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切都準备完毕。
这里是体育馆的舞台后方,穗香正在拚命地和侵袭而来的紧张感作战。
因为静不下心,她索性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成祈祷的姿势,告诉自己「冷静,保持平常心」。可是无论说了多少次,也无法赶走接二连三涌上来的紧张感。
她其实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当主角的料。
最适合担任主角的社长理沙,儘管这次是她高巾生活最后一次的公演,还是坚持要隐身幕后。
理沙的说法是「穗香来演比较合适」,可是穗香根本不这么认为。
理沙比穗香成熟美丽,身材也很棒。脑筋转得快的她擅长与人交际,遇事不会胆怯的性格也让穗香非常羡慕。在演技方面,更是整个社团里面最精湛的,嗓音也很了亮,甚至还能酝酿出支配全场的存在感,她就是拥有这么稀有才能的人。
可是,理沙却决定只演个小配角,全心投入导演与监製的工作。
她除了会对穗香做一些危险的性骚扰之外,堪称为完美少女。大家会认为女主角非她莫属也不足为奇,事实上穗香也曾当面这么告诉理沙。
儘管如此,理沙还是不愿意扛下主角的任务。不仅如此,自从穗香与真吾认识之后,理沙就将既有的剧本改成原创剧本,积极地为两人的情谊加温,也给了穗香不少意见。理沙给了她许多意想不到的关照,穗香觉得自己受了她很大的恩惠,谢也谢不完。
虽然不知道社员们心里怎么想,但理沙的行动力与存在感全社都认同,话剧社以她为中心,展现了过去未曾有过的团结,扛起校庆的公演活动。
正因如此,穗香才不允许自己失败。她担心无法将对理沙和众人的感谢表现在自己的演技上面。
为了理沙,为了社团,也为了自己,她非得让这场公演成功不可。
「呼……」
她已经叹了不下十次的气了吧。如果不是去当女僕咖啡店的侍女,她在这里叹气的次数可能会到达三位数。
不能失败。而且接下来还有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的活动在等着她。要她不紧张还真是不可能的任务。
再次在手心里写个人字,吞下去试看看吧。
就连这个动作,她也重複试了好几次了。
穗香打算以食指写下「人」字,但又突然停下动作。
「……咦?」
是自己多心了吧。可是,集中精神之后,穗香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是世界危机的波动没有错。而且还是从很近的地方传过来的。
原本以为是法鲁斯,但这次的波动她从未感受过。而且,几乎完全感觉不到对方有任何动作。
穗香开始寻找波动的来源。包括放了篮球与排球的球篓、网子、铁柱、没在使用的照明设备以及电线类等等,全都翻找了一遏,最后碰到了墙壁。可是,她觉得波动是由墙壁的另一侧传来的。
在外面吗?
不对,另一侧应该不是外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穗香感到迷惑之际,她的嘴巴却自行动了起来。
『别担心。』
穗香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知道声音的主人是古兰,于是缓缓鬆开了手。
「古、古兰……?」
古兰迪奥索是神明为了监视真吾等人,与穗香同化的独立思考体。只要他(?)一出现,穗香的意识就会关闭,身体自由也会遭到剥夺,但现在似乎并非如此。穗香现在还可以自由活动,也能跟他进行交谈。不过,一个人的嘴巴有两个人在进行对话,还是让人感到非常诡异。
「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她已经一个多月没听到古兰的声音了。不,或许还要更久也说不定。
『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开出一条路的。』
「咦?」
『来,伸出去摸摸看。』
穗香想问为什么,也想问他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儘管还有很多的疑问,但墙壁另一端的波动让她很在意,因为感觉那阵波动彷佛正在呼唤着自己。
穗香依照古兰的指示,将手搭在墙壁上。就在这时候,原本的墙面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有点狭小的房间。
穗香踏了进去,往前走不到几步就到达尽头。有一块石头放在木製台座上。石头上绘有魔神使用的诡异花纹。
「连这里都有魔神……?」
无论石头或古兰都没有回答穗香的问题。
该怎么办才好呢?
先回去找真吾他们商量吗?
不对,追根究底,自己是怎么找到这间房间的?
古兰依然没有回答她。
「喂——穗香——!时间快到了!要试装了唷!」
理沙的声音传来。看来没时间让她想那么多了。
「我现在就过去~~!」
穗香应了一声拿起石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下定决心将石头收进怀里。
接着,她的身体突然无法自由活动。
『住吉穗香啊。』
原本以为是魔神导致的,不过看来是古兰造成的。
「……怎么了吗?」
还好能自由说话,穗香开口问道。
『你的勇气令我深感佩服。』
儘管不意外,穗香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情无所遁形。只是不知道对方的真面目,与其说她害羞,倒不如说是一种不信任感的展现。
「你是在替我加油吗?」
『……或许吧。』
真稀奇。
虽然如此,穗香还是无法信任对方,因为对方根本不需要刻意剥夺她的身体自由来说这些。
『你不过去吗?』
「要啊。」
身体恢複自由了。
穗香立刻转身离开那个房间。
现在要集中注意力在舞台剧上。古兰与魔神之石,等晚一点整理过后再来询问吧。
2
真吾到了体育馆之后,发现大家都在等他。
「喂,动作快点,已经开演了哦!」
光夫催促着,但真吾却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进体育馆。
莉娜与清美都不在。
清美大概还在睡吧。莉娜自己一个人说不定晃到哪儿去了。
他很在意那两个人。可是,也很在意即将要开演的舞台剧。
——希望能够两人单独见个面。
一想起穗香说的话,脸颊就跟着发热。微妙的期待让他的胸口骚动不已。
莉娜说了要自己独处;而清美也还在睡,应该没什么问题。真吾以这个借口说服自己之后,推开了体育馆的门。
灯光已经转暗了,他在昏暗中前进着寻找空位。
儘管即将开演,但还不至于到座无虚席的状态,因此他们全体才能佔据位于前排正面的座位。
「我还是第一次看舞台剧耶。」
「我、我也是上、上次看了学校公演之后、第一次。」
「穗香大人会发挥怎样的演技呢?好期待。」
「好紧张。好兴奋唷!」
真吾也无法冷静下来,但原因却跟大家不一样。
开演的铃声响起。
舞台上的布幕终于往上升起。
一名少女被欺负。
许多人众在一起推她、拉她、打她,还嘲笑她。
地点在某个河堤上。
在那个地方,穗香扮演的小学女童正在受到欺负。
舞檯布幕升起的同时,一阵强烈的熟悉感随即袭向真吾。
「这是……」
他记得曾在哪里看过。
不、不对。
不是只有看过而已。
这、这是……
故事内容就如同他之前听穗香说过的一样。
穗香饰演的少女在别人家当女僕,到了学校参加田径社,历经一番努力之后,终于爬到某公司社长秘书一职,是个描述功成名就的故事。
可是,戏剧内容描写的重点不是放在穗香往上爬的过程,而是内心的部分。
穗香出生在一个虽不富裕,却很幸福的家庭。
可是某天,穗香的父亲过世了,因为失去了家里的经济支柱,房屋贷款缴不出来,于是她和母亲被迫搬出去。失去栖身之所,仅靠母亲打工无法维持两人的生计,于是她们住到某个有钱人家,开始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条件是两人必须包办全部的家事,并且照顾主人家那名跟穗香同年的女儿。这就是穗香之所以会变成女僕的原因。
男主人很同情她们母女,但女主人与女儿却非常敌视两人。跟穗香读同一所学校的女儿更是彻底地讨厌穗香,还拉拢班上的同学一起欺负她。
他们把穗香的鞋子、书包藏起来。
还把她铅笔盒里的文具扔在地上,并且用脚踩坏。
营养午餐的餐后甜点,永远少了穗香那一份。他们有时也会故意让汤洒出来,泼在穗香的衣服上。
无论遭受到多么过分的对待,穗香都无法反抗。她无法向人求助,也没有任何人会帮助她。
所以,穗香只是一味地忍耐着。
总有一天,这般屈辱的日子终将结束。
她这么相信、祈祷、许愿。可是——
只靠着相信、祈祷、许愿并不能改变现状。
穗香被叫到附近的河堤旁,在那里同样受到蛮横无理的欺凌。
不断重複的每一天。一成不变的日常光景。没有任何援助的日子。
够了。她想让这一切结束……
用最轻鬆的方式。用这个世上最难看的形式。
就在这个时候——
一名少年突然飞奔出来。
「住手!」少年大喊着站在穗香的前面,打算保护她。
那是个不认识的陌生少年。两人不曾见过面,穗香也从来没有见过他,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欺侮的矛头毫不留情地同时指向他。
少年却勇敢地应战了。以寡敌众根本毫无胜算,但是他直到最后一刻依然保护着穗香。
最后,河堤上只剩下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少年,还有以不敢置信的眼神低头看着他的穗香。
「为什么……」
要救我呢?
素昧平生的你为何要救我?
少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