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欠缺一点一点回到身上了。
由于与雪缝展开了一份新的关係,找回了自己──而虽然与此有点不同,不过关于与花莲发生过的各种事情,也让我觉得不少失去的事物回到身体里了。
虽然过去的我与现在的我以那场事故──不对,是以那起事件为界线分开了,不过我现在甚至有两者的联繫开始慢慢恢複的错觉。
但是,还不足够。
虽然与在病床上清醒时相比,已经越来越像个人了,然而若往自己的身体上一看……就必定会发现胸口附近还有一个大空洞。
──我所欠缺的,那一天的记忆。让我濒临死亡的,那起事件的纪录。
再次重申一次,我并不想找犯人。因为我害怕知道究竟是谁,所以有时会不想找回那份记忆……然而,我还是想取回那道缺损。
每当我意识到还不完全的自己,就会不禁这么想──
「啊、阿空!嗨!一起回家吧~!」
放学后,我走在操场旁时,一道声音传进耳里。回头后看见花莲往我这里跑来。看到露出笑容的她,我也开心了起来。
「喔喔。回家吧。」
于是我和花莲并肩走着──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心感。明明我还没有完全取回与她有关的记忆,不过或许因为想起感觉很重要的大部分记忆了,光是待在花莲身边就觉得很轻鬆愉快。
「欸嘿嘿~好开心~好开心~没想到还能和阿空以青梅竹马的身份一起回家。好幸福啊~」
「是、是吗……」
「嗯,很幸福喔~虽然很平凡,但这也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花莲轻轻地边跳边走着,同时羞涩地说着。我还不习惯有人轻描淡写地对我说这种话……不过嘛,如果因为那场事故,我和花莲恢複原本的关係的话──那场事故虽然是非常糟糕的事情,不过或许其结果并没有这么糟吧。
当我沉浸在感伤时,花莲突然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
「来,阿空。收下牛奶糖吧!」
「牛奶糖?……是那个吗?吵架之后互相给对方,然后就和好的牛奶糖吗。抱歉,我现在手上没有牛奶糖喔?」
「啊啊,不是的。虽然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和好的,但今天这个不是喔──因为我想给,所以才给的。我不需要阿空给我喔。因为想请你吃,才给的而已。」
「……是吗,谢谢。」
我一边从花莲手中接下牛奶糖,同时从她的话中联想到『快乐王子』。花莲也和雪缝一样,正视我的死亡,在内心发起一场小革命了吗。
当我思考这些事情时,花莲忽然提出截然不同的话题。
「话说阿空,你的手机怎么了?」
「嗯?什么意思……?」
「我是说,阿空现在手上不是有手机吗?我之前和阿空一起回家的时候,看到阿空拿手机出来用,所以知道……但是却完全不读我的LINE。我才在想怎么了。」
「啊啊,是这样啊……」
之前也和雪缝说过了,我的手机因为事故的关係摔烂了──所以不久前的星期六,和爸爸一起去买了新手机,原因大概是这个吧。因为以前和花莲联络用的手机坏了,而联络不上我现在的手机。
我说明原因后,花莲从学生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说了:
「是吗。那再交换一次ID吧!」
「……喔、喔喔。对喔。」
我这么说着,飒爽地拿出还全新的手机。然后在原地沉默。
另一方面花莲则边哼着歌,一边操作着手机画面。
「我拿出QRCODE给你扫,还是来摇一摇?」
听到她这样一说,我的身体更僵硬了。
「啊啊……我、我拿出QRCODE,你扫吧。」
「?知道了~那拿出来吧?」
「…………不,花莲你等一下。我来扫QRCODE,你拿出来。」
「???那,扫吧?」
花莲说完,将显示出某种像是条码一样的黑色四角形玩意的手机画面面向我。我静静地凝视着它,喃喃自语道:
「呜嗯……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QRCODE啊……啊啊,好艺术啊……」
「…………」
「该说很深奥吗,还是该说这四个角落很有品味呢,嗯……真是厉害……」
「借我一下。那个最新机种的手机,让阿空这种原始人来用太浪费了,快点借给我吧?」
看来,花莲貌似发现我不会交换那个叫做……LINEID?的东西。为什么会知道,你是超能力者吗?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手机递给花莲,她苦笑着继续说下去:
「算了,阿空从以前就是这样呢~没有男性友人→所以不用手机→不管过了多久还是不会用。每次都是这样循环的呢。啊哈哈~」
「这可是攸关我的死活问题,可以不要一笑置之吗──话说,我并不是不会用手机喔?我还会上网呢!」
「这点程度的事情,不要一脸得意地说好吗!上网这点小事,连最近的小学生都会……呜哇,这手机好厉害。完全全新,像是刚出厂一样啊。反正都买了,稍微滑一下也行吧。」
「要是滑太久,可能会爆炸吧。」
「你是老爷爷啊。你是对手机带有奇怪恐惧的老爷爷吗!」
花莲似乎不太习惯吐槽别人。有点可爱。
接着,熟练使用手机的花莲出乎意料地,花了不少时间才交换完联络方式。我马上确认一下LINE,好友栏里出现了『花屋敷花莲』的名字。太好了!交到朋友了(TOMODACHI GET DAZE)! 【译注:梗来自小智的名台词「ポケモン、ゲットだぜ!」(抓到宝可梦了)。】
「花、花莲,等一下可以传LINE讯息给你吗?我自从失忆之后,就只会和爸爸用LINE联络而已啊。可以吗?」
「呜呜……可以喔阿空。如果我可以的话,就传一堆过来吧……!」
「谢啦!好,来传一堆贴图啰!」
「我必须要好好当这孩子的朋友才行……!」
感觉花莲眼眶泛着泪,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但我才不管。比起这个,我现在因为终于有机会使用冲动买下来的LINE贴图,超级兴奋的。看我来场贴图大战吧!
「小空,听说你好像和雪缝同学成为朋友了是吗。」
接着数日后,一如往常的午休──当我在屋顶上吃完色町手作的便当,发着呆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距离好近,视线好烫。我不禁惊慌失措。
「……你、你听谁说的?」
「那当然是她本人啰──她来向我道歉了。因为她把我们三个人缔结同盟的事情告诉小空了。真是的,居然做这么多余的事情。」
「嘿欸。还真是守规矩的人呢……」
「只是本性太过正经而已。而且既然说出来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叛徒了,根本不必特地向我道歉啊。」
色町抱怨着,露出像是在闹彆扭的表情……她有时会露出的孩子气的表情,由于与她脸蛋造型不合,所以看起来才很有魅力。
「话说,你自己说出同盟的事情,没问题吗?我与其说是小心谨慎,不如说是因为知道了也不明白该怎么办才好,才没有对花莲或色町提起……」
「嗯。反正小空已经知道了,那就没问题──而且说起来,小空应该也隐约知道我有事瞒着你了吧?你应该没有迟钝到不知道这种事吧。」
「……嗯……算是吧。」
「然而小空还是愿意一如往常地对待我。我喜欢这样的你喔。」
色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戳着我的脸颊。希望她不要做出这么轻率的言行……咦?问我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我会喜欢上她啊!对女生没有免疫的男生,光是听到女生说喜欢你,戳个脸颊就会瞬间沦陷啦!
我在心中如此心想,我别开脸从色町的戳戳攻击中逃开,并低语着:
「你、你有时候真的会说些我不知道如何回应的话啊……」
「哼哼。总之──先不管同盟的事情了,现在在说雪缝同学的事情喔。小空,和她成为朋友了吗?」
「……呃,嗯,真的。虽然我们过去没有交集,但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生。好好谈谈之后,就当朋友了。」
「…………」
「你干嘛翻学生书包,可以不要找綳针了吗?」
「啊──我、我才没有要做那种事呢。喔豁豁豁。」
「我猜中了吧……」
「干得可真漂亮呢……居然用最低程度的谎言,得到最佳的结果了,那孩子……可恨。」
「喂~自言自语太大声了喔~」
「喔豁豁豁豁。」
色町用很假的声音笑着。她真的超级不会打马虎眼的。
色町停下假笑后,露出有些沉闷的表情。
「但是,我是真的很羡慕呢。把自己的底细都说出来,然而还是得到了接纳……当然会有些嫉妒,不过只有那部分我是纯粹感到羡慕的。」
「……色町,你──」
「我的事情先别管了──反正某一天,你会知道自己看错人了。至少到那天之前,继续维持这段关係吧?」
「…………」
这段对话有点危险。彷彿在两栋建筑物间搭一条绳子,在没有救生索的状态下走在绳子上一样。只要我或她有心踩空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具体来说,再来多聊一点无关紧要的话题吧──像是我的胸部罩杯数又上升了喔。」
「话题落差太大了。」
「还是说,这对小空来说,并不是无关紧要的话题吗?」
「……无、无关紧要喔?我对色町的胸围才没什么兴趣喔?」
「那现在来回顾一下小空以前说过的话吧。录音机的播放钮,嘿咻。」
『胸部越大我越高兴!』
「我这个笨蛋!干嘛这么诚实啊我!但是我懂啊!」
「呵呵。小空想摸的话,现在给你摸也没关係喔?」
「…………谁、谁要摸啊!」
「虽然知道答案会是什么了,不过小空还是迟疑了一下,好可爱喔。」
色町对我露出妩媚的笑容,如此说着。对此我只能红着脸低下头而已。明明刚才还在聊严肃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由自主地把话题拉回原本的轨道上。让它回去。
「色、色町的罩杯先不管了──说实话,无论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我觉得我都可以原谅……雪缝的谎言不是很严重,不过我也原谅了花莲的谎言──」
「……花莲?难道说小空……你也原谅了花屋敷同学?」
「啊啊,原谅了……咦?你没听说吗?」
「嗯……因为我只有从雪缝同学那里听说而已……是吗……这样啊……」
糟糕,说漏嘴了吗。
我这么想着,确认色町的脸色──我感到很吃惊。
她用力咬着下唇,彷彿会咬出血来,眼神瞪着空无一物的天空。我彷彿听见奔腾的感情在色町的体内翻滚沸腾的声音。从她口中微微传出断断续续的话:「那个女人──还对我和小空──为什么那家伙总是妨碍我──」然而其意义完全深入我心中。
「色、色町?你怎么了……」
「……对不起,小空。我稍微去摘个花喔?」
「啊、啊啊。请去吧……」
「具体来说,我要去女厕小便一下喔。」
「为什么文雅地说完之后,又要破坏形象啊。」
「呵呵。那我先失陪了……」
色町装作开玩笑般地笑着……但是即使相处时间很短,失去记忆的我也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真的想去厕所,而是因为她现在抱有的感情让她不得不撒谎说要去厕所──
接着隔天早上。班会前的教室突然发生了异变。
「啊,色町早啊。」
「……小空,早安。」
「哎,你知道现在便利店新发售的起司蛋糕吗?就是比普通的起司蛋糕还要浓的浓厚起司蛋糕,那个真的很好──」
「那个,小空……?非常抱歉,可以……稍微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咦?」
我不禁呆住了。色町居然希望我让她静一静?明明平常都是色町主动靠过来的……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些许动摇,向她询问。
「理、理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