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隱世夜語

「葵殿下、葵殿下，已经抵达目的地是也。」

肩膀被佐助摇来晃去，我睁开双眼。

「这里是……」

我望向窗外，确认目前空中飞船缓缓前进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设置在高楼建物屋顶的庭园，铺着白色的碎砾石，还种有松树。

白色的小碎石就像打上沙滩的浪，飞船彷彿在海上前进。

我们将飞船驶进庭园内附设的泊船场，并降落于此地。

每当我前进一步，白色砂砾便发出沙沙声响，并且从我的脚下描绘出波纹，散发微弱的光芒。

这座碎石庭园真神奇，同时也让我觉得充满隐世风情。

只不过这地方安静得令人觉得奇怪……

「是因为这里是附近一带最高的大楼屋顶吗？」

不过底下繁华热闹的灯火与街景能清楚地尽收眼底，却完全听不见喧嚣声，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可思议。也许这里张设了妖怪的结界之类的东西。

庭园的深处静静伫立着一间气派的平房。连接平房与庭园的外廊地面上则立着照明的灯笼，里头的鬼火散发出暧暧光芒。这些灯笼似乎指引着我们前往目的地。

一位人类女性正坐在缘廊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律子夫人！」

我不假思索地跑上前去。

踩着脚下的碎石砾，我的脚步似乎不听使唤地朝她奔去。

她是我的恩人，同时也是跟我一样出身自现世的人类。

「晚安，葵小姐。上次见面已经是夏天的事了呢。」

「是呀，晚安！律子夫人！」

这是一场令人欣喜无比的重逢。

令我忍不住在这个静谧的地方，扯开大嗓门问候她。

律子夫人膝上抱着一只黑色乌龟，她伸手抚摸着龟壳。惊人的是那只乌龟的壳上镶着色彩缤纷的宝石，那似乎也是隐世的一种妖怪。

「我从白夜先生口中得知天神屋的现况了，邀你前来的正是我本人。」

「请问，我听说您有些急事需要帮忙，想找我商量……」

「没错，正是如此。因为能解决这事件的人，想必只有你了。」

一阵冷风突然吹起。我回头一望，发现佐助已经不见蹤影。

我所乘坐而来的小型飞船还在原地，不过佐助还有密探工作在身，已经趁着夜色消失无蹤了吧。

「呵呵，佐助先生可是很忙碌的，毕竟得奉白夜先生之命进行各种任务。你一个人留下应该有点不安吧，不过接下来我将会说明事情原委，请先进来吧。」

「好、好的，那么就容我打扰了。」

在律子夫人劝说之下，我脱掉脚上的木屐，踏上缘廊。

跟随她的脚步，我们穿越了缘廊。

接着在途中转往连接通道，再进入室内的走廊。一路所行经的路线上都飘着许多小小的妖火，清楚地指引出前进方向，相当便利。

走廊的尽头处似乎有一间点着灯火的房间。

「就是这里喔。」

律子夫人又再度催促我进房。里头是一间充满传统民宅风情的房间，并且设有地炉，所以相当暖和。

地炉里还有一锅正煮得冒泡的锅类料理，那迷人的香气令我忍不住嗅了嗅。究竟是什么料理呀？

「哇，锅子里摆了满满的水菜，看起来好美味。」

我脱口而出的话语完全透露出对眼前锅物料理的好奇心。

虽然马上回过神来掩住了自己的嘴，但为时已晚。律子夫人轻轻发出了笑声。

「呵呵，毕竟葵小姐才刚下工。我想你或许会有点饿，所以準备了水炊鸡肉锅喔。」

「水、水炊鸡肉锅？」

「嗯嗯，使用鸡肉与水菜炖煮而成的锅类料理。鸡肉锅是妖都名菜之一，加入大量水菜一起煮是妖都这里的特色。我请厨房準备了这一锅佳肴，请你务必尝尝。」

还等不及律子夫人说完，我的肚子已经放鬆地咕噜作响。

就算再怎么饿，在贵夫人面前这样成何体统。

虽然跟律子夫人已是熟识关係，但对方可是嫁入隐世王室的人物啊。

「非常抱歉，律子夫人。从刚才就失礼连连……」

「噢呵呵，没关係的喔。俗话不是说空腹是最佳的调味料吗？你能尽情享用，也正合我意呀。」

「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谢谢您专程为我準备这些。」

我深深低头答谢，下一秒整个人被地炉上的料理所吸引，身体很老实地在坐垫上就座。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煮得入味的火锅，本性毕露。

水炊鸡肉锅、水炊鸡肉锅……用鸡肉熬出高汤所煮成的火锅料理。

这道料理在现世是博多与京都地区的名菜，深受大家的喜爱，也是每到冬天少不了的锅物料理之一。

呈现浊白色的汤头富含鸡骨熬煮后释放出的鲜甜，再搭配大量的冬季盛产蔬菜与带骨鸡肉，炖煮到入味。

几乎完全覆盖火锅表面的大量水菜，根本就是令人无法招架的诱惑。

眼见律子夫人似乎打算替我装碗，我便急忙开口：「我自己来就好。」结果她坚持：「不行啦，交给我来帮你服务。」拒绝让我动手。她死不肯将碗与汤勺让给我。

我、我竟然让妖王家的夫人这样服侍我……

以我的立场虽然冷汗直流，但是看律子夫人干劲十足，于是最后还是交给她来。

她一边将火锅料盛入碗内，一边替我介绍起妖都这里产的蔬菜。

「妖都有许多以蔬菜为主的料理，自古以来就有摄取丰富蔬菜的习惯。因为妖都外围拥有佔地广阔的农田。」

「水菜也是妖都蔬菜的一种吗？」

「嗯，没错。水菜是具有代表性的妖都蔬菜之一，称为『四宝水菜』。其他还有『南阳洋葱』、『西卷胡萝蔔』、『东花海老芋』与『北乐白萝蔔』等。以妖都为中心，冠上东南西北各方位的这些蔬菜也都颇负盛名。这些妖都蔬菜都是栽种历史悠久的高级品牌，而近年来利用水质纯凈的地下水来栽培的品种也具有很高的人气呢。例如採行地底栽培的『地千山葵』之类的。」

「哇……这个话题我非常感兴趣耶。」

「对吧？呵呵，我就知道依照葵小姐的性格，一定会听得津津有味，所以我事也先做过一番功课。」

律子夫人将装满火锅料的碗递给我，同时露出可人的微笑。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个性温婉稳重，待人亲和，是个举手投足之间散发高雅气质的淑女。

「这道水炊鸡肉锅里头，也加了刚才介绍的西卷胡萝蔔与北乐白萝蔔这两样食材喔。」

「我、我、我开动了！」

「只是吃顿饭，这么紧张怎么行。」

虽然被律子夫人吐槽了，不过我还是开始品尝起眼前的水炊鸡肉锅。首先不加任何调味料，试试看原味。

我先尝了一口汤头。

看起来虽然是浓浊的白色，喝起来却比想像中来得爽口许多，同时又能感受到浓醇的鲜甜。真是相当高雅又精粹的滋味。

汤头中炖煮得入味的鸡肉口感相当Ｑ弹，越咀嚼越有味。不过，让我更为惊艳的是水菜。

一开始高高堆在表面，存在感强烈得诡异的水菜，现在也已经煮至柔软，融合于锅中。这水菜鲜嫩又饱含水分的滋味，令我惊为天人。

明明已经煮得入味，仍保留着爽脆口感，有股明显却又讨喜的菜味。水菜本身呈现细长条状，因此能确实吸附鸡骨汤头的美味，一起送入口中。

这的确是最能衬托鸡肉锅的一种蔬菜了。

「……原来水菜是如此美味。」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讚歎。

至今也尝过许多好吃的水菜料理，但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味觉冲击。

「这就是妖都蔬菜的厉害之处。从隐世最大运河『大甘露川』引用水源来灌溉，栽培出凝聚浓厚灵力又鲜甜的这些蔬菜，全是农家努力过后的结晶。据说贵族的千金小姐们从小就被教育多吃妖都蔬菜能变漂亮，平常都是摄取这些饮食长大的喔。呵呵，不过多吃蔬菜的确能养颜美容呀。」

「嗯嗯，摄取健康的饮食也是一件好事呢。」

接着我用爽口的柑桔醋调味，试试味道如何。

由于律子夫人还帮我盛了切块的豆腐，我便没多想什么，直接夹起来入口。

「哇……」

太惊人了。这豆腐是口感扎实的那种，而且充满浓醇的大豆香。

由于我一直使用滑顺好入口的绢豆腐与浓醇软嫩的木棉豆腐来料理，所以这样的口感对我而言相当久违。

是令人怀念的古早味硬豆腐。

充满手工温度的扎实豆腐，让我的内心不禁一阵雀跃。

「这是妖都这里传统的都岩豆腐。最近很难吃到这种口感扎实偏硬的豆腐了，但这可是我的最爱。总觉得会产生一种怀旧的心情呢。如果不合葵小姐的胃口，也只能先跟你说声不好意思了。」

「不、不会的！最近的确很难买到这类型的豆腐，我也觉得有点怀念！」

「葵小姐也吃过硬豆腐？年纪轻轻的真稀奇耶。」

「因为我爷爷生前很喜欢。他就爱这种扎实又沉甸甸的硬豆腐，甚至老是抱怨超级市场卖的那种豆腐才不是真豆腐。所以他会专程跑去在地的豆腐铺买硬豆腐回来。」

「哎呀！你说那位津场木史郎吗？」

律子夫人合起双掌，露出喜悦的笑容。

对她而言，我的祖父──津场木史郎是传奇故事中的反派英雄。

「对我来说，他只是个任性又顽固的老头子啰。而且嘴巴真的很挑……连调味方式也要一一计较，真受不了他。」

「这才称得上是津场木史郎呀。就我的想像，他不可能是个单纯的好人。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是位充满魅力的人物。」

「呃，啊哈哈……」

也是啦，爷爷好歹是个名声响彻隐世的人类，大概拥有吸引众人的某种特质吧，无论这算是优点还是缺点。

我又继续把硬豆腐与熟透的蔬菜吹凉，然后大口享用。

水炊鸡肉锅真是美味啊。锅里搭配的西卷胡萝蔔与北乐白萝蔔都切成薄片，能缩短熟透的时间，吃起来充满明显的鲜甜味，深深沁入疲惫的体内。

真希望自己也能煮出这么美味的鸡肉锅啊。

这种料理看似简单，钻研之后才发现需要高超的技巧。要煮出这么精粹的美味，对我来说似乎有些难度。

不过，要是能在夕颜推出这道菜色，感觉客人们应该会开心吧。而且选用食火鸡肉来做感觉也很搭。

这样大老闆会不会也愿意到夕颜尝尝呢？

总觉得他会喜欢水炊鸡肉锅这道料理。

想到这，我总算回想起自己来到律子夫人家的目的。

美味的火锅也渐渐变得难以下咽了。

「我、我怎么能在这里吃起好料来了，明明连大老闆现在是否饿着都不知道。」

「好了好了，葵小姐。」

律子夫人发现我的情绪变化之后皱起眉头。

「我明白你很挂念天神屋大老闆的状况，但不用这么焦急地慌了手脚。你要先顾好自己，填饱肚子并且充分休息。」

「不、不行啦，律子夫人。我必须有所行动。白夜先生跟银次先生他们都说了，我的料理能为大老闆的事件找出解决的出口……可是这次我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任何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明知必须设法把大老闆救回来，而且必须保护天神屋不受雷兽威胁，让大老闆有个能回来的地方才行啊。」

「……葵小姐。」

「难道说，您对于大老闆这次的事件有打听到什么吗？如果有的话，请您告诉我！」

律子夫人对于我的反应愣了一会儿。

随后她伸手抚上脸颊，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葵小姐……看来你对那位鬼神所抱持的情感，有了一些转变呢。」

「咦？这、这是因为……」

「第一次遇见你时，从谈话之中还以为你是位情窦未开的小姐。」

「所、所以我就说，呃，我并没有那样的意思……」

我的眼睛慌张地打转着，正在思考要用什么理由搪塞。然而律子夫人一副一切了然于心的表情回应我：「没关係，不用否认了。」

「我一开始也像你一样，连这究竟算不算爱情都不明白，心里总是很烦闷。这次你在追查天神屋那位大老闆下落的同时，似乎会有必要确认一下自己的心意。我有一种预感，你这次所下的决断将会左右某些事情。」

「……我所下的决断？」

「对。爱情这东西，会让人一度变得莫名软弱；但是在接受并克服之后，恋慕一个人的这份感情将会为你带来莫大的力量──我是如此认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