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行驶在深夜街道上的德国马牌，低吼着沉重的引擎声前进。

让菈琵缇丽卡大人与艾希莉躺在车厢最后方的两张单人床上，佣人随侍在侧照料。因为从敌人身上扒下来的空气面具，两人的呼吸变得沉稳许多，但「魔术师杀手」引发的高烧仍没有好转。

体内的魔力流动在「魔术师杀手」的扰乱下会扰乱身体平衡，引发各种不适癥状。魔力流动遭到扰乱的状态下，治癒魔法无法发挥效果。必须施打王都骑士团管理的解毒剂，恢複魔力流动后再治疗身体不适。

「刚才已经经过王都西休息站，大约再一小时就能抵达王都了。」

「是、是是是、是吗！」

我一边开车一边望向后方，团长坐在客厅区的沙发上。不过，他的模样丝毫没有放鬆下来，挺直背脊并将手放在双腿上，笔直地看着前方……虽然前方是墙壁。

「你没事吧？」

「没没没没、没事。」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佣人们倒是很快就习惯，行驶中也在车厢内行走，準备简餐并照料躺在床上的两人。

不过团长呢，从车子驶动后就一直僵在那张沙发上。

我目前坐着的驾驶座之仪錶控制面板──仪錶板上内建透过车内监视器显示画面的显示器。让我可以一边开车，随时确认车内的情况。

我不时地偷瞄显示器，确认躺在床上的两人情况，状况出现变化时就停车，观察情况后再出发，即使分秒必争也要小心谨慎。

「已经看见王都了。」

「喔喔！终于抵达了吗！」

听到我的这句话，像摆饰一样僵住不动的团长重新启动，从驾驶座的挡风玻璃看到王都，双眼泛着些许泪光。

这么害怕车子吗……不过，问题还没完全解决。

天色已经亮起，虽然时间还早，但是看得到城门已经打开了。没有人经过，不过城门附近的警卫队察觉到我们，看得出来急忙地展开行动。

我将德国马牌停在与城门有一段距离的位置，首先催促团长下车。在来到这里的路上，连同女僕在内，我已经反覆叮咛过所有人不能泄漏这辆移动房车──德国马牌的任何相关情报。

我对他们说：魔导车不是我的东西，而是某位爵位非常高的人士寄放的，还是机密物品，万一谣言传开的话……

说到这里，看着脸色发青地笔直站着的女佣人们，应该能防止德国马牌的内部结构传出去。外观与移动性能就算了，一旦惹出麻烦只要逃走就好。

看着走下德国马牌，沖向城门的团长，我也开始準备下车。向佣人们知会一声后，我去探视躺在后头的菈琵缇丽卡大人与艾希莉。

两人似乎都已经醒来，但脸色非常苍白。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微眯着眼看着我。

「菈琵缇丽卡大人，抵达王都了。团长已经去进行安排，让您可以立刻接受治疗。请再忍耐一下。」

她脸上仍戴着空气面具，我知道她发出了模糊的声音，但无法完整说出来，因此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艾希莉的状态也一样无法发出声音。其实，我很想抱起她，立刻送去治疗。

不过，我穿着的德国亲卫队黑衣上有大量回溅的血迹，还因为倒卧在血泊中而染成深黑色。连防弹面具都溅到了血，附着的鲜红痕迹就像燃烧的火焰一般。

总不能以这种模样抱起她，早知道就先换装了。

现在就先交给佣人们，我也来到德国马牌的外头。

几名骑兵与马车从王都城门接近而来。骑兵举着王都警卫队的纹章旗，散开来逐渐包围德国马牌。

一名骑兵接近这里，下马后走向我。

「你就是『黑面具夏夫特』吗？我们会送巴尔加公爵家三千金，菈琵缇丽卡大人与艾希莉•泽帕涅尔到医疗所。」

「感谢你。菈琵缇丽卡大人与艾希莉正在準备下车，请稍后片刻。」

「你似乎也受了不小的伤势，还被血溅到了，要一起去医疗所吗？」

「不，我必须立刻前往公爵宅邸报告。同行就交给巴尔加公爵家护卫团的团长。还有，公爵家的佣人们也吸进了毒烟，希望也能帮她们诊疗。」

「明白了，我们也会带佣人们同行。」

说到这里时，团长乘坐的马车停在德国马牌旁，而菈琵缇丽卡大人与艾希莉在佣人的搀扶下走下车。

目送两人与佣人们在团长与警卫队的辅助下坐上马车后，我也想準备前往王都。

「话说『黑面具夏夫特』，这是什么？」

警卫队所指的这个，当然是德国马牌。

「这个啊，是某位贵人寄放的大型魔道具，不可以询问也不能调查关于这个的一切。如果有人敢碰我──『黑面具夏夫特』保护的事物一根汗毛，我会全力护卫到底。」

「呃、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这样，那我不会问任何问题。」

警卫队的男子回到马上，围着马车跑向王都。等他们远离到一定的距离后，我启动TSS，将德国马牌送回车库。也顺便补给燃料，但不愧是消耗成本大于其他移动车辆的款式……

虽然不至于因为成本太高而无法使用，但是与Dorchester相比要三倍。我心想着今后要在限定情况下使用，同时也走向王都。

之后，我在清新地迎接一日之始的王都中奔跑的身影，之后好像传出了「混身是血的黑面具穿梭在早晨的王都」、「黑面具夏夫特变成了染血的夏夫特」、「黑面具又杀人了」的谣言。

◆◆◇◆◆◇◆◆

跑过早晨的王都，我赶向第一区域的巴尔加公爵宅邸。向站在宅邸前的巴尔加公爵私兵说明在休息站的袭击事件后，请士兵跑去报告，让我儘速与公爵见面。

「辛苦你了呢，夏夫特。那么，菈丽与艾希莉呢？」

跑向宅邸的士兵立刻回来，引导我走进宅邸。之后在总管佛鲁嘉先生的带领下，来到巴尔加公爵的办公室。

「团长带她们和佣人们去医疗所了。」

「你说是『魔术师杀手』吧？吸入后到现在过了几天呢？」

「还不到半天。」

「还不到──半天？好吧，就当作是这样吧。既然时间不长，只要医疗所没出问题，应该就不会有事。佛鲁嘉，你能去看看吗？」

「遵命，我立刻去迎接。」

总管佛鲁嘉先生离开办公室后，房间里只剩下我与巴尔加公爵两人。

「夏夫特，你有听说过任何『魔术师杀手』的情报吗？」

巴尔加公爵的声音在只剩下两人的办公室里响起，不像之前带有柔和的温暖，而是温柔语气中明显带着冰冷的音质。

「我只知道是只有战时的骑士团才允许使用的毒物。」

「没错，这个毒物也交给骑士团负责管理了。既然使用了这种毒物，就代表袭击犯配戴了什么装备吧？」

「是的，团长将敌人使用过的空气面具寄放在我这边，要我转交给公爵阁下。」

我将放在腰间口袋里的空气面具放在公爵的办公桌上。公爵拿起空气面具后，细长锐利的眼睛眯得更细，转开附在中央部分一旁的圆筒并拆卸后，仔细地调查内部。

「这个空气面具呢，是在与『魔术师杀手』同样严格的管理基準下使用的物品。因为这东西一旦落入外敌之手，发生事件时会导致『魔术师杀手』无法发挥效果。」

分解空气面具后，公爵似乎正在端详刻在上头，类似製造编号的几个刻印。

「果然没错……夏夫特。」

「是。」

「我有新的委託想拜託你。」

「新的委託？」

「没错。放心吧，我不打算拜託你什么困难的任务。」

「请问是什么样的委託呢？」

巴尔加公爵说话时，与我四目相接的眼神彷佛在窥视我的眼睛深处。现在也窥探着我隐藏在防弹面具下的眼睛，思考着什么。不过，只在心中思考一下下就宣告结束。

「好吧。原本是只要听过内容就不容拒绝，但我就先说明委託内容。你可以听完再判断是否接受。」

「麻烦您了。」

「首先，是关于这次暗杀菈丽的委託者。将护卫交给你负责后，我和各地的魔导贵族取得联繫，私下安排，以防菈丽的结婚典礼出任何差错──」

从我与艾希莉负责护卫后直到今天，巴尔加公爵一直针对菈琵缇丽卡大人与王家的三王子亚克•喀尔特梅尔加的婚事，与反对派的魔导贵族交涉。

其中到目前还谈不拢的几个家族之一，推测就是这次的主谋。不过，在缺乏物证的状态下来到了今天──这时出现的就是空气面具与「魔术师杀手」。

即使审视各地骑士团的战果，也几乎没有动用「魔术师杀手」还错失胜利的例子。而且是与夜袭并用，完全包围了休息站，根本无法想像会失败。换句话说，应该是事前疏忽大意，以为动用「魔术师杀手」与带出空气面具的事不会败露。

根据拆开的空气面具上所刻的识别编号，立刻就知道交到袭击犯手上的空气面具是来自哪里了，而该处正是迄今仍谈不拢的魔导贵族家。

「也就是说，你要我制裁那个魔导贵族？」

「有点不一样呢，我希望你能捣毁那位魔导贵族……狄尼司•费德洛夫侯爵的宅邸。」

「宅邸……吗？」

「制裁贵族是贵族的任务，这由我们负责执行。但是费德洛夫侯爵是十分有力的魔导贵族，为了喀尔特梅尔加王国，还有许多事情得交给他负责，不能轻易取他性命。」

「那么，为什么要针对宅邸？」

「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吗……」

其实巴尔加公爵超生气的吧……？

「此外，还有搜索宅邸，寻找与黑暗公会的勾结证据、是否存放着备用的『魔术师杀手』、空气面具及其他任务。当然，不只你一人──薇！」

「──在。」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地图上显示光点。我还以为这间办公室里只有我与巴尔加公爵，但这名女护卫果然也在。

我缓缓回头一看，一身黑衣、头戴面纱与眼罩的薇站在办公室一角。

「我想拜託你与薇一起前往费德洛夫侯爵宅邸，掌握证据并加以破坏。」

「可以先确认一些事情吗？」

「当然可以，什么事？」

「就是执行日期，还有宅邸里应该会有佣人与侯爵的家人在，他们该如何处置？」

「首先关于日期。是在王城举办舞会的那一天，也就是三天后。侯爵夫妇与千金都会参加舞会，宅邸里应该会只剩下几名私兵与佣人，届时就由你看着办。」

「舞会当天……意思是菈琵缇丽卡大人会就此缺席吗？」

「虽然无法断定，但我会让她参加。毕竟『魔术师杀手』只要正确治疗，几乎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而且身为巴尔加公爵家的三女、魔导贵族之一及迷宫讨伐者，那孩子必须向周围展现魔导贵族应有的模样。」

「那么我就不去舞会，前往侯爵家──」

「我会安排『黑面具夏夫特』护卫。正好，之后担任护卫官的骑士预计明天会从巴尔加抵达这里，就让他扮演夏夫特的角色吧。」

原来如此，我戴着黑面具隐藏真面目，也是提出这项委託的原因之一吗？拥有能大肆破坏宅邸的力量，也能轻易製造不在场证明……虽然计画是以破坏亚戈杰宅邸与商馆的人就是我为大前提，但现在也无从否认吧……

若完全是檯面下的工作，我原本想拒绝暗杀侯爵的委託。护卫菈琵缇丽卡大人与暂时受雇于巴尔加公爵家，对我而言都只是生意。既不打算宣誓效忠，也不打算今后继续受雇。只是当作暂时的生意，发挥力量表达一定的敬意并完成工作而已。

作为暗杀者，有人委託而杀了人──这不叫生意，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沦落到做这种工作。

可是，既然是破坏宅邸与掌握证据，并让我自行处置剩下的佣人们倒是可以接受。

对我而言，也不打算轻易饶过让艾希莉遭受如此险境的侯爵家。

「这项委託，我愿意接受。」

「太好了。」

「另外，希望公爵阁下务必将从袭击休息站的敌人口中获得的情报，转告某位大人。」

「某位大人？」

「就是泽帕涅尔永世名誉宰相阁下──」

◆◆◇◆◆◇◆◆

接下巴尔加公爵的新委託，走出办公室之际，巴尔加公爵对我说──

「夏夫特，在血腥味污染身体与内心之前，最好赶快换衣服喔。」

听公爵这么说我才注意到。自从被暗杀者的血溅到后，我完全没有换过衣服……我前往菈琵缇丽卡大人个人房间旁的待命室，从防弹面具到外表服装全部换新，沾到头髮上的血迹则在盥洗室清洗。

更新服装后，显示在镜头上的地图出现了可能是马车的光点。似乎是菈琵缇丽卡大人和艾希莉回来了。我立刻走出待命室，前往正面玄关大厅。

巴尔加公爵夫妇与佣人们已经在大厅集合，围成了圆圈。

艾希莉发现走近圆圈的我就看着我。她虽然不须他人扶持，但似乎还有些难受。菈琵缇丽卡大人也发现了，但她在佣人的搀扶下站着。

「菈琵缇丽卡大人，没能保护您平安返还，非常抱歉。」

我单膝跪在菈琵缇丽卡大人面前，为这次形同搞砸的结果赔罪。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减少伤害，这次的选择可能是最佳选择，但也许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可是，以结果而言，有多名护卫丧生，护卫对象也有生命危险也是事实。光是战斗力强，也无法胜任护卫──我有所实感。

「我也很抱歉。阁下、夫人、菈琵缇丽卡大人，我身为巴尔加公爵家护卫团，无法圆满达成任务，只白白导致部下丧命，实在无能至极。」

护卫团的团长也单膝跪在巴尔加公爵面前，低头谢罪。

「夏夫特先生，还有团长，请抬起头来。身为冒险者离家修行，却还是只能受人保护的我也有责任，我不知道该对失去性命的护卫们说什么……」

「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毕竟我们巴尔加公爵家护卫团就是为了挺身保护您而组成的。」

这原本是替菈琵缇丽卡大人与艾希莉平安归来感到喜悦的场面，但我们要做个了结。

「团长，护卫们的遗体怎么样了？为他们举行隆重葬礼是我的义务。」

「是的，阁下。夏夫特阁下帮忙带回来了。」

「在我的道具箱内，遗体与敌人的尸首分开来仔细保管了。只要指定场所就能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