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隔天早上,我跪坐在自己房间。不,其实我是被迫的。眼前是红着脸对我说教的春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嗯,其实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不是男女朋友的高中男女不但睡在一起,而且还被发现,当然会出问题。
事情的经过很单纯。其实每天早上第一个来叫我起床的并不是理惠,而是夏海。夏海一如往常跑来叫我,钻进被窝后,发现里头有个不同于往常的客人。至于那个人是谁,当然是昨晚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理惠。夏海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向春姊报告。我怀疑夏海的报告大有问题,可能被早熟的她加油添醋了一番。
如果是兄妹一起睡,或许还可以一笑置之;但是和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虽然夏海只不过小理惠一岁——同床共枕,看来一般人还是无法接受。
我早上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春姊不发一语的愤怒脸庞。说真的,我吓了一跳。一方面是因为我还没完全清醒,还以为她是什么新的角色。
「那么,你们真的没怎么样吧?」
听过我的狡辩,再加上时间的沉澱,春姊似乎平静了下来,现在已经冷静了不少。
「是的,是真的。」
不过,我的用词还是毕恭毕敬。对不起,我还是很害怕。
「就算对方是理惠,也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做喔,你还未成年,在这年龄应该稍微克制一下才行,毕竟这有责任的问题。」
春姊竖起手指告诫我。
顺带一提,理惠已经移动到客厅了。春姊硬是阻止想要为我开脱的理惠,要她先去客厅。昨晚这件事是我们俩的秘密,是理惠对我那恶劣至极的藉口提出的交换条件。如果只是挨春姊一顿骂,那我应该要欣然接受才对。
「姊姊不问你为什么会演变成那样,但是不要吓我一跳嘛。夏海说你们已经射门得分了,害我差点没昏倒。」
什么射门得分,我们明明连开球都还没开。
「我觉得夏海的转述也有问题……总之真的很抱歉。」
「嗯,既然你已经反省了,那我就放你一马。去吃早餐吧,虽然有点晚了。理惠应该在帮我们弄热了。」
于是我们往楼下客厅走去。
在客厅里,早餐已经準备好了。坐在椅子上的理惠看见我,儘管表情有些生硬,还是对我笑了笑。虽然不能说她已经恢複正常,但似乎总算打起了精神,光是这样就让我安心不少。
春姊一如往常,夏海看起来似乎也恢複了正常。
虽然出了点差错,不过能和平时一样迎接早晨,还是让我觉得心安不少。
我本来以为早上的骚动会害我们迟到,但还是勉强赶上了。
我在千钧一髮之际赶进教室。
我原本以为一切一如往常。
我进入教室,和翔也打了声招呼。
然后来到座位,準备上课。
但是——
今天等着我的并非轻鬆的问候,更不是轻浮的玩笑话,而是诡异气氛的洗礼。
我对这种坐立难安的感觉有印象。
这感觉真是太真实了。
掺杂了哀伤、困惑及恶意,让人作呕的气氛。
咲一脸苍白。
她的手,
正拚命地,
拿着抹布在桌上,
擦着涂鸦。
桌上被奇异笔写满了许多髒话和咒骂。
所有人都离得远远地观望。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想要伸出援手。
在那之中,有一群人装出一副没兴趣的模样,脸上却露出贼笑;他们就是高桥爱子那伙人。
「哎~~呀呀~~不懂做人的道理就会变成那样呢,真可~~怕!」
看见我进入教室,高桥便满嘴嘲讽地开始数落,故意让咲听见。
搞什么……这种完全偏离游戏剧情的事件……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引发这种事件?
我想要向咲伸出援手,于是朝她座位走去,但这时上课钟响,老师与此同时走进教室,咲也一副若无其事地坐在位置上。老师并末察觉异状,若无其事地开始班会。那位老师居然连气氛这么诡异都看不出来。
现实的残酷程度也未免太不寻常了……
开班会时,我一直在思考之后该怎么办。这很明显是在恶意骚扰,虽然拿不出物证,不过从刚才的言行来看,犯人应该是高桥那伙人没错。
不过,问题在于高桥那伙人在整个年级的势力很庞大。我担心之后的骚扰会更加严重,他们应该不会手下留情。
虽然这只是我的臆测,不过咲应该不会反抗。她现在的想法应该和那些加害者一样,觉得会遭到这种对待都是自己的错。儘管事实上并非如此,但要是她真的这么认为,最后只会让那些人继续骚扰,演变成阴险恶质的霸凌而已。
我必须想想办法才行,不过要是反抗高桥他们,我很有可能成为班上的众矢之的,还会遭到报复。目标是男是女根本没有差别,高桥他们的恶势力正是如此强大。只要不服从他们,要不就是遭到阴险恶质的霸凌,要不就是被高桥同伙的男同学暴力相向;这种典型霸凌的负面连锁效应,将会被加诸在反抗者身上。
说实话,我无法原谅这种事,应该要谴责他们才对。可是,我在班上属于不起眼的那一类学生,就算挺身批评高桥他们,最后也只会被驳倒而已。真要说起来,其实我怕得要死。在想像中谴责他们很容易,但一旦要真正放声斥责,我却又害怕得不得了。
粉丝俱乐部应该会採取行动吧?我的心头开始冒出一丝期待。只要有他们在,应该可以轻易阻止高桥那伙人对咲的霸凌吧?
这是一种只想依赖别人的念头。不过从这天起,我开始深深体认到这种想法有多么天真,而且游戏的设定又是何等脆弱。
今天一整天,咲都不停受到恶劣的骚扰;不仅是东西不见,就连厕所里都写上了她的坏话,简直就是为所欲为。
就算我问她——
「真的没什么……」
她也只是强颜欢笑,有气无力地这么说而已。儘管我很想断言说「明明就有什么」,不过就算这么做,也不能让情况好转。
我真是无能为力。
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像有几个咲的粉丝俱乐部会员向老师打小报告,不过高桥似乎坚持她毫不知情。儘管有很明显的间接证据,但老师们不敢招惹高桥那伙人,也无法进一步追究。我只知道那些打小报告的同学,不知为何都早退了。
恶劣的霸凌隔天依旧继续进行。咲逐渐失去笑容,连强打精神的力气也没了。让咲勉强远离病魔的那份开朗,正逐渐被日复一日的霸凌毫不留情地夺去。
儘管如此,她还是坚强地来学校上课。
而在这段期间,我只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绝望而已。
来人啊。
谁来救救她。
我没有那种能力。
因为我出手的话只会遭到对方反击,让情况更加恶化而已……
在状况陷入泥沼后的某天放学后。
「对了,我记得职业网球选手是今天要来吧?」
教室里同学的对话传进我耳里。
那是网球社的活动,在春姊她们来到现实世界之前就一直在谣传。其实我并不是很有兴趣,再加上春姊又不会参加练习,我根本没兴趣去。
春姊虽然手受伤,不过并没有因此不去社团。根据春姊的说法,她已经告诉老师自己受伤,停止参加正式的练习,似乎只有在身体可以负担的程度下跑跑步而已。
因此,我本来决定直接去找卫生股长,和咲见个面后就回家。
如果没听到接下来这句话的话。
「来指导社团练习的职业选手,好像在和三年级的都筑学姊比赛耶。要不要去看?」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我冲出教室,朝网球场飞奔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何受伤的春姊会去比赛?
真是莫名其妙。我的脑袋里满是疑问。
我一边祈祷这只是弄错或是谣言,一边全力狂奔。
网球场旁已经众集了看热闹的群众。不过,我毫不犹豫地硬是挤了过去。儘管听见有人抱怨,但我现在可没心情理他们。
我穿越人群来到最前方,隔着铁网可以看见春姊和看似职业选手的人在来回击球。大概是因为有职业选手在,我还看见似乎是记者的人拿着相机和摄影机,正在拍摄两位选手。
虽然我对网球一窍不通,却也看得出一来一往的击球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我看了看计分板,分数也是五五波,看热闹的群众也十分兴奋。这比数对职业选手来说真是没面子,春姊完全成了场上的主角。
可是。
我无法理解春姊为什么会在场上比赛。
她不是停止练球了吗?
站在一旁的老师为什么不阻止她?
职业选手杀球成功。四周响起大家的叹息,职业选手得分了。
春姊的脸上沾满瀑布般的汗水,一副很难受的模样。与其说是因为职业选手很难缠,不如说是因为不时袭来的剧痛。唯有在挥动球拍的时候,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
职业选手的发球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声响,射进了对手的场地。春姊为了马上回击,赶紧移动身子到球的着地点,挥臂试图将球击回,球拍却被对方强力的发球震开,将她的武器打落在地。
一盘结束,两人交换场地。这时,我忽然和春姊四目交会。这一瞬间,她的表情从痛苦转变为笑容,以非惯用手向我挥了挥。她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应该是不想让我操心吧,但她当然一定很难受。「她刚才是不是在对我挥手?我运气真好。」听见有围观的人说这种悠哉的话,我不禁火冒三丈。
如果我有勇气阻止春姊就好了。
心中的我如此说着:春姊的手快要撑不住了。快点停下来。马上给我停,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好,赶快中止这场比赛,不要再让她痛苦下去了。
然而,我却被四周的狂热与兴奋淹没,什么也说不出口。我有勇气在这时候大声制止比赛吗?如果我敢这么做,应该会招来嘘声吧。我应该四处去告诉这些一无所知的人,春姊现在有伤在身吗?我哪有胆子这么做呢?
我希望有人能发现春姊受伤,然后阻止这场比赛。但是——
老是想着要依靠别人,这种可悲的想法当然不可能有所助益。
如果是游戏里的男主角,他一定早就出面制止了。
而我却只是抱着一丝期望,希望有好运降临,让一切都平安落幕。
职业选手使尽浑身解数的杀球往春姊袭去。春姊以滑步反手回击后,止不住势子地摔倒在地。这球说起来只是碰到而已,最后当然连中场的网子都没构到。
「呜啊啊……」
呻吟声传来。
那是宛如在求救的微弱声音。春姊倒在地上发出呻吟,按着右手肘痛苦不堪。
「春姊!」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开口大喊。不过一切都太迟了,而且隔着铁网,我也没办法冲到春姊身旁。
网球社的社员涌上前去察看情况,春姊却动弹不得。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副令人心痛的景象。
春姊的疼痛完全没随着时间过去而消退,结果是由老师开车送她去医院。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春姊痛苦的表情,那模样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之中。到了医院,春姊马上被抬进诊疗室里。
检查结束,伤势也做了暂时的处理,不一会儿出来的诊断结果居然如此残酷。
「她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打网球了……」
医生口中那个冗长的病名,并未进入我的脑袋。
躺在床上的春姊虽然一脸哀伤,但并没有流泪;因为她认为一切都怪自己逞强,并不是其他人的错。
但是,其实一切都怪让春姊上场比赛的那些老师。他们应该知道春姊受伤才对,该不会是想吸引媒体的注意吧?我的脑袋里就只有这类胡思乱想。
不过,春姊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
「这不是大家的错。真要追究的话,一切都是我的责任。都怪我明知自己受伤,却不拒绝上场比赛。所以阿武,你不需要这么难过。」
我可没办法这么想。如果不找个人负责,我根本无法接受。真要说起来,其实只不过因为不想引入瞩目,而没胆子阻止那场疯狂比赛、阻止春姊的我,才是最罪孽深重的家伙。我没资格当春姊的弟弟。
「乾脆要阿武照顾我一辈子好了。啊,可是我还是得做家事吧?」
春姊看起来一如往常。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现在一定觉得很难过。她只是因为在我面前,才会故作坚强罢了。
此时的我,已经肯定事情的进展完全跳脱了游戏的剧情。根据游戏的设定,春姊的伤势并没有这么严重。她原本只是受伤后被迫静养一个月,为了没能赶上全国高中比赛而烦恼而已。
没想到来到现实后,春姊居然一辈子都无法再打网球。我觉得好厌烦,对这种现实厌烦,对没能阻止比赛的自己厌烦,对召唤她们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厌烦。
「不能做家事也无所谓,不能打网球也无所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的姊姊都只有春姊一个。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这是该对游戏角色说的话吗?是该对自己眼前的女孩说的话吗?其实这番话只是自行从脑海中浮现,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呵呵呵。听你说得这么认真,姊姊真难为情。」
我一直在欺骗大家。我擅自召唤她们来到现实,害她们饱受痛苦。
这种既幼稚又自私的奇蹟,是不是不要发生比较好呢……
结果春姊那天住院了,似乎要先观察伤势几天。院方交代我回去帮春姊拿换洗衣物,于是我先回家一趟。
回到家后,我觉得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