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冰雪洗禮

来到隔天，我跟银次先生起了个大早，从鹿部庵出发。

「从这里到冰里城……咦！要五小时？没想到挺花时间耶。」

「相较于乘坐空中飞船，搭火车确实慢了些，不过在这里走陆路安全多了。我们要搭乘的虽然只是小火车，但听说车厢坐起来相当舒适。不过可能比不上现世的电车就是了。」

银次先生口中的小火车正好在此刻进站。

这小火车似乎是由数个大木柜相连而成，依靠雪之灵力来运行。

虽说是大木柜，其实设有车顶与车窗。

我们买好车票后便搭上这班小火车。垂挂在车厢内的妖火吊灯，散发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内部空间。地上还铺了毛茸茸的地毯，并堆叠了好几个图样华丽的靠枕。车上的乘客都各自找一块舒适的空位随地而坐。

我们也一样将身子埋进靠枕之中，好好休息放鬆。

列车再次启动，缓缓朝着冰里城出发。

小火车行驶时相当平稳，几乎不会产生颠簸，乘坐起来意外舒服。

「葵小姐，我滴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叫惹～」

小不点从我身穿的外褂口袋内探出身子，跳到地毯上开始喊饿。

「你昨天晚上一睡不醒，所以晚餐什么都没吃呢。」

「天气一冷就爱睏～差点进入冬眠惹～」

「河童也会冬眠吗？啊，对了。离开鹿部庵前从女掌柜那收到烤饭糰，就拿这充当早饭填填胃吧。」

「就在这里享用吧，葵小姐。车厢内可以自由饮食。」

放眼望去，乘客们的确也都吃着便当，或是喝着自己带上车的饮料。于是我们也开始在小火车上享用早餐。

打开今早收到的便当盒，里头装了满满的烤饭糰。饭糰还用烤过的海苔简单包起来，好方便拿在手上吃，实在令人感激。

「看起来很不错呢。」

「每颗饭糰都好大颗，也许有包内馅。」

饭糰表面涂了用味噌与酱油调配的甜咸酱汁，并且炙烤过。

咬下一口，一股新奇的颗粒口感令我相当吃惊，仔细一看才发现里面似乎包了炙烤鳕鱼子。

「好好吃！竟然是一整片炙烤鳕鱼子，用料太大方了！」

「我这颗则是包了鲑鱼鬆。鱼肉没有彻底捣碎，保留了原本的口感，吃起来相当过瘾呢。」

这么豪华的用料，就算捏成一般的饭糰肯定也很美味吧。更何况还使出了火烤这一招，实在太犯规了。

光是放凉吃就相当美味，要是淋上热腾腾的高汤做成汤泡饭感觉也很棒……一边把饭捣碎一边享用……

「啊～～葵小姐～～我也要我也要～」

「啊，抱歉呀小不点，差点忘了你的份。」

「太过分惹～」

被遗忘的小不点气得面红耳赤。

我马上也递给他一颗烤饭糰，他一股劲儿地飞扑到比自己还巨大的饭糰上，大口一咬。

嗯？小不点的那颗饭糰……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蟹肉炊饭？

拨成丝的蟹肉加上高汤炊煮而成的炊饭。

真羡慕……这肯定好吃的啊……

「欸，银次先生。北方大地这里是不是有许多美味的物产啊？」

「没错，葵小姐您说得对。乳製品就不用多说了，由于这里面临北海，所以还有许多得天独厚的丰富海味。只要用心发掘，就会知道这里是块宝地。再加上冰人族在製造技能相当自豪，食衣住行各方面都孕育出自己的一套优秀技术。被列为隐世遗产的冰里城也是由先进的建筑技术所打造的，那可是非常壮观的建筑喔，完全无法想像是久远以前的古迹。」

「是喔……隐世遗产……」

大概是类似世界遗产的概念？

据银次先生所言，北方大地坐拥无数古代遗迹，年代全都早于妖王统一隐世，是相当具有历史意义的知名景点。

「在日本的话，拥有世界遗产的地区都会发展成观光名胜，北方大地这里却没有观光客吗？」

「这里以前曾经是相当受欢迎的避暑胜地，然而在治安日渐恶化之下，观光人潮也大幅缩减。现在接任八叶的清大人与嫁过来的春日正背负着重振北方大地的重责大任……我想他们应该相当头疼吧。」

「……这样啊。」

我回想起千秋先生昨天的那番话。

他说希望我能助春日一臂之力……

耳边不时传来阵阵清脆的高音，就像是冰块与什么东西摩擦发出的声响。这悦耳的声音，让我彷彿一阖眼就能进入梦乡。

我摇了摇头，抛了另一个话题给银次先生。

「欸，银次先生。天神屋目前状况如何？」

银次先生朝我瞄了一眼之后回答：

「天神屋目前在部分限制下继续营业，并且等候大老闆的归来。身为大掌柜的晓努力维持着营运，馆内现在正以他为中心运作。」

他缓缓地说着，只告诉我明确的事实。

「人手不足的问题很严重，所以目前决定到年底为止先暂停平日住宿服务，仅提供晚间宴会与温泉设施。在这样的状态下，夕颜也得以顺势暂时歇业。」

「……这样啊。」

银次先生似乎发现了我内心的些微动摇，露出了浅浅的微笑说：

「葵小姐，请您放心。我明白您因为夕颜迟迟无法重启运作而感到焦虑，不过爱小姐似乎将店里打理得很好，况且这场战役的一部分也是为了保卫夕颜。雷兽要是成了天神屋的大老闆，没人知道这家店的下场将会如何。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妖怪寿命这么长，只不过休息一两个月的时间，夕颜这间店还不至于轻易就被大家遗忘。」

「呵呵……银次先生，谢谢你。」

他查觉到我内心的不安，所以特地如此为我打气。银次先生总是这么温柔体贴。

我们暂时结束对话。在摇晃的路程中，我思考了许多事情。

为了救出大老闆，天神屋上上下下都竭尽全力。

留在空中飞船上遭受攻击的白夜先生、佐助、还有乱丸他们，不知现在还好吗？

而大老闆他……应该没有独自忍耐着孤独与饥饿吧……

「咦？银次先生……睡着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银次先生已靠着背后的靠枕，闭上眼睛休息。

他的睡脸天真无邪，却又隐约流露出疲倦。

自从大老闆下落不明以来，银次先生一直身兼二职。

然而他却从未喊过累，还替我着想这么多……

「银次先生，一直以来多谢你了。」

我用微弱的音量对他说。虽然他也许根本没听见。

好了，那么我也来小睡一会儿吧。

在列车安稳的行驶音之中，我闭上双眼。

身体没入柔软的靠枕之中，陷入假寐的我好像听见远方传来某人呼唤的声音。

结束了漫长的小火车之旅，我们踏上地面，看见巨大的冰城就耸立在眼前。

「哇～～这就是冰里城……好美～」

很有趣的是这座冰城的设计与日本古城完全不同，和妖都的王宫建筑也不太一样。

连绵的尖塔型屋顶看起来和西方城堡有几分相似，当然也并非完全属于西式风格，还是保留了许多和风的元素。

之前就曾听说北方大地这里的文化有别于隐世其他土地，果真没错。这是我头一次在隐世见到这样的建筑。

简直就像童话故事里会出现的城堡。

「不过，我们该如何进城……」

冰里城周围被高高竖立的冰雪城墙所包围，要进入城内只能穿过正门，但是我们却不得其门而入。

原本试图报上身份，提出求见北方大地八叶的要求，但我们只不过靠近正门，就被眼神冷酷的守卫们拿着冰制的长枪阻挡并且驱赶。

本来以为白夜先生要是早一步抵达，应该有先知会我们要来的消息吧？可是……难不成折尾屋的飞船还没抵达冰里城？

「总觉得让我回想起上次潜入妖都宫殿的事情呢。这次也要偷偷潜入吗？」

「这……我想这次实在不妥。」

我和银次先生在角落窃窃私语地讨论。

城堡外围的城下町虽然是市区却没什么人烟，相当冷清又閑静。

据说大多数人家都设有通往地底街道的出入口，利用通道去地底街道的市场採买或是做生意，所以几乎不会踏出户外的样子。

在路上顶多只会看见负责铲雪的妖怪与除雪车偶尔经过而已。

不过有好几座雪人零星伫立在路边，看来还是有小朋友会到户外玩耍吧。

「葵小姐！小老闆！」

「！」

就在这一刻。

过去早已听习惯的熟悉声音，让我们俩猛然转过头去。

眼前是一位穿着厚实皮草外褂，用帽子套住头的少女，有着圆圆的脸蛋与一对垂眼。

「你、你……这声音……难道是……」

「嗯，就是我啦！小葵！」

少女摘下帽子，露出可爱的狸猫耳朵，对我们一笑。

「春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什么问题，我就嫁来北方大地了呀。我从城堡窗外看见你和小老闆被赶走，所以急忙赶过来了……呃，哇！」

我一把抱住许久未见的她。

原先的确在内心期待着，来到这里也许有机会见到春日，但没料到竟然这么早就能听见她的声音，并且见到本人。

「好久不见，春日。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小葵……嗯，我也好开心。」

春日也紧紧回抱住我。过去在天神屋，她也是第一个亲切向我搭话的女孩。聪慧的她马上就猜到我们目前的困境。

「你们俩进不来对吧？」

「是的，我们想求见身为八叶的清大人，但是……」

「欸，春日，折尾屋的船只还没抵达吗？会不会真的在路上被空贼抓走了？」

银次先生与我一脸慌张失措，春日回了句「原来如此」，露出打着坏主意的脸色。

「既然这样，我来带你们进入冰里城吧。」

叮铃……

春日从胸口掏出一片薄薄的冰片，一阵微弱的铃声随时响起。

这冰片似乎是冰里城的通行证，春日在上头的繫绳挂了以前阿凉随身携带的冰铃铛。

阿凉果然在春日离开天神屋时把这个铃铛送给她……

春日在守卫面前出示通行证，对方便惶恐地低头行礼：「少夫人，欢迎回来。」然而面对我和银次先生却採取严厉的态度，仍然拒绝我们入城。

「这两位是来自天神屋的客人。昨天折尾屋的飞船不是被邀请入城了吗？那时候阿清应该也下达了许可，准许天神屋的使者入城才是。」

「但是……也没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两位就是天神屋的人。」

「我就是证据，我可是天神屋的前员工。」

守卫的表情看起来相当漠然，简直就像是在怀疑春日，不过最后还是遵从她的意思，放我们入内。

我和银次先生都对于春日的强硬态度感到些许讶异。

因为这跟过去在天神屋当基层员工的她判若两人。

「欸，春日，折尾屋的飞船原来已经到达了是吗？」

「嗯，昨天就来到冰里城啰。」

「真是太好了！不过既然如此，为何刚才又驱赶我们呢？」

「小老闆，这里的居民就是疑心病重。这可以算是他们的优点，同时也是缺点。毕竟听说直到阿清接任八叶以前，冰里城这儿都为了继任人选而引发各种争权夺位的斗争。加上我这种非冰人族的外人嫁进来，目前还没完全取得他们的信任呢。真是难做人……」

春日刻意摆出一副受不了的无奈态度，却让我感到一丝不安。

因为总觉得……她好像消瘦了一些。

在这冰天雪地里要适应不习惯的饮食与生活，还要面对周遭的敌意，劳心伤神也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