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牧本美佐绘还清楚记得刚搬到狭祭市那一天的种种。
眼前长长一排洁白闪亮、灿然一新的街道与房屋让她看得目不转睛,「我们要在这里开始新生活啰。」姊姊是这么对她说的。
此时的狭祭市正值都市开发的兴盛期,也因为史特拉斯製药公司设立于此,令这座正处于发展阶段的城市到处充满了活力。
她们站在整齐排列的公寓房门的其中一扇前面,门牌上只有「909」三个数字,姊妹俩的名字还没有写上去,接着姊姊用手中的银色钥匙将门打开。
看到房内洁白无暇、太过漂亮的墙壁,让美佐绘不禁有些害怕。
姊姊从背后推了美佐绘一把。
「打扰了。」
美佐绘轻声地说出这句话,不料却引来姊姊的一阵大笑。
姊姊大步踏入屋内,然后用足以传到隔壁的音量大喊:
「我回来了!」
姊姊喊了这句话。
那是听了会令人不禁会心一笑的喊叫声,因此美佐绘跟着露出笑容。
「我回来了!」
虽然比不上姊姊的音量,但是美佐绘也同样努力地喊着。
就在姊姊将行李打开没多久,原本一尘不染的屋子也立刻变得一团髒乱。
先是打翻茶水将地毯弄湿,然后在移动家具时不慎将墙壁刮伤,甚至还撞翻纸箱,使得整箱漫画散落一地,因为书柜还没有组装好,也没地方可以放这些书。
看着凡事大而化之的姊姊在一旁收拾残局,美佐绘心中的紧张感也逐渐散去。
……渐渐习惯了。
无论是对这间屋子,还是对住进来的人。
牧本冬子将母亲的牌位安置好、上香,接着打开电视。
做完这些事之后,她像只猫一样舒服地躺在沙发上。
「姊姊,还没有全部收拾好喔。」
「没办法,谁叫我们家没有录影机。」
姊姊的意思是不想错过她想看的节目。
美佐绘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乖乖和姊姊一起看电视。
做为慈善事业的一环,史特拉斯公司以便宜的价钱将公寓出租无依无靠的家庭,再加上薪水颇为优渥的药物临床实验工作以及奖学金。
后是牧本冬子决定搬来狭祭市的主要原因,她希望至少要让脑筋比自己好的妹妹读到高中。
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美佐绘向姊姊询问:
「药物实验安全吗?」
「放心,他们还会顺便帮我做健康检查,还挺划算的。」
冬子无忧无虑地笑着回答。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的。
「适性A+,把她抓起来。」
鸟贺阳短短的一句话就足以将牧本冬子这个人的存在完全抹杀,他们花了数个月进行伪装,使得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起单纯的车祸。
葬礼几乎是由史特拉斯一手包办,出席葬礼的美佐绘一脸獃滞,而上前慰问她的正是鸟贺阳。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说实在话,这次的车祸与敝社的药物实验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联……」
鸟贺阳在葬礼中向美佐绘坦白。
「咦?」
「因为那是会对精神造成影响的药物……在施用之后会产生一些类似醉意的恍惚感。当然我们也有确定药效退去,并且请她回程时注意安全……但是她闪避不了来车,我想多多少少还是跟药物脱不了关係。」
那个时候的牧本美佐绘对社会已经有最基本的认知,因此她忍不住怀疑就算两者真的有关,製药公司以及负责人是否真的会如此老实承认。
「说真的,我也明白这些事情从我的口中说出来其实并不恰当……不过我们真的很喜欢冬子小姐。」
听着她缓缓吐出的言词,美佐绘点点头,因为姊姊无论在何时何地确实都受到大家喜爱。
「站在公司的立场,我们当然是希望极力避免进行法津诉讼,所以在与公司上层交涉之后,好不容易帮你争取到了这些赔偿金,虽然我也明白用钱无法换回你的姊姊……」
「可、可是……」
美佐绘看着眼前的文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鸟贺阳握住美佐绘的手说:
「当然你也不用急着现在决定,先让律师过目比较好。」
看到鸟贺阳一脸严肃地建议,美佐绘只能跟着点点头。
「如果还有我可以帮忙的事情,请随时跟我联络。」
她递出一张名片。
而那同时也成了左右牧本美佐绘命运的关键。
鸟贺阳并不是个虐待狂,虽然她对无能的部下十分严格,可是平时却是十分温柔,家中还养了一只大猫。
她是个平等主义者,只要是她的实验对象,无论老鼠还是人类都一视是仁。
在研究中注意实验对象的健康状况,并且投入情感照料养育、客观地进行实验,最后再加以处分,这一连串的过程并不会在她的心中造成任何矛盾。
接下来的数个月之中,她以私人的身分持续与牧本美佐绘来往,鸟贺阳十分喜欢身为人类的牧本冬子,也同样喜欢牧本美佐绘。
人类在心灵脆弱时,对释出善意的来者没有抵抗力,因此牧本美佐绘会如此地信任鸟贺阳及史特拉斯公司,可以说是无法避免的。终于在某一天,她答应鸟贺阳的邀约,接受了「健康检查」。
那时的牧本冬子依然以人类的身分活着,适性A+的个体并不多见,所以她即使遭到软禁、洗脑,实验时还是会以对待贵重物品般的态度小心翼翼地进行。
牧本美佐绘的检查结果令鸟贺阳雀跃不已,跟她从两人的血缘关係推断的一样,美佐绘果然也是适性A+的个体,并且有许多与姊姊共通的特性。
捕获牧本美佐绘的行动早已準备多时,因此行动迅速地展开。
-2-
一张公告在这间公寓的各住户之间公布。
「公寓清洁通知。为了替地板上蜡,走廊将会暂时无法通行。各楼层的时间如下……」
当天公寓里的实际情形如以下所述:
19点32分。从监视摄影机确认909号住户(以下称为对象)返家。
23点00分。确认对象处于睡眠状态,以「清扫」为名,开始封锁九楼。
23点10分。成功封闭909号室,由通气口注入催眠瓦斯。
24点00分。开始换气。
24点10分。清扫业者将对象纳入货柜,进行运送。
24点45分。将对象搬入实验室,作战结束。
-3-
牧本作了一个梦,梦中有姊姊以及母亲,大家在看得到蓝天的空地上一起享用便当,不过这是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的景象。
即使在自己清醒以后,温暖的感觉仍然残留在胸中。
「你醒啦?」
上方传来鸟贺阳的声音,牧本将眼睛睁开,看见鸟贺阳正朝下俯视自己,那是一如往常的温柔脸庞。
「是的。」
虽然想要回答她,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美佐绘逐渐了解自己身在何处。
头部以外的身体都被毛毯盖住,毛毯则是用黑色的皮带绑住,担架?不对,这是手术台,而且毛毯下的自己一丝不挂。
她试着活动身体,可是却动弹不得,被毛毯盖住的手脚也同样被黑色皮带牢牢固定住。
「那个……我……」
这是医院?难道我受伤了吗?失去意识后被救护车送到这里──这是现在的牧本唯一想得出来的答案。
「美佐绘,别紧张,放轻鬆。」
温柔的声音渗透了全身。
「请问我到底怎么了?」
「别担心,没事的。美佐绘一点问题也没有。」
矛盾的说辞、动弹不得的手脚,这时牧本才察觉到状况不对劲。
「美佐绘,你想不想见姊姊一面啊?」
「请问……你在说什么……?」
鸟贺阳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当鸟贺阳退开之后,在她原本站的位子后方可以看见一个大型水槽,水槽大到可以容纳一个人在里头游泳,而里头有个东西正在蠢动,水母?还是塑胶袋?总之是个透明的东西。
「打开紫外线灯。」
鸟贺阳冷冷地发出指示。
眼前突然变亮,牧本不禁眯起眼睛。
在萤光灯的照射之下,有东西从水槽中浮现,有一道彷彿绿色烟雾的不明物体缓缓地浮现出轮廓,那个形状是……人?
察觉到里头的物体是人的瞬间,牧本总算看清楚了。
那是个留着长发的裸女,她正拚命地敲打水槽的墙壁,看到那张绿色的脸孔、表情,牧本才勉强认出她是谁。
……冬姐?
「真是抱歉,一直瞒着你这件事。」
牧本不断地思考,她拚命地在脑中思索解释这些不合理现象的理由,冬姐还活着,并没有在车祸死亡,她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才会被放进水槽里,那一定是种特殊装置,因为是违法的手术,所以才会将这件事隐瞒到现在。
但是为什么冬姐的表情会那么恐惧以及悲伤?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真是太好了,可以再度见面。」
鸟贺阳的声音依然温柔,她靠近水槽,将手粗鲁地伸进水槽里。
然后用那只手摸着绿色的……冬姐。
鸟贺阳轻轻地从头髮向下抚摸到脸部,冬姐生气地开始挣扎,并且努力扭转脖子朝鸟贺阳的手指咬去。
鸟贺阳像在玩弄她般地移动手指,最后在快被咬到的前一刻将手抽回来。
「真是太了不起了,姊妹两个人都是适性A+。」
冬姐的表情充满绝望,而恐惧感逐渐侵蚀着牧本美佐绘。
「从今天开始,我们可以进行更多更多的实验了,因为我已经得到备用品了。」
鸟贺阳的脸上露出小女孩般的天真笑容。
为什么没有察觉到……
那个笑容就如同单行道一样,是不将人当人看待的笑容、是因为感到高兴才发出的笑声,就只有这样而已,是一种无法与其他人连繫的笑容。
牧本的胸口缩成一团,她全身颤抖。
好不容易发出的悲鸣声却细微到连自己都听不见。
「不用担心,我会让美佐绘变得更强的。」
鸟贺阳用湿漉漉的手掌抚摸牧本的脸颊,令她忍不住放声尖叫。
「乖~~把嘴巴张开。」
鸟贺阳以熟练的手法往牧本奋力大喊的嘴巴塞入布团。
鸟贺阳将皮带解开,然后掀开盖在牧本身上的毛毯,自己的身体赤裸裸地暴露在光线底下,这让牧本全身起鸡皮疙瘩。
鸟贺阳拿出一支油性签字笔并拔掉笔盖。
接着她开始在牧本的腹部写字。
「美·佐·绘,九号样本。」
鸟贺阳一脸满足地向下望。
然后她突然脸色一变,换成科学家的表情。
「进行初始试验吧,开始拍摄。」
四周亮起了无数闪光,因此闭上眼睛的美佐绘没看见……
没看见鸟贺阳右手握着一支针筒,里面装着的是绿色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