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無限增殖

□■〈遗迹〉·煌玉兵工厂

【风信子之统率者】不断地执行自己的职务，已经有二○○○年以上的时间了。

自从他（【风信子之统率者】是不含有生体零件的机械，所以没有性别，但为了方便起见，就以「他」来称呼）作为煌玉兵的指挥官机以及管理者被製造出来后，就从未离开〈遗迹〉过。

他于初期被设定的任务是设施的监督与防卫工作，但这二○○○年间一次也没出现过入侵者，所以他的任务就只有监督。

在这二○○○年里，他只监督着在不将能源漏出至地表的程度下运作的煌玉兵工厂，以及观看着另一架生产兵器【阿克拉·巴司塔】迟迟难有进展的开发进度而已。

若是人类……不，若是生物的话，这想必是一段长得足以发狂的岁月。

不过他身为纯粹的机械，其思考不会扭曲，也不会发狂，就只是持续地从事课于己身的任务。

这样的存在方式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实在过于悲哀，但他自身并不觉得执行这些监督作业是件辛苦的事。

而且，他自身也不认为这件任务会永久持续下去。

身为机械的他，并不会有「遥想未来」的感触。

他就只是对打从一开始便已订定的行程……终有一日将会「与敌人战斗」之事进行预测。

指挥煌玉兵与名为「猛兽之化身」的敌人战斗，进而守护人类与世界。这是他在被製造出来的瞬间便已订定的最终目标，而为了这个目标，他已经持续等待了二○○○年以上的时间。

为这一成不变的二○○○年加入变化的，是前几天的事。

地表突然产生摇晃。

这样的现象只是局部性的，位于〈遗迹〉山脚下的卡捷拉坦镇也没有受到损害……但就像是计算好似的，地盘崩塌下来，让〈遗迹〉的通道暴露于地表了。

他的人工智慧发挥功能，从这个现象中感知到有人从中作梗。

但比起追究此事，他还有更为优先的事项，也就是设施的隐蔽作业。

他需要将入口重新埋好，藉此隐蔽工厂的存在，但其他煌玉兵没有动力源，无法到〈遗迹〉外面去，所以只能依靠与煌玉人同样搭载了动力炉的自己来行动。

于是，他首次走出了〈遗迹〉。

关于这点，机械的知性并不会有任何感触，不过他仍然发觉到了几件事。

在地表上，没有任何一处他知道的风景——已输入的资料中记载的事物。

树木的植被、地形、怪物都与他所知的分布相异。

而在清单上的人种……不存在任何一个人类。

【风信子之统率者】是煌玉兵的指挥官机，纵使是特别製造的，其人工智慧依然不及原生品的煌玉人，而不懂得变通。

他只判断得出现今时代的堤安是「与人类似是而非的生物」。

另外，还有让他产生危机感的资讯。

四处都有与上古文明的大敌「化身」类似的反应。

能量虽然微弱，却有各式各样的种类，而其根本与「化身」相同……就是这样的反应。

以结果而言，他优先调查了外界，而非隐蔽设施。

他捕捉生物作为煌玉兵的动力源，让库存机陆续开始运作。

为了确保动力源，好让新的煌玉兵能够运作，也为了调查外界环境，他把煌玉兵放了出去。

这个地方发生了某种变异。为了守护设施，他要知道产生变化的原因。

但在他放出煌玉兵的同时，与「化身」类似的反应就大量地从外界侵入设施内部。纵使他以防卫用的步哨枪与煌玉兵加以迎击，但入侵者们对设施进行的攻击与掠夺却愈演愈烈。

就在这过程中，设施的一半已受到镇压。被镇压的并非煌玉兵的工厂，而是预备材料的仓库，以及在过去从事建设的人类技师们的居住区域。

即使被佔领的不是最重要的区域，但对于责任为设施的监督与防卫的【风信子之统率者】而言，依旧是非常严重的状况。

他曾经思考过发布绝对防卫阵势命令，让所有煌玉兵以防卫战装备运转起来，但为了保留战力以达成最终目的——歼灭「猛兽之化身」，他还是没有实行此事。

然而到了今天早上，他判断已经发生了不得不发令的事情。

契机有两个。

第一个，是入侵者开始朝着属于最重要区域的工厂突进。

第二个，是从为了调查而派出的煌玉兵设置于周遭地域的感应器之中，得知出现了显示出与「化身」相似之能量反应的个体，且其反应是前所未有地强烈。

这些个体是酷似人类的生命体，但蕴藏于其中的能量有着明显的差异。

而『率领恶魔的个体』则明显抱持着侵略意图。

【风信子之统率者】判断现在正是经过了二○○○年后，与「化身」交战的时刻。

事已至此，【风信子之统率者】决定发布绝对防卫阵势命令。他自身也以待机了二○○○年后初次使用的战斗用装备，前去迎击逼近工厂的入侵者。

◇◆

【风信子之统率者】在煌玉兵的工厂布下防阵。从工厂可通往〈遗迹〉的最重要区块——【阿克拉·巴司塔】的机库。

他的外型比一般煌玉兵大了两圈，机体颜色也较为丰富。可能是由于其名称的由来（注）风信子石是拥有许多种颜色的宝石，当时的开发人员便配合这样的特色，为他涂上了红色、金色与白色等色彩。

编注：锆石，一种多彩的矿石，又名风信子石。

这鲜艳的机体颜色，出自于开发者弗拉格曼的意愿。

在开发当时，没有时间製作新的煌玉人以作为煌玉兵的统率者，便只将已经被「化身」破坏的煌玉人……【黑玉之追蹤者〈Jet Chaser〉】的原生动力核心，移植至试作型的大型煌玉兵骨架上，并尽量搭载上各种武装。虽然只是将既有物品组装起来、凑合着用的机体，但唯有机体颜色是弗拉格曼为他遗留下来的。

是为了终有一日将指挥煌玉兵而成为希望的他，所描绘出来的领袖颜色。

『——检测。』

【风信子之统率者】将头部摄影机朝向工厂的入口。

他彻底掌握着〈遗迹〉内部的资讯。

因此，无论是连接至这座工厂的门前有一名入侵者一事……

还是与那名入侵者有着完全相同反应的七名入侵者，正在与其他入侵者交战一事，他当然都掌握住了。

『——準备迎击。』

这座工厂内剩余的合计九六八架煌玉兵遵从他的指示，将它们所有的炮门朝向入口。若加上只在基础骨架上施加武装的凑合着用的机体，其数量可能就有两倍以上。

无论来者何人，只要对方打开门现出身影，就会立刻化为粉尘。

于是，入侵者开启了踏入死地的门……

「——『我们的时代，将会再度迎来灿烂的黎明』。攻击中止。」

入侵者以上古文明的语言说出了这一句话。

『——攻击中止。』

『——攻击中止。』

入侵者念出的最高层级控制码，让煌玉兵停止了攻击动作。

无论是【风信子之炮火】，还是【风信子之闪光】，或是未完成的机体，全都停住了。

「哎呀，这里是还没有人动过手脚的〈遗迹〉，我想说应该会有效果，结果真的很有效耶——」

入侵者——【猫神】汤姆猫面对朝向自己、就此止住的几千道炮门，如此低语道。

他刚说出的控制码，是在上古文明尚存的二○○○年前，只有极少数研究者与兹拜亚皇国高层才会知道的紧急密码。

这是寻常〈主宰〉没有方法知道，即使是皇国的顶尖考古学者玛利欧——吉弗堤德·巴尔巴洛斯元帅也无法得知的情报。

就如他所言，这控制码对于煌玉兵十分有效。如果在半路上……尤其是与其他〈主宰〉一同进入〈遗迹〉时就使用的话，想必能轻鬆地到达这里吧。

然而，他没有这么做。

就像是在避免被人知晓他知道这件事似的。

「不过还是有无法生效的个体就是了……是指挥官机吗？」

汤姆说完耸了耸肩膀后——以超音速机动飞身退开。

——之后，汤姆本来站着的位置被巨大的刀刃劈断了。

『继续战斗。』

汤姆念出的密码，对进行攻击者……【风信子之统率者】无效。

这是因为他也是拥有最高层级控制码的机体，所以即使听到汤姆念出密码也没停下动作。

但由于【风信子之统率者】的最高层级控制码与汤姆的密码产生了矛盾，以结果而言，除了【风信子之统率者】以外，这个空间里的煌玉兵依然处于停止状态。

另一方面，汤姆也将八个自己中的七个用于阻挡人偶。

因此，这里将成为汤姆与【风信子之统率者】一对一的战场。

汤姆以超音速机动来回冲刺于工厂内的地板与墙壁上，【风信子之统率者】则以设置于背包上的二基格林机枪炮座瞄準后进行射击。

子弹毫不间断地追蹤着汤姆，但格林机枪炮座的迴转速度跟不上以超音速移动的汤姆，无法使子弹命中。

于是【风信子之统率者】改用置入于右前臂的雷射炮瞄準汤姆。

然而汤姆在被攻击之前就有所察觉，他急速转动身体，躲过光速的雷射。

同时，汤姆从道具储存箱里取出弓，朝着【风信子之统率者】放箭。

接着——【风信子之统率者】也立即实行超音速机动。

那巨大躯体的动作快过疾风，轻易地避开箭。【风信子之统率者】以些微逊于汤姆的机动力追赶汤姆，以必要之间隔时间达成最低限度的冷却，持续放出雷射。

「原来如此，不愧是指挥官机，规格能力近似于煌玉人啊。虽然没有搭载改变兵装，但剩余的能源便可充分地用于其他兵装上。」

汤姆点着头，像是理解了某些事。

「以单体的规格能力来看，我非常不利吧……」

他冷静地分析敌我战力后如此说道。

「欸，跟你说哦，我呢——只是要找里面的某样兵器而已啦——可以让我瞧一下吗——？如果不需要破坏，我就会直接离开——啊，若需要破坏的话，我还是会破坏里面的兵器，但你们煌玉兵应该不至于成为对象，放着不管……哎唷。」

汤姆以愈说愈得意的口气，说出了这句与他所承接任务之内容有所矛盾的话。

但是【风信子之统率者】毫不理会汤姆的发言，只将他视为应予以排除的入侵者而不断发出攻击。

「哎，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果然没用。你们上古文明的兵器在这方面真的很顽固——应该说，真是尽忠职守的机械。不过我也想在后续人员到来之前把事情解决，所以就容我将你破坏吧。」

『继续战斗。』

于是汤姆决定不再四处逃窜，而要从正面对付胜过自己的【风信子之统率者】。

他不仰赖分身这个自身最大的特性，要用到的只有单纯身为一名任职超级职业者所拥有的力量。

决定如此行动的他，其表情隐约有些高兴。

他像是觉得碍事，而把遮住自己双眼的刘海拨了起来。

「已经很久没遇到只剩一条命的状况……但我反而觉得有意思起来了。」

而他显露出来的双眼——十分酷似猫科的肉食动物。

◇◆

「猫妖屋」汤姆猫。

他的名号不分堤安与〈主宰〉，于王国全土都广为人知。

他是过去的决斗王者，也是现在的第二名。

而且是在王国里——于八年间持续立于决斗王者宝座上的男人。

八年的时间有很大的意义，因为……从〈Infinite Dendrogram〉在二○四三年发售后到现在的这段期间，并没有过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