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特里亚斯】的灭亡,其过程透过映照在月球上,向全世界公开了。阿佛洛斯简直像要对世人炫耀一般,让世上所有的生物体会到了《撒旦炮》的恐怖。
「不、不会吧,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有很多人民还住在那里啊!」
比谁都更显得愤怒,出声说话的人是朱顿。他双手用力握拳,不住颤抖着,一边用憎恨的眼神瞪视月亮一边怒吼。
日色反而说不出话,凝视着月亮。
(那个家伙……都做了些什么啊。)
不久之前,日色在【艾罗耶拉库里玛】遇见阿佛洛斯时,他曾发下不管採取任何手段都要获胜的豪语。没想到他会让一个国家消失,使居住在大陆上的人们感受到绝望……
(而且他说那还只是一半的威力?)
阿佛洛斯喜孜孜地那么说了,要是使出全力会变成怎样呢……
大家都和日色在想着一样的事情吧,脸上全染上了绝望的色彩。这也没办法。
《撒旦炮》如同字面上的意义,将一切都消灭了。遗留下来的只有烧毁残破的大地。那片辽阔的荒地彷佛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东西在上头。
「──朱顿大人──────!」
有位少女忽然冲到了露台上。是【维克特里亚斯】的二公主法菈。
她一边哭喊,一边抱住朱顿啜泣。这也不奇怪。毕竟那里对她来说是故乡,也是住有重要的国民们,无可替代的地方。
「人民们……人民们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朱顿温柔地抱着痛哭失声的法菈,自己也一脸哀痛地望着月亮。他也失去了可以回去的故乡,以及应当守护的人民。
「对不起,法菈,我什么都办不到……」
「伊贝……雅姆……小姐……!伊贝雅姆小姐────!」
法菈离开朱顿,冲进伊贝雅姆的怀抱中。
伊贝雅姆不甘心地咬着下嘴唇,抱紧法菈。不只是她,在场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吧。就连日色也没办法做些什么。
「可恶!那家伙连半点同情心都没有吗!畜生!」
咚地一声,被朱顿用力捶了一下,露台上的扶手凹陷下去。
「唷,怎么样啊?朕的《撒旦炮》这美妙的威力!」
现在最不想听到的讨厌声音从高空中传来。所有人都以带有杀气的眼神怒瞪着明明消灭了一个国家、夺走了无数生命,脸上却挂着开心笑容的阿佛洛斯。
就连在场对人类印象不怎么好的『魔人族』士兵们,都觉得阿佛洛斯这么做实在是太残忍了。
「哼哈哈,你们现在的愤怒、憎恨、悲伤就像在朕手上似的,全都传达过来了喔。没错,再多愤怒、再多憎恨一些吧。然后那些全都会成为朕的粮食!」
听不下去他的话,士兵中有些人忍不住怒骂出声。但这边的话语似乎无法传到他那里。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不对,对你们来说或许是坏消息吧?这个【撒旦城】可以自由在空中移动。当然,要跨越大陆也是办得到的。你们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吧?」
听懂了他这话的意思,士兵们宛如喉咙哽住似的,停下了骂声。
能够自由移动,就表示也能移动到【哈欧斯】来。也暗藏着他会对这里做出和对【维克特里亚斯】一样的事情。
接着映照在月亮上的影像倏地消失,月亮恢複成了原本的金色后,有一滩水洼在可以俯瞰日色等人所在的露台的位置上扩展开来。
从中现身的──
「看到了吗,伊贝雅姆?不对,各国代表们。」
是脸上挂着嚣张笑容的阿佛洛斯。
这瞬间,日色发动了『转移』的文字。移动到了阿佛洛斯的背后,以《绝刀•斩击》划出一刀,但──
「啊哈哈,没用的。」
日色简直像是砍到了水,没有砍中他的手感。阿佛洛斯毫髮无伤。
「──《豪霸拳》!」
拳头形状的黄色能量块像子弹般的直接打中了阿佛洛斯的脸,但那冲击就算打飞了他的头,也立刻就重生了。
出手攻击他的,是在露台上满脸怒气,朝着阿佛洛斯挥出右拳的朱顿。
「就说没用了嘛。现在的朕只是一团水罢了。朕只是来跟你们谈谈的。」
也就是说在这里的不是本人。日色和朱顿咂了咂舌,日色再度使用『转移』的文字,移动到了站在伊贝雅姆前的位置。
「你说……谈谈?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
朱顿的怒气爆发出来。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压使空气为之震撼。
「真是舒服的杀气啊。没什么,这是最后一次了。朕真的是来下最后通牒的。欸,你们应该知道和朕作对会引起多大的痛楚了吧?所以收手,加入朕的麾下吧。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受伤了。」
对他这话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伊贝雅姆。
※
「你!你总是只会想到自己!待在你这种人的掌控下,人民怎么可能获得幸福!」
伊贝雅姆知道。阿佛洛斯作为魔王君临天下时也是这样的。他看着的只有自己,以及在遥远的过去抛下他的什么东西。他总是抬头遥望天空。完全没要顾虑身边的人。
说起过去的事情时,他的眼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从那光彩中甚至可以感觉到他那可怕又强悍的执念。伊贝雅姆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心中抱有的恐惧。
憎恨、悲伤、寂寞、苦涩、痛楚,像是凝聚了所有负面情感在内的眼神。那光芒让人觉得他简直渴望着世界的灭亡。
「啊哈哈,是可以这么说呢。朕只有想到自己。不过啊……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
「什么……?」
「只要是人,无论是谁都在追寻着自己的幸福。虽然常说是为了别人,但是追根究柢那也只是为了自己啊。假设这里有个人快死了。你会为了那个人的将来治好他的伤,拯救他的性命。从正面来看,这的确是为了他人。不过啊,要是那个人死了,伊贝雅姆,你自己会伤心。不希望自己伤心,所以为了自己而治疗那个人……说穿了就是这样。」
「……!」
「人啊,都是以自己为中心来思考的。不过可别误会了,朕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朕也一样,为了自己而行动。这以结果上来说,也是为了跟随朕的人。到最后,为了他人这种事也不过就是主要目的产生的副产物罢了。」
「你这是诡辩!就算因为观点不同而可以那样解释,重要的还是想为了谁去做些什么的那份心意!有没有那份心是完全不一样的!」
「……是一样的。人是罪孽深重的生物。当然也包含了朕在内。所以这个世界上才会有悲伤,才会因此产生出憎恨与斗争。你还不懂吗,伊贝雅姆。人会相互斗争。因为人就是被造成这个样子的,这个世界也是。」
阿佛洛斯失去了笑意,眼中一片虚无。从中无法读出任何的感情,令人感觉到恐惧。
「至今为止我们的确经历了战争,伤害了世界。但只要有为人着想的心,总有一天人与人之间能缔结出强力的羁绊!那绝不只有憎恨!只要人聚集在一起,便会因价值观不同而擦身而过,或是引发冲突吧!即使如此,人们也能透过交换意见,进而携手合作的!看看我们吧,阿佛洛斯!被说不可能成功的三种族同盟,现在在这里成立了!和平就在眼前!你为什么要妨碍我们!」
伊贝雅姆将自己真实的心意蕴含在话里,放声对阿佛洛斯说道。雷欧瓦多等人也用力点头,赞同她的话。
「……因为不爽啊。」
「……你、你说什么?不、不爽……?」
「没错。这样吧,稍微说点往事好了。」
阿佛洛斯讲完这句话后,静静地闭上眼,开始说了起来。
「过去住在这个世界上的种族,为了争夺彼此的利益与权力而互相伤害彼此。这时候有个年轻人出现了,他担忧世界的现况,为了和平费尽了心力。儘管背负了许多悲伤与痛苦,年轻人最后仍化为世界的桥樑,成了联繫所有种族的基石。」
所有人都默默地倾听着他的话。
「和平延续了下去。所有人都为了没有斗争的世界而感到喜悦…………乍看之下是这样的。」
「咦?」
「某一天,一个国家提出了『拯救世界的年轻人不正常』的说法。」
「不、不正常?」
「没错,那年轻人仅仅一人和众多的种族战斗,并且获胜了。就算手臂被撕裂、腹部被枪给刺穿,年轻人还是为了大家的笑容而奋斗着。然而儘管受了这些致命伤仍能瞬间治癒的身体、令人惊愕的强大身体能力、连君临各国的强者们都能击退的力量,最重要的是他那能够吸引他人的独特魅力。各国的代表们为此感到恐惧,并且开始疏远他。」
从阿佛洛斯的身上渐渐溢出了愤怒的情绪。
「所以国家和人们开始害怕起来,害怕哪天那个年轻人会不会忽然改变心意,与这个世界为敌……不,应该说是那些看年轻人不顺眼的人,把这个想法推广到了全世界。接着大家看年轻人的眼神也渐渐改变了。过去被讚誉为联繫世界的英雄的年轻人,在某一天之后被人改口称呼为──『恐怖的怪物』。然后这世界上出现了对年轻人抱有疑心,否定且忌讳他的力量,想将他从世上排除的人…………你觉得年轻人会怎么想?」
伊贝雅姆不知道。明明就算不断受伤,还是为大家拯救了世界,然而这次却因为那份力量而被众人恐惧及疏远。一想像这件事情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伊贝雅姆的脸色都白了。
「如果是朕,一定会把这些恩将仇报的家伙全都给灭了吧。」
是他的话确实会这么做吧。了解阿佛洛斯的伊贝雅姆这么想着。
「可是啊,那个年轻人是这样想的喔。」
『要是我不在,说不定世界又会恢複和平了。』
「……咦?」
「年轻人因为自己的存在成了火种,再度挑起了好不容易平息的纷争而哀叹。然而从仰慕他的人眼中看来,根本不能接受他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而牺牲自己。」
阿佛洛斯说得咬牙切齿,明显地展露出他的怒气。
「他的伙伴们不断试着说服他,好几次好几次,要他不要随便糟蹋自己的生命……可是某天,他所爱的人────被杀害了。」
「……咦?被、被杀……了?」
「痛下杀手的是过去与年轻人亲近交好的……国家。他的伙伴们当然拚命地想去报仇。他却这样说:『我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人为了我而受伤了。』」
这句话令在场大多数的人不禁屏息。
「……没过多久,他从伙伴们的身边消失了。伙伴们寻找起他的下落。无论颳风还是下雨……最后终于在某个地方发现了他。那是一座小岛,是他……和他所爱的女性初次相遇的地方。伙伴们在那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这是何等的悲剧啊。忧心受伤的世界,儘管自己会受伤,仍努力地引导世界走向和平的年轻人。这样的年轻人,这次却被这世界上的人们给逼上了绝路,所爱的女性也被夺走了。世上居然有这样的悲剧……
「想听听他不在之后的事情吗?很简单,人们因为失去了他这个煞车,又再度宣扬起自己的理念,开始相互斗争。在那之后写下了至今为止不断争斗的历史,这伊贝雅姆你也知道吧?」
「…………这是你编的故事吧?」
伊贝雅姆这么问,但这是因为她内心多少希望可以否定阿佛洛斯这番话。儘管她很清楚阿佛洛斯并未说谎。
但她还是不想承认,承认那种事情曾发生在这个世界上。
「故事……啊。如果是该有多好呢……那些家伙将他从历史上抹去了。为了不让自己的污点流传到后世。唉,这也是当然的。明明是托他的福才得救的,却只因为恐惧而将他逼上了绝路。还是各个国家一起。」
所以现存的古文书或文献上才会没有关于这件事的纪录。阿佛洛斯这么说。
不,这时伊贝雅姆忽然想起某个故事。那是小时候基莉亚曾经念给她听的英雄故事。
「…………《汀库维克尔的冒险》?」
「哦,你也知道啊。没错,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残留下来的真相。唉,虽然经过大幅改编,不过那个故事肯定是……他的故事。」
阿佛洛斯的眼中带着悲伤。伊贝雅姆至今为止从未看过他露出这种想着某人的表情。所以伊贝雅姆在心中肯定了。
「阿佛洛斯……你该不会是……」
「……没错。朕曾经是《汀库维克尔》……不,真红•灰仓的伙伴……」
阿佛洛斯这充满冲击性的告白虽然正如伊贝雅姆的想像,儘管如此伊贝雅姆还是难掩惊讶。不,周遭几乎所有人都像看见了幽灵一样僵住了。
只有一个人,只有日色完全未显动摇地盯着阿佛洛斯。
(日色……?)
伊贝雅姆很疑惑日色为何完全没露出惊讶的神情。日色从刚刚开始就只是用压抑着让人无法看出感情的眼神盯着阿佛洛斯。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日色的眼神,阿佛洛斯继续说了下去:
「没错,那家伙曾是朕的好友。而人们翻脸不认帐,背叛并且杀了朕的好友……杀了拯救了世界的英雄。不仅如此,还让他赌上性命恢複和平的世界再度被纷争给席捲,变回了一片混沌。持续了好几百年。听好了,伊贝雅姆,和平什么的只是幻想罢了,是不管如何追寻都会化为泡影消失的虚幻之梦。」
不是这样……不,伊贝雅姆相信不会是这样的。
「所以看到你们想要打造和平的世界就让朕很不爽。反正和平根本持续不了多久。」
「绝、绝对没有这种事!」
「……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的确,你或许经历过了一场悲剧!你远比我活得更久,看过了更多的事物吧。儘管如此,人是会改变的!你只是碰巧看见往坏的方向转变的人,所以才会这样想──唔!」
这时从阿佛洛斯身上散发出了惊人的杀气,让伊贝雅姆不禁闭上了嘴。
「……你说……碰巧?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你、你在说什么……」
「果然是这样呢。没注意到的人,心中连一丁点疑惑都没有。」
阿佛洛斯自嘲地笑了。
伊贝雅姆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伊贝雅姆,你活在这个世界上,从未产生过疑问吗?」
「疑、疑问……?」
「没错。回顾历史,为什么……大陆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有趣地将三个种族分开了的形状?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咦?」
「过去这个世界曾经是一块广大的大陆,因为什么原因而被分开后,由三个种族讨论后分别接下……你不会这样想吗?」
他的话让伊贝雅姆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异样感。诚如他所言。伊贝雅姆小时候从大人那里听说了住在三块大陆上的种族们互相争斗的事情,也学习了发生纷争的原因,却从来没对为什么会这么刚好的分成三块大陆这件事情产生疑惑。
她觉得事情就是这样,下意识接受了这件事。雷欧瓦多和朱顿也不知道的样子,两人都皱着眉头。
「照这样子看来,兽王也不知道呢。没错,没有人知道世界之初是怎样的。当然也没有相关的文献。明明所有人都会在意过去,却从未对最初的状况有过疑问。为什么大陆会分成三块,为什么会像是事先说好了一样,有三个种族住在上头,并且像这样互相斗争。没有人试着去调查过这些事情的原因。你不觉得奇怪吗?」
伊贝雅姆彷佛头被人用鎚子给打了,受到了强烈的冲击。阿佛洛斯以冷漠的眼神看着她,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