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話

「师父晒黑之后还真好玩。」

搭乘马车旅行的途中，克洛希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像是因为原本婴儿般白皙光滑的肌肤变成跟栗子一样，看起来特别可爱。

「会吗？那个商人说晒黑之后看起来比较厉害，暂时保持这样倒也无妨，不过还是希望在回国之前能够恢複原状。」

否则的话，艾莉莎一定会捧腹大笑。

「说到这个，拜恩倒是挺好看的。很像原住民呢！」

「外表不重要。」

果然是个男子汉！男人就是要这样才对。不能只看外表，还要看内心。所以就算我变成马卡龙也不可以笑。

「萨尔曼阁下似乎派遣使者过来了。」

晒得最黑的雷尔窥视马车外面，提供了这项消息。对方是来迎接我们的。虽然收到可以前往南部的回覆，但看来不代表能够自由行动。

这时我已经恢複原来的面貌，猫老师则是变身成另一名性感的女子。成员之中有两个人跟先前不同，对方应该不至于产生怀疑才对。我们必须扮演机动小队的角色才行。如果让对方认为在会谈当中速战速决的同一群人居然登门造访，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所有人把武器拿在手上，萨尔曼未必是友方。」

若怀疑所有的一切都是陷阱，似乎也太夸张了点。萨尔曼不是傻瓜，不会为了解决这么点人而引发全面战争。真要动手的话，早就在会谈的时候动手了，不过提高警觉还是不会错的。

「是亚米拉雷骑士团的人吗？」

当初是以骑士团的名义送出信件的吗？若是这样，也只能这么承认了。

「没错，你们是……？」

「我们是萨尔曼•布列吉涅夫大人的部下。请容我们带领各位去见领主大人，详细情形到时候再说。」

在萨尔曼的部下带领之下，我们在街道上移动。

讨伐激进派的作战计画应该是由萨尔曼提供的吧？我们是否应该接受呢？看来谈判是必要的。

「到时候就由克尔利小弟负责跟萨尔曼交涉喵。只要比照先前的会谈，展现出你的自信就对了喵。」

「我会这么做的，可是请不要对我过于期待。」

「我知道喵。另外还有一个建议喵。不如利用变身魔法，把自己变得成熟一点如何喵？大概二十岁左右就可以了喵。」

「以免被对方轻视吗？」

「没错喵。」

好，就这么做。现在的年纪确实有可能被当成少年随扈。少年随扈只要有雷尔就足够了。到时候把所有的杂务都丢给他。

于是我以平常的要领让魔力在体内循环，想像自己二十岁的模样之后开始变身。手脚也跟想像中的一样有所成长，感觉还算不错。

「脸部的感觉如何？」

「非常好！看起来很成熟，太完美了！」

克洛希讚不绝口，看来是成功了。借了面镜子仔细一看，确实变成感觉不错的青年。希望我以后也能长成这样。

「之前是可爱的马卡龙，现在变成高尚的栗子了！」

这算是加分吗？感觉马卡龙比较高级耶。

「这样子就不会被看轻了吧？」

「感觉不错喵，头衔就是骑士团参谋喵！」

YES，SIR！

「骑士团长的角色，就由拜恩充当吧。」

我将手掌放在拜恩的肩膀上，完成了叙任。虽然沉默不语，虽然面无表情，我还是知道拜恩心裏面有点高兴。毕竟这就是他的最终目标。即使是很一般的叙任，他看起来仍然有些害臊。

「萨尔曼大人在城中相候。」

不长不短的马车车程结束，负责带路的人把我们领入应该可以视为南部王城的建筑物之中。这栋建筑物比起亚米拉雷王的城堡还要气派许多，而且路上的街景也远比北部来得繁荣。大致估算了一下，光是人口就多出四、五倍左右。都市的规划完善，景气呈现正向循环。王城之中也很了不起，里面的装潢大量使用贵金属打造而成的装饰品，而且内部结构非常複杂，耐得住战火的摧残。

「萨尔曼大人就在门后。」

站在门扉前方的护卫负责开门，让我们进去。身上的武器全都被没收了。

「欢迎欢迎，亚米拉雷骑士团的各位。」

「感谢您的邀请，萨尔曼先生。我的名字是克尔林，请多指教。事不宜迟，现在就进入讨伐激进派的讨论吧。」

「千万别这么说。之前跟国王聊得很愉快，这次一定也要跟你聊一聊。不过倒是有几个会谈时的熟面孔。」

萨尔曼脸上依然浮现从容不迫的笑容，说起话来更是流畅无碍。

「……」

嗯，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想早点回去。趁着还没露出破绽之前。尤其是猫老师！

「关于这次的讨伐，双方的通力合作才是最重要的地方。我并没有只让你们的双手沾满血污的意思，只要是能力所及的範围，我方也会全力以赴。」

嗯～对方都这么说了，不回应也不行。毕竟人手增加是件好事。

「那就这么办吧。」

「要不要来点吃的或是喝的？」

问得好。搭乘马车移动了那么久，我正好口渴了呢。

「那就给我红茶。」「绿茶。」「红茶。」「咖啡。」「水。」「圣水。」「牛奶和加工鱼製品的豪华套餐。」

我受够了！这些人真讨厌！会被当成死不要脸的人！大家都喝红茶不就好了吗？还有，是谁要求吃的！

「嗯，好的，我明白了。」

萨尔曼手指一弹。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房门开启了。

一名老者带着好几个人走进房间，将先前指定的菜单全部送上了桌。到底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準备完成的？就算没有端出加工鱼製品的豪华套餐，我们也不会埋怨的。

「您有一群优秀的部属。」

「这点亚米拉雷王也是一样的，还特地派出像各位这么优秀的勇者。」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

我跟萨尔曼透过对话互相试探，这时「咖啪」的声音从旁边传入耳中。斜眼一看，原来是变身为美女的猫老师正在打开加工鱼的罐头。罐头是吧？技术水準相当高。不过这不是重点，拜託妳在行动之前先想一想好吗？

「好吃喵。」

就不能等一下再打开吗！还有，妳又露出破绽了！

「呵呵，如何？不嫌弃的话，也请各位品尝看看。这可是我们领地的名产。」

既然得到许可了，那就吃吧。事实上猫老师打开罐头的时候，就有一股香味飘了过来。于是我们也趁着这个机会进攻罐头。

「太好吃了！」

将新鲜的鱼肉盐渍之后密封起来，不但保存了鲜度，还多了腌渍之后的美味。这真的很好吃！亚德利安开发出来的产品就是这个吗？一定要送到赫蓝领地。

「很好吃对吧？我也特别喜欢卡巴莱蒂的罐头。南部就是靠着这个技术繁荣起来的。鲜鱼罐头真是好东西啊，同时带给了我们粮食和财富。」

萨尔曼原本打算从豪华套餐拿起一个罐头，最后却打消了主意。原来是被猫老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只见他脸上冒出奇怪的冷汗，将罐头归回原位。

如果可以夺门而出的话，我真是巴不得现在就逃之夭夭。我的尴尬已经到了最大极限。干嘛这么小气？而且豪华套餐本来就是萨尔曼的。

「罐头已经属于我们的喵。」

不要说出来！妳看，萨尔曼都露出无奈的苦笑了！为什么在互相试探的场合，还得在乎对方的感受？这真的是史无前例！

「除了馈赠国王的礼物之外，我们也替各位準备了带回去的伴手礼。看来各位似乎都相当捧场呢。」

「那就太好了，毕竟真的很好吃。」

「听你这么一说，着实令人欣慰。大家都知道，南部靠这个加工产业获得莫大的财富，可是负面的传闻也不胫而走。外界都谣传领主对领民课以重税，甚至还强制徵兵，逃走的人民会受到严惩，情况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处以极刑。」

萨尔曼一个人娓娓道来，这是目前还找不到出口的话题。

「不过……克尔林先生，行经本领地的时候，你应该见到路旁的人民了吧？不知道你有什么印象？」

或许这是我最不想被问到的问题。我犹豫了片刻，除了如实回答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幸福。没错，南部的人民充满活力，看起来很幸福。」

「是的。得知克尔林先生等人即将来访，我命令他们强颜欢笑──当然这种说法是不可能成立的，因为他们的笑容非常自然。事实上我也从未下达这种命令，他们是真的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无言以对。既然人民很幸福，代表萨尔曼推行的是德政。这跟来访之前的印象实在差太多了，我的言辞欠缺驳斥的力道。

「家父亚德利安替这块土地带来了改革，然而他的野心实在过于强大。晚年对人民课以重税、徵兵、最后引发了战争，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看来似乎如此。自由且充满活力的空气，令人不禁联想起库丹王国。」

「没错。不过人民为什么会如此幸福？不久之前，他们才在家父的高压统治之下，过着担心受怕的生活呢。」

「这……」

还是不知道答案。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在担任领主的见识方面，确实有遥遥领先于我的地方。

「答案还是在于生活富裕了。对于他们来说，家父同时带来幸福与恐惧。战争爆发的时候，想必所有人都对家父恨之入骨。然而战争结束之后，我继续推行家父过去的德政，结果化解了他们的不平与不满，重回过去那种充满活力的生活。迄今依然将战争期间的不满挂在嘴上的人，大概只剩下激进派的人士而已。」

萨尔曼喝了口水之后，继续说下去。

「对于暂时性的错误政策，人们总是会选择忽视。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期待我带来更大的幸福。我跟家父很像，这点他们也知道。如今他们轻易跨越了过去的恐惧，歌颂现今的幸福。」

「南部是非常了不起的领地，这点我并没有异议。只是您的言下之意，我就不太明白了。不知道您到底想要传达什么？」

「我想传达的对象不是克尔林先生。克洛希殿下，这番话是针对妳而来的。」

虽然被萨尔曼点名，克洛希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她也发现萨尔曼是在跟自己说话。

「妳应该是来南部观摩的吧？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就尽量参观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把话说清楚如何！」

克洛希气得全身发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种表情。

「简而言之，就是比起亚米拉雷王的施政，还是我方的政治略胜一筹的意思。家父亚德利安背弃了人民的期待与荣耀，我却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重新取得人民的信任。这就代表人民的生活安和乐利，甘愿冒着暴君降临的风险，也无法割捨目前的生活。克洛希殿下，妳觉得呢？」

「这……」

这应该算是第二回合吧。抑或是今天的拜会早在预料之中，所以他故意在之前的会谈放水呢？不管怎样，萨尔曼真的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只是一味挨打实在不是滋味。

「萨尔曼先生，我举个例子好了。假设亚米拉雷王成为暴君之后不幸崩卒，克洛希殿下承袭先王的政治，我认为人民也会跟南部的领民一样，很快就重新站起来的。因为克洛希殿下具备领导人民的胸襟。」

「套用克尔林先生的说法，胸襟宽阔的人反而是人民才对。」

「这是当然的。人民现今的宽大胸襟，是亚米拉雷王家的血脉一手打造出来的。建国八十余年以来，人民从未背叛过王家，这跟只有短短的十年历史，却曾经被人民背叛的南部领主可是截然不同。」

「你可真是敢说。」

当然要说，因为克洛希现在就一副想要动手打人的模样。她视我为师父，应该保护她的时候当然要挺身而出，否则我就失去了被称为师父的权力。

「我不想继续争辩下去，毕竟此行的目的，纯粹是为了讨伐激进派的任务。」

「说得也是，失礼了。我也要向克洛希殿下致歉。区区一个地方领主，不应该对王族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

「无妨，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拜恩听到克洛希这句话，顿时微微一笑。他也知道克洛希气得七窍生烟，因此才会觉得刚刚那句话十分好笑。

「感谢妳的宽宏大量。那就进入主题吧，也就是歼灭激进派的计画。」

现场的气氛总算是缓和许多，我也喝了第二口红茶。幸好没有演变成大乱斗的场面。在这里发生冲突，意味着国家的动乱。儘管不至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若因此而生出动机，那可就不好了。应该算是度过了一个难关吧。

「关于那些被称为激进派的人，他们不算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我主动接近他们，他们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好用的神兵利器。只不过有点不受控制就是了。」

「可是，您并没有回过头来施行暴政的意思，所以不会跟他们合作。」

「没错，正是如此。他们原本都是家父亚德利安的狂热支持者，不需要特别呼吁，就会主动加入战争，直接赶赴最前线。战争结束之后，他们爆炸性的狂热顿时失去了舞台。

激进派的领导人名叫布洛斯•亚布塔摩。他大概在我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迄今无法捨弃过去的野心，成天盘算着跟我一起打倒北部。」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跟期待和平的萨尔曼之间出现了鸿沟。再加上对方并非是敌人，更是难以出手。

「所以，您很早就掌握到他们在北部进行恐怖攻击的情报吗？」

「不算是完全掌握，他们只是好几次针对此事前来报告。」

「没有加以阻止吗？」

「没有。再说当时他们比北部的人更加重要，自是不能严加取缔。」

如今都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就你刚才的用字遣词来判断，可以当作是情况有所改变吗？」

「嗯，正是如此。人民厌倦战争，我也想停止无谓的争斗，偏偏激进派的那些人依然是一头热。除了挣断狗炼的狂犬之外，找不到其他形容的方式。可以的话，也差不多该请他们退场了。」

就萨尔曼的立场来看，还是跟我们联手最为妥当。而且对北部而言，激进派也是麻烦人物。时机已经成熟了。

「所以，到时候您会派出军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