上挂着预想以外的表情，围观的群众全部倒抽了一口气。

少女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与绝望，更没有后悔。不过，那个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是坦然接受命运，準备慷慨就义的殉教者。

她的脸上只有强烈的恨意。

只有忍无可忍的满腔怒火。

所有人都畏惧暴君那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民心涣散，屈服于暴君的淫威，捨弃尊严，甘为犬马……在这样的时代漩涡中，唯独这个少女与众不同。

确实，少女展现的并非高洁的意志，那绝对不是正义或义愤填膺的心情。

在少女心中翻腾的，是要将这个世界烧成灰烬般的负面能量业火。

话虽如此──少女是唯一一个在这黑暗的时代、在这世界上依然怀抱着要抵抗暴君的意志，没有放弃人类尊严，不肯屈服的人。

哪怕那样的抵抗只是一种临死前可笑又没有意义的行为。

「魔王！你竟敢毁灭了我的故乡……！带走了我的妹妹……！」

少女望着远方的天空，以来自地狱深渊的怨叹般声音说道。

所有人只敢伏身跪拜，以头叩地，只有少女心高气傲地抬头仰望天空。

她彷彿在诅咒悬浮在高空上的雄伟天空之城，用天空色的眼睛狠狠瞪视着它。

「我不会放过你……！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

轰！

这时，怒不可遏的处刑人挥下手中的棍棒，重击了桀骜不逊的少女脑门。

少女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所有的处刑人蜂拥而上围住了少女，一阵乱棒殴打。

他们执拗、歇斯底里、毫无怜悯且残酷地疯狂痛殴少女。

「胡说八道！不许妳随便侮蔑！」

「妳竟敢蔑称我们伟大的王是『魔王』！？」

「大不敬！」「大不敬！」「大不敬！」「大不敬！」

继续打下去的话，少女在正式处刑之前就会被乱棒打死……众人发挥了这股狠劲，卯起来痛打少女。

不忍看少女受到这样的酷刑，民众纷纷别过视线，低头看着地上。

然而，少女还是咬紧牙关仰望着天空。

就算她被乱棒殴打到头破血流，双眼溃散。

即使如此，她仍仰望天空，仰望幻影天空之城。

理由极为单纯。

她只是至死也无法原谅那个夺走了她最爱的家人、毁灭了她的故乡，却逍遥地住在天上的魔王。

但是，到头来，她的行为连抵抗都称不上，仅是枉然。

就在持续遭到痛殴的少女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时……

滴答！

四周突然响起奇妙的指针移动声，世界顿时失去色彩，只剩下黑白。

与此同时，暴打少女的那些行刑人、守在周围的士兵们，以及聚集在现场的民众，全都一动也不动，彷彿变成了石像。

不对，应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停止、冻结，失去了原有的颜色。

还保有色彩的，只剩奄奄一息的金髮少女。

「…………」

以及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金髮少女面前的神秘人物。

那个神秘人物是个肌肤与头髮颜色都苍白到近乎病态，拥有一双混浊珊瑚色眼眸，背上长着奇形怪状翅膀的少女。

啪。苍白的少女弹了一下手指。

刚才疯狂暴打少女的行刑人和士兵，就在一动也不动的情况下，像沙子一样灰飞烟灭。

利用某种超凡的力量一举消灭敌人的苍白少女，睥睨着金髮少女说道：

「……妳有不惜放弃正常人类的生活，也要跟『魔王』一战的觉悟吗？」

苍白少女的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样。

如果说金髮少女的眼睛是地狱，那么苍白少女的眼睛就是虚无。

「妳已经没救了。只要让冻结的时间再次转动，妳必死无疑。不过，我可以提供妳另一个延续生命的选择。

但那是条满是痛苦与折磨、没有救赎可能的道路，相形之下，现在就暴尸街头还比较幸福。不过，如果妳能克服那条充满艰辛万苦、满是荆棘的道路……或许……妳就有机会手刃『魔王』。那么……妳的决定呢？」

也只能这样了。

金髮少女根本不知道这名突如其来现身的苍白少女是谁。

她也无法想像自己的未来会怎样。

但是，还不能结束。

不能在这种地方结束。

所以──这一定就是命运吧。

「……契约成立。」

金髮少女做出答覆后，苍白少女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喃喃说道。

「从这一刻起，我，《天空的双生子》莱•堤莉嘉将主人的许可权，从魔王帝多斯•库洛转移到妳身上。」

苍白少女拍动背部的奇特形状翅膀后，从翅膀洒下如鳞粉般的光之粒子陆续飘降在金髮少女身上，并且渗透到她的身体里。

只见原本几乎要伤重不治的少女变回毫髮无伤的模样。

溃缩的双眼重生，虹膜变成血一般的鲜红色，瞳孔放大。

而且──少女的身体里出现了变化。

少女脱离了人类的框架，开始进行重组。

逐渐成为保有人类的外貌，却脱离人类框架的另一种存在──

把金髮少女改造成非人怪物的苍白少女神情严肃地说道：

「我的主人，请妳亲口说出妳的名字。如此一来，这个契约才算正式完成。」

于是，金髮少女开口了。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高空上的天空之城说道：

「我叫──空（瑟莉卡）。」

「空？」

苍白少女皱起了眉头。

「妳说错了吧？妳真正的名字应该是──」

「我就叫空。」

金髮少女──空加强了语气，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她那满是愤怒与憎恨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在凝视着天空之城。

她的眼神强烈到彷彿要将城堡烧成灰烬似的。

那时，金髮少女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才使用自己的宿敌所居住的『天空』当作自己的名字呢？

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理由。

「……好吧。」

苍白少女叹了一口气，放弃与她争辩。

「今后请多多指教了，空。我会把妳当道具利用，妳也可以把我当方便的武器对待。妳我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

「──『杀掉魔王』。」

「哼。很高兴妳脑筋动得快。」

如是说后，苍白少女带着空离开了。

「好，我们走吧。首先妳得培养出足以跟魔王抗衡的实力才行──」

────

──这就是某个魔法使漫长旅程的开端。

我透过梦境看到了来龙去脉。

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呢？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