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冬王的棄子

为了寻找替春日製作解药所需的利口菇，我们一行人决定前进北方山区。

阿凉一边从雷雷号的储藏库中準备前往雪山所需的物资，一边要求我留在船上。

「葵，这次行动对你来说太冒险了，你还是留在这艘船上比较好。」

「不，我也要去。阿凉跟银次先生要是有什么万一，我的料理还能派上用场，帮忙恢複灵力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是个人类啊！」

儘管阿凉咄咄逼人，我还是继续忙着把行李打包好。

在有限的时间下，我并不打算製作太费工的料理。只要有经过最低限度的烹调过程，具有恢複灵力的效力就好。

这艘雷雷号上存放的罐头类储粮看起来能派上用场。

「阿凉小姐，葵小姐的个性只要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心转意，我们还是认命协助她吧。而且我认为某些场面确实会需要仰赖她的料理。」

「真是的，连小老闆都这样。刚才明明命令不情愿留在这的佐助待在船上。」

「佐助先生身手过人，是讨伐可雾伟团不可或缺的战力。况且……要是我们真有个万一，必须留个人即时连络天神屋，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他了。」

「……唉，真拿你们没办法。」

阿凉最后答应让我同行，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充满担忧。

因为雪山的可怕她再清楚不过了。

这一次，她将成为带头的领队。

「我们会负责把可雾伟团那帮家伙引开，到时候请依照这个路线绕往敌军背后，脱队往北方山区前进。这个任务就交给各位了。」

我对着驾驶舱圆桌上摊开的地图进行了确认。

接下来我们必须逃脱雷雷号，避开盗贼的耳目前往北方山区。

目前已得知喀雅雅湖被可雾伟团的团员包围，準备对我们进行伏击。

上空也有一艘空贼的飞船。

为了逃脱这样的天罗地网，清大人等会将发出特殊警报，对潜伏于古城内的盗贼宣战。

那是冰里城城主代代传承的雷雷号上所设置的「融冰警报」，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当警报声响起，声音所及範围内的所有冰雪都将融化，唯独永久冰壁除外。这是相当了不得的武器。

古城是由永久冰壁所打造，所以并不会融化，不过喀雅雅湖面的结冰层以及妖冰製成的武器等将会一口气化为雪水，失去原有功能。

那帮盗贼应该会一时乱了阵脚，我跟阿凉就趁乱坐上银次先生的后背，一起逃往北方森林──这就是我们的计画。

「银次，可别输给那种小混混了，你还有那两个女人要保护啊。」

「我知道，乱丸。」

「那种货色三两下就能歼灭，咬死他们。」

「……乱丸你比我更适合这种路线吧，应该说我已经能想像那个画面了。」

乱丸看起来一脸蓄势待发。因为依照计画，在警报响起之后，雷雷号上的士兵与乱丸也将前往古城进行攻坚。他应该打算大闹一场吧。

「那么，阿凉小姐、葵小姐还有小老闆，祝各位武运昌隆。」

我们在清大人的目送之中，前往背对古城方向的甲板上。

银次先生化身成巨狐之姿，让我跟阿凉骑上自己的后背。

这次作战分秒必争，我们必须紧紧抓牢。

在準备就绪的同时，雷雷号船塔尖端上的冰球发出高亢的警报声，宛如冰与冰互相撞击的声音。

警报声引发剧烈摇晃的音波，使空气产生强烈振动，感觉身体也跟着共鸣。

这就是特殊的融冰警报。

就连周围的结冰湖面也伴随着巨响支离破碎，在冒出蒸气后渐渐融化。

简直就像被淋上滚水一样。

银次先生隐身于阵阵冒出的白色蒸气中，在融化中的流冰之上逐步跳跃前进，轻而易举地抵达对岸。

「唔哇！是银色九尾狐！他们是雷雷号的人！」

「打算混在烟雾中展开奇袭吗？收拾掉他们！」

「不可能的！冰枪冰剑全都融化成雪水了！」

在岸边看守的盗贼们因为融冰警报的效果而畏缩，银次先生便乘隙将他们击溃后，直接朝北方森林宾士而过。

我们首先要前往的目的地，是阿凉出生的山间村落。

地图跟指南针都带了，再来只须依靠阿凉的记忆抵达当地，顺利取得利口菇返回。

远方传来怒吼声，似乎还有追兵跟着我们，而我能感受到身后的猛烈气势似乎象徵着一场大战已经开始。

不知怎么地，让我回想起刚踏上此片土地时的光景。

不过没关係，他们可是身为八叶的大妖怪。

当我们返还之时，他们应该已经将企图暗杀的卑劣盗贼们收拾乾净，甚至连古城的主权都夺回来了吧。

最令我担忧的，果然还是春日。

在我们回去之前，你要好好撑住──春日。

在那之后，化身为九尾狐的银次先生在雪地里宾士了约莫三小时。

最后我们抵达的是阿凉小时候所生活的村落。

村落确实曾存在于这片山间，但现在已经毫无人烟，形同废墟。

「嗯，我早就料想到就是了。这种深山老林的鬼地方，就算是冰人族也住不下去。而且治安也越来越差，大家应该早就迁往热闹的城镇了吧。」

阿凉用平淡的口吻诉说感想，路过了以前自己所居住的家门前。

这座小屋有着斜度相当陡的茅草屋顶，整体就像个三角形，看起来很有特色。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合掌式建筑（注：合掌式建筑　是日本一种特殊的民宅形式。特色是以茅草覆盖的屋顶，呈人字形的屋顶形状就如同双手合十，因而称为「合掌」。合掌式的屋顶十分陡峭，是为了使积雪容易滑落不会堆积，以避免冬季大雪压垮屋顶。）吧。

「你们小心点，雪堆或冰柱有可能顺着屋顶滑下来。要是被砸中的话当场就没命了。」

阿凉打开门往屋内窥探，发现里面已经彻底呈现荒废状态，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景象。

果然没有任何人影。阿凉似乎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她内心某处原本抱持着期待，能够与家人相聚。

「可能有山贼还是什么人闯进来过吧。这屋子看起来已经坏得差不多了，不过拿来过夜似乎还行。」

「目前不确定此行需要停留多久，有个能躲雪的据点真是相当感激呢。建筑物本身看起来挺坚固的。」

好了，那么现在手边有的食材是饼乾。我心想也许能派上用场，所以把做提拉米苏时剩下的带来了。

再搭配加热即食的扇贝汤罐头，将饼乾浸泡汤汁之后享用。简单地打发一餐后，我们随即单手拿着在阿凉家里找到的铃铛拐杖，潜入山间的森林之中。

据说今天的风势并不强，积雪也很浅，一路畅行无阻。

「幸好今天没刮暴风雪。」阿凉说道。

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据说山上的气候变化无常。

「欸，阿凉你以前常常在这一带玩耍吗？」

打头阵的阿凉并未转过头来，继续朝着前方回答。

「也不是玩耍，是出来採集食物，就像那个雪菇之类的。冬天除了储备粮食以外没东西可吃，所以很仰赖雪菇呢。」

「冬王的弃子……有这个称号对吧？」

「嗯嗯，说得没错，小老闆。雪菇是我们在冬天的营养来源，最珍贵的天赐恩惠。你看看，这棵树上也长着白色的菇类对吧？」

阿凉用手中的木杖剥掉树榦下方的积雪，发现底下长了一整群白花花的香菇。

这是雪舞菇吗？跟我第一次在这里吃到的那个品种很相似。

阿凉还告诉我们，入冬前的期间若农作收成不佳，当年的冬天就会更难熬了。

「每遇到这种时候，妖都的贵族与富豪还会派使者来这些贫困村落，买小孩子回去当童佣，所以我也被卖给某户人家的女主人。虽然我都跟人家说我是去人家家里帮佣，其实是被双亲卖掉了，他们说没钱养我吃饭。」

「这……怎么可以这样。」

「总比被丢弃在冬天的山里好多了啦。」

「……」

银次先生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聆听。也许这种现象在隐世并不算稀奇。

「我可不需要同情喔，葵。毕竟当时继续待在这荒凉的村落里过着穷苦生活，也不会比较好。虽然在前任女主人家里饱受苛待，不过至少三餐温饱，还能穿着漂亮的和服。而且还走运被天神屋大老闆捡回来……虽然在天神屋工作也不轻鬆就是了～噢呵呵！」

「啊，说到这……最后还是没连络星华丸，报备阿凉小姐无法回去的事情。」

「啊？」

银次先生的一句话，让刚才还笑着的阿凉立刻慌了。

她原本就已经够白皙的脸，现在又渐渐变得更加铁青。

「可可可、可是，这不能怪我吧！这次可是春日的性命大事啊！而且也间接跟大老闆的安危有关！」

「您说得没错，阿凉小姐。别担心，事后要是被追究，我会好好解释的。」

「这方面就麻烦多帮忙美言啦，小老闆！尤其是那个啰啰嗦嗦爱念人的独眼女掌柜，还有用满面笑容对我施加压力的菊乃小姐！」

阿凉转过身子朝着银次先生倾诉，顺便不着痕迹地说起上司的坏话。

这股气势让银次先生稍微吓得退后几步，小声回答：「好的……」

「连雪山险境都不放在眼里的阿凉，原来也有剋星喔。」

「那当然啦，葵。女人的勾心斗角可不是玩玩的。」

接下来我们收起玩笑心态，认真展开利口菇的搜索行动。

根据阿凉的记忆，过去曾发现那种雪菇的区域全被白雪覆盖，乍看之下无法确认。但使用木杖拨开树榦根部的积雪后，便顺利发现到各式各样的雪菇。

不过还是遍寻不着利口菇。

「利口菇的菇伞比一般菇类还要大，表面是白色，里面的菌褶部分则是水蓝色，至于菇柄则是带黑褐的蓝色，还有一个特徵是菇伞正中央有类似漩涡状的纹样。我记得应该都是生长在这种大树底下的……」

「毕竟是稀有品种，我们一起耐心找找吧。」

「嗯嗯，说得也是。」

在这之后，我们不知道找了几个小时。

身体已冻僵，天色也开始暗了下来，然而还是未能找到一朵利口菇。

采了一堆但是品种全都不对的我们陷入了苦战。

「我们先暂时回聚落一趟吧。气温开始下降了，天色变暗后也不方便行动。」

「可、可是没多少时间了。一想到春日的生命每分每秒都被毒药侵蚀……我就……」

「葵小姐，目前只能耐心等待，把希望放在明天吧。您的体力应该也到极限了。」

我受寒的身子与疲惫的手脚全都瞒不过银次先生的双眼。

阿凉见状也回应了一句：「的确是。」

「葵跟小老闆先回去村落比较好。我家应该至少抵御风雪。」

「阿凉你呢？」

「还有几个地方可能有，我这就去找找再回去。」

她仰头看向天空。

从布满冰雪的枝叶缝隙之中，望着隐隐浮现的白月。

「这怎么行，阿凉小姐！晚上很危险的！」

银次先生急忙试图阻止阿凉。然而她用阴郁的眼神瞥了一眼对方，轻轻发出一阵叹息。

「小老闆，我可是雪女耶，而且还是纯正的雪山雪女。这种程度的低温根本算不上什么，而且我们雪女入夜之后行动力更强。别拿我跟身为人类的葵相提并论呀。」

「这……也许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不用担心，我一定会顺利把利口菇带回去的。就拜託你负责保护葵的安全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大老闆的未婚妻，你有义务把她平安带回天神屋。即使最坏的情况发生──我回不去，春日的命也救不回来，你也要守护好她。」

「欸！等、等一下，阿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说了只是最坏的情况嘛，意思是至少要避免全军覆没的结局。别担心，再怎么说，在雪山存活机率最高的可是我。」

「……阿凉。」

她微微张开双臂，进行了一次深呼吸。

周遭的雪花开始随之飞舞，接着阿凉挥动和服衣袖，整个人轻飘飘地腾空而起。

我这才想起来，阿凉其实会飞啊。

「我要往更北边前进了。听好了，晚上绝对不要踏出屋外，入夜之后外头会有熊或狼出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