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我从床上爬起身来,确认周围──于是随着视觉情报增加,我才终于察觉我在自己的房间。我自言自语了一句:「……感觉像是在别人的房间一样呢」后,离开不熟悉的自己房间,来到客厅。而我的父亲(如此自称的男性)已经摊开报纸坐在沙发上了。
「早。」
「……早。」
好不容易没有结巴地回应了。我本来想用尊敬一点地用「早上好」,但他如果真的是我的父亲,用敬语就很奇怪吧。
今天是周日。更进一步说是与雪缝约会的当天,中午时要在车站前见面……虽然觉得睡晚一点没关係的,但或许是因为真的会紧张,所以起床得稍微早一点了。我一边这么想着,同时在洗手台洗了脸,然后回到客厅时,沙发旁的圆桌上有两个杯子冒着热气。
其一为貌似我父亲的久利的。那另一杯应该就是我的。
「帮我泡了咖啡吗?」
「啊啊。」
「谢谢。」
我说着,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出乎预料的甜。加了牛奶、砂糖、说不定是加了炼乳。但喝一口就知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后脑弹出微弱的火花,记忆回来了──
<b>「爸爸,你不再婚吗?」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父亲泡的咖啡,同时问道。而坐在四角桌子旁的椅子上的父亲则回答了他:
「你希望我再婚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妈妈已经过世七年了吧?所以我想,就算爸爸再婚了,妈妈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就算我马上就再婚,你妈妈大概也不会生气吧。」
「啊~是吗。」
两个男人喝咖啡的声音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而且说到底,空助啊。我还爱着你妈妈呢。」
「……这种话虽然令人感动,但是还有现实的问题啊。爸爸现在是孤身一人对吧?老了之后该怎么办啊?我应该会离家喔?」
「老了之后吗。我还没有考虑这么多,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
「空助,你不需要想这么多。你要离家随时都可以离家。我不会拦你──我就是这样的。所以你也照自己的想法做吧。」
「不用你说。」
他稍作思考着,同时再喝了一口咖啡。父亲看着他,对他露出一个不会被发现
的轻轻微笑,继续说着:
「你要自由地活下去。这就是我现在的愿望了。」
这句话让他不禁难为情了起来,说了:「……爸爸今天说得特别得意啊。」后,轻轻搔着脸颊,同时轻轻苦笑了一下。</b>
我甩开晕眩感。然后再喝了一口手上杯子里的咖啡──好甜。大概记忆中的我也是喝这种味道的吧。
「──爸爸,早安。」
「嗯……啊啊,早安。」
父亲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但仍然装作平静,回应了我第二次的早安。能想起来真的太好了。对我来说,只有这个人才是家人。
心里头总觉得有点痒。当我这么心想时,很长的一声门铃传来。这么一大早的就有客人来的样子。父亲站了起来,往玄关走去。
接着,我隐约听见好像在哪里有听过的声音。
「早上好,岳父大人。」
「色町妹妹。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是空助的父亲,不是你的父……」
「请不要在意。小空在家吗?」
「…………」
「他在对吧。能帮我叫他吗?」
「……等我一下。」
接着父亲回到客厅,一脸十分愧疚的表情。
「空助,抱歉。当我烦恼要不要装作你不在家时,被她发现了。」
「……嗯,这也无可奈何啦。我也认为她不是我们能应对的女生。」
「总之,色町妹妹来了。要不要让她进家里就随你决定吧。」
父亲只留下这些话后,便窝回房间去了,他的背影彷彿战败当时的日本陆军一样……话说,能让我的父亲想要装作不在家的色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啊。
总之,就算叹气也无济于事。我稍微打起精神后,往玄关走去──色町穿着便服,仔细地化了妆,一副就是要出门的打扮。
「……呜、呜喔。怎么了?」
「小、小空!?那不是睡衣吗!蓝色和白色的水珠花纹,然后还有刚睡起来翘翘的头髮!啊啊,未免太可爱了吧!?难道你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么棒的样子,才刻意不换衣服吗?小空谢谢你!我之后又能努力半年了!──不能继续光是看着了!必须赶快用手机记录下如此神圣的身姿,储存之后上传到云端才行……哈啊哈啊……!」
「您请回吧。」
「呀──小、小空不要关门!摄影会还没有结束!」
「吵死了!你的脑袋已经没救了!」
明明说了挺过份的话,但对她完全没有效果。当我想要关上门时,她像个恶质推销员一样把脚挡在门缝上,然后透过缝隙将手机的镜头对着我。接着发出「咖擦咖擦咖擦」的连拍的声音。什么鬼,比恐怖电影还恐怖。
于是单方面的摄影会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色町似乎终于满足了,轻吐了一口气,将手机收进裙子口袋。
「等一下必须把照片放大列印出来黏在一起像是贴海报一样贴在天花板上……呵呵呵。」
「住手。我又不是杰○斯的男艺人。」
「这是我平常就在做的喔。」
「不要轻易说出这么可怕事情啊……」
我这么吐槽,色町反而很开心地笑了。正当我认为不管我做什么,对这个人来说真的是白费力气的时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郑重地再说一次:
「早安,小空。」
「早、早啊,色町同学……一大早的来做什么?」
「问我来做什么的,那当然是来打招呼呢。我们在学校时明明都一起吃午餐的。」
「这里可是我家啊。那和在学校吃饭的意思不同吧……」
「是吗?从大局来看,在学校一起吃饭,以及在小空家里卿卿我我亲来亲去,两者并没有太大差别喔。」
「有、有差吧!主要在『卿卿我我亲来亲去』的部分!」
虽然我如此大吼,色町还是只开心地笑着。让人感觉她佔据优势。
但是说到底,我对现在这个状况还非常困惑……没想到周日早上,班上的美女同学居然会突然冲来我家,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并不是不高兴,但对于失去记忆的我来说,我还没有完全信赖色町,所以困惑也很大。
「话说色町同学知道我家在哪啊……?」
「那是当然的。小空过去也曾经招待我来过喔?」
「咦,真的吗?我和你已经那么──痛。」
──微微头痛。逐渐习惯的感觉痛打了大脑。曾消失的东西忽然浮上水面。我又朝它伸出手──
<b>「这里就是,空助君的……」
「虽然是个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请进吧。」
「我打扰了。」
色町说完,走进了他的家。她兴緻勃勃地张望着周围,接着轻轻吐了一口气。看起来在紧张。
然后两人来到他的房间。色町又张望着四周,喃喃自语道:
「男孩子的房间出乎意料地乾净呢。」
「嗯──是吗?我并没有刻意去打扫得那么乾净啊──算了,你随便找地方坐吧。」
「…………」
「嗯?怎么了?」
他对身体忽然僵硬的色町感到不可思议,于是向她询问。另一方面,她稍微沉思之后,歪着头问他:
「这种时候,我该坐在哪里呢?」
「咦?你就随便坐啊──也有床可以坐,你要坐在书桌的椅子也可以,还有可以坐的垫子,你挑个地方坐啊。」
「……以防万一确认一下,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对吧?」
「啊啊,对啊。」
「那么,我不可能选择去坐在床上对吧?造访异性的家时,能坐在那里甚至躺在那里的,只有恋人或者是接近恋人的关係才对吧。」
「……咦,是这样吗?那花莲她──」
「如此一来,接着感觉很好坐的就是这个坐垫了……但那个,感觉用了很多次的样子呢。」
「啊啊,因为那是我的固定位置啊。」
「也就是说,如果我坐在那里,就是间接屁股接触了。」
「……刚刚好像出现了怪怪的辞彙。算了,就是这样啊──不过,那点程度没关係吧。反正我们在学校都和各种人间接屁股接触了。都是淫乱屁股啊。」
「那个辞彙反而更怪……不过这种场合,与在学校时有点不同喔。学校的椅子都是公有物对吧?但是这个坐垫,很明显就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用的吧。如果坐在那里……那个,不会让人想到性行为吗?」
「才不会啦!……色町啊,你有点想太多了喔。那你就坐那里去。」
他无奈地说着,指着书桌前的椅子。接着色町露出不满的表情。
「那里的话有点……该怎么说呢,我们虽然确实是朋友,但是离得这么远不会寂寞吗?」
「你的毛病真的很多啊!……算了,坐在哪里都一样啦,随便你坐。」
他用很随便的声音说完,用力坐到床上。然后色町环视了周遭之后,红着脸──坐在他的旁边,屁股大约一半压在床边。
「……你刚才说了这么多,到底想怎样啊?」
「有、有什么关係。是你自己说坐在哪里都一样的不是吗。」
「色町最近是不是有点变了?还突然要我招待你来我的房间。」
「是吗?我觉得没有这回事啊……但是。」
「但是?」
色町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后,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他。接着轻轻地笑着说道:
「如果我有变了,那说不定是因为你的错呢。」</b>
「……那个,色町同学?我刚刚想起来了……并不是我招待你来的,而是你想要来我的房间吧。」
「~~~~~~♪」
「不要用口哨吹韦瓦第的『春』来打马虎眼啊。话说还真厉害啊。」
「好啦好啦。原谅女人的谎言才是男子汉喔,小空。」
「说谎的人少在那边说。」
色町对我的吐槽露出好像很开心的表情。彷彿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的样子。
「话说回来,记忆回来了呢。刚刚是为什么会回来呢?」
「我也不确定……大概是因为色町同学说的话中,有什么东西刺激到我吧……」
「条件有什么呢?果然言语还是让你找起记忆的大契机吗?」
「我想想……虽然也有其他能成为契机的事情,但目前最多还是言语吧。某人说出了什么关键字,而其牵扯到我脑中的索引时,就会拉出记忆中的画面的感觉吧──这样说能明白吗?」
「原来如此,真是好懂的说明呢。」
──不过若是如此,果然还是很难警戒也说不定呢。
色町小声地自言自语着。那是我听不见的音量,她看起来像是要藉由覆诵来使事实深深进入脑中的样子。
我对色町的行为投以讶异的目光后,她突然抬起头……然后,虽然有点晚了,她说出了自己在我家玄关的理由:
「总之。来约会吧,小空。」
「为什么会突然要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