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話 一月～新年～

目前天神屋在除夕与新年的头三天，固定不对外营业。

至于馆内的除夕例行活动，就是进行大扫除、吃关东煮与捣麻糬了。

我也正在加紧製作关东煮并分发给大家，男员工们则努力把捣好的麻糬搓成小球状。

当然，夕颜也免不了要来场大扫除。

不过由于有提前开始动手整理，所以三两下就搞定了。

接着我目送员工们返乡，自己则与留在天神屋过年的妖怪们一起吃吃喝喝。

然后带着疲惫身躯呼呼大睡的我，做了个奇妙的梦。

是关于爷爷的梦。

但爷爷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白髮苍苍的老人家，而是穿着和洋折衷的学生服的年少模样。

而我也回到了年幼时期的样貌。

「好久不见。」我在梦中对爷爷说。

然后我问他「你过得好吗？」

爷爷坐在河川对岸微微凸起的一块岩石上，一发现到我后便勾起嘴角，边挥手边对我说。

「我在彼岸也过得很好。」

「真像爷爷的作风呀。」我如此心想，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然而，我发现到一叶扁舟正在眼前的河里漂蕩，小船上坐着人影。

我心头为之一震，内心莫名涌现不安。

即使小船上的乘客明明背对着我，无法辨认身分。

○

我在清晨醒了过来。

这时段的天色仍暗，尚未破晓。

而我却莫名地清醒，没有睡回笼觉的念头。

『葵，葵。』

「嗯？」

此时，外廊的防雨窗外侧传来了熟悉的人声。

我拉开防雨窗，出现的人影不意外地正是穿得很保暖的大老闆。

唔唔，好冷。我只穿着睡衣说。

「新年快乐，葵。」

「新年快乐……呃，你是怎么啦？大老闆。这么一大清早地就跑来。」

「妳在说什么？昨天不是约好了，今天要一起看新年第一个日出的不是吗？」

「……咦？有这回事？」

我对此毫无记忆。但印象中我昨天忙着东奔西跑的同时，大老闆好像来找我搭了好几次话。

我似乎敷衍地听过就忘了。抱歉啦，大老闆。

「现在还来得及吗？」

「没问题。今天天气晴朗，应该能看见完美的朝阳。」

「等等，我先火速去换个衣服再出发。」

回到房内换装的我，像大老闆一样穿得厚实保暖。

然后我试着摇醒仍在睡梦中的小爱与小不点，确认他们有没有看日出的意愿。

「我还要继续睡～呼～～」

「我要睡觉觉，我才不要起床～」

见两人如此回应，于是我便决定留下他们，自己出发去。

一踏出室外，便看见大老闆在白雪飘舞的庭园里漫步，表情彷彿丝毫不受酷寒所影响。我则被这严冬清晨的寒意冻得用双手摩擦身体。

「啊啊！一大清早真是冷透了。房里光是有小爱在就暖呼呼的，但一来到外面就不行了。」

「那不然握住我的手吧，鬼的手很温暖的。」

我毫不犹豫地紧抓住他伸出的手。

若是以前的我，可能还会难为情，或是倔强地认为握上去就输了。但成为夫妻也有一段时间了，事到如今没什么好害臊的。

比起这些，重点是取暖。我需要温暖。

蕴含着鬼火的那只手散发着暖意，我紧紧地握牢了。

「啊哈哈！被葵这样死命抓住手的感觉也不赖。」

「乾脆把整条手臂借我吧，让我挽着你走。」

天神屋的本馆寂静得可怕。

毕竟今天没有房客，员工也几乎返乡去了。

「话说空无一人的旅馆还真有点恐怖耶。」

「妳旁边就站着一只鬼，还有什么好怕的吗？」

「也对。这样一想，还真是无所畏惧了……」

我们顺着本馆内长长的阶梯而上，经由大老闆的办公室走往外廊。

因为从这里能清楚望见新年第一个日出。

「啊，葵小姐。新年快乐。今年也请您多多指教了。」

「银次先生！新年快乐！今天也请多关照啦。」

银次先生已经在现场等候了，他恭敬地低头行礼并献上新年祝福。

「是说，银次先生今天有好好睡一觉吗？我记得昨天你跟留在天神屋的其他员工喝到很晚对吧。」

「呃～其实妖怪不需要那么多的睡眠啦。」

的确，妖怪的睡眠需求远比人类来得低许多，但银次先生缺乏休息的状况已经严重到连我都担心。

他却一脸神清气爽，摆动着毛茸茸的银色尾巴，心情非常好。

昨天明明喝得那么凶，看起来却毫无宿醉癥状。

「话说回来，真是安静呢……返乡组已经在昨天傍晚从天神屋出发了，不知道他们是否正在享受阖家团圆的时光。」

晓跟阿凉趁这次新年假期多休了几天，据说要一圆迟迟未能成行的新婚旅行。

虽然貌似成天斗嘴，其实那两人意外地恩爱。我记得他们要去探访阿凉的故乡──北方大地，顺便去会会春日。

静奈则说要去折尾屋住宿。

折尾屋在除夕与新年期间仍照常营业，所以她说还有些事要找师长时彦先生商量。不过，我想她应该是单纯想与师傅共度佳节吧。

至于白夜先生，往年他都固定留在天神屋，今年则前往妖都探望友人。

不知道他是去哪了？会不会是去拜访缝阴大人与律子夫人？

砂乐博士也离开天神屋，久违地回去找经营钟錶行的哥哥团聚。

对方住在妖都地底层，过去也曾经对我关照有加。

「葵，妳不会也想回去现世吗？」

大老闆凑近注视我的脸。

「不会耶。就算说要回老家，现在爷爷家也租给妖怪们住了，况且现世那边的新年参拜到处人挤人，很折腾的。」

「毕竟跟隐世相比起来，现世无论人类或妖怪的数量都有悬殊的差距呢。」

银次先生轻声笑了笑。

以前我会跟爷爷一起去家里附近的大神社进行新年参拜。现场人山人海，没参加过比那更累人的活动了。

因为其中还包含了混在人群内的众多妖怪。

「啊，快看！」

此时，朝阳的灿烂光芒从远方的山间探出头来。

「唔哇～好美……」

见证新年第一道日出，在现世人类之间被视为一种吉兆。

据说隐世妖怪也有类似的习俗，所以即使平常明明不擅于早起，有些妖怪唯独在这一天会抢在日出之前起床，上屋顶或出门到银天街上迎接破晓。从这里也能望见他们的身影。

原本还觉得天气冷得不得了，在见到元旦日出的橘色和煦光芒后，感觉寒意已一扫而空，内心充满温暖。

彷彿有一股能量，正从体内深处涌现……

「在隐世，迎接新年第一道日出被认为能带来一整年的丰收。去年因为颱风的关係而歉收，就祈祷今年能丰产吧。」

「无论时代再怎么变迁，稻米还是很重要的作物呢。住在隐世的妖怪数量逐年增加，粮食短缺也成为未来隐忧。」

大老闆与银次先生一边聊着这些话题，一边迎接新年的朝阳。

「是呀。说什么也绝对要避免饑荒发生。」

面对探出山头的今年第一个朝日，我也开始遥想。

关于今年的丰收与恩惠，以及在这些收穫中得以维繫下去的夕颜。

并且在内心警惕着，绝不能让任何人类或妖怪为饥饿所苦。

「说到新年，果然少不了麻糬呢。」

结束后，我们在夕颜的榻榻米包厢里排排坐着烤麻糬。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早餐。

员工们利用除夕大扫除的空档捣了麻糬，分量非常可观。

「昨天捣麻糬时反之介伤了腰，真是辛苦他了呢。」

「大过年的就闪到腰，那家伙也真衰耶。」

但抱歉了，反之介。那时你的姿势太逗趣，让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对了，小爱小姐跟小不点呢？」

「那两个家伙还在睡觉喔。不过，只要闻到烤麻糬的香气，他们肯定就会起床过来的。」

于是我们继续烤着麻糬。

膨胀鼓起的麻糬，也是新年的专属风情之一。

选用鬼门之地所产的糯米製成的麻糬味道非常好，用炭火烤炉烤过之后更添美味。

我还準备了各种丰富的调味料。

将刚烤好的麻糬泡入加了砂糖的甜酱油中，再用酥脆的海苔包起来。

或沾上白萝蔔泥与柑橘醋调配的清爽佐料。

还有黑糖蜜与黄豆粉的组合。

加入美味的味噌汤头里，还能做成什锦年糕汤。

在麻糬里包入豆沙馅后烘烤，直接享用香气四溢的现烤美味。

「我近期的最爱就是这个现烤的豆沙麻糬了。大家呢？」

「我……目前最爱甜酱油口味吧。」银次先生说。

「啊啊，每一种都难以割捨呢～包海苔吃是一定要的。」

「我喜欢葵煮的什锦年糕汤喔，里面有丰富的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