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話 烈焰的記憶

■烈焰

拉兹邦家是代代都擅长使用火属性魔法的家族。

堤安的等级界限与适性因人而异，但拉兹邦家的人等级界限很高，同时对于火属性魔法职业的适性也很高。以才能会遗传给后代的例子而言，最为显着的是天地的居民，但拉兹邦家也与其相似。

因此，拉兹邦家代代都持续不断地锧研火属性魔法。

在有着职业与等级的〈Infinite Dendrogram〉里，提升自我的手段清晰可见，对堤安来说，这应该是件幸福的事。他……费尤·拉兹邦也以担任前代【炎王】的父亲为师，学习如何运用火属性魔法。

担任前代【炎王】的父亲总是一而再、再而地如此说道：

「若非对三大属性内的所有魔法都拥有适性，就无法就任三大属性的超级职业——【天神】、【地神】、【海神】。其範围虽然广大，却很浅薄。若要说到身为火属性望族的我们，是否会输给天属性的使用者们……倒也不至于。若只限于火属性，我们拉兹邦家继承下来的【炎王】也能胜过【天神】。而火属性魔法才是在所有属性中，可发挥最大威力者。」

意即『以魔法而言，拉兹邦家才是最强的一族』——父亲说过好几次这样的话。

他也认为父亲说的话是正确的。

无需全能，只要在投注了自己一切的事物上成为最强即可。

热量。得以让拉兹邦家成为最强的，正是最大最强的热量。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从童年时期就费尽心血锻炼火属性魔法，在父亲去世、继承了【炎王】后也继续钻研。习得【炎王】的奥义后又加以改良，就为了让自己常保最强。

于是，在【炎王】费尤·拉兹邦的名号响彻于王国时，他送了一封挑战书给某个人物。

那个人物……没有名字。

没有人知晓其名。连王族都不知道、甚至用《识破》也看不穿的神秘人物。

不过人人都知道那位人物是王国的中枢，不以其名，而以其职业名称呼之。

也就是【大贤者】。

◆

四年前的那一天，决斗都市基甸的中央大斗技场热闹滚滚。

巨大的中央大斗技场的观众席几乎坐满，贵宾席上甚至看得到阿尔塔王国国王埃德尔的身影。

由于阿尔塔王国的首任王妃就是出身于基甸的【超斗士】，于此地举行重要决斗时，王族也经常会出席。

是的，今天举行的并非一般的决斗。

在当时的决斗场中，立于顶点的是【猫神】汤姆猫。在这个时期，除了他以外的〈主宰〉也开始增加，使得排行榜的名次逐渐更新；但要在这天的主秀中战斗之人，并非决斗排行榜入榜者。

这是在决斗中很罕见、魔法职业之间的激战。

而且还是被人们视为在国内的堤安中互争一二的魔法职业之间的战斗。

一方是以「灰烬」之名广为人知的火属性魔法大行家——【炎王】费尤·拉兹邦。

另一方是王国的顾问，在当时被誉为「魔法最强」的活传说——【大贤者】。

这是在〈主宰〉们尚处于成长阶段时，国内最强的魔法职业之间的战斗。

「好久没有站在这样的大舞台上了，还请你手下留情，拉兹邦阁下。」

「…………喔。」

相对于如此和蔼笑道的【大贤者】，费尤的表情则显得严肃。

追根究柢，引发这场决斗的原因就是费尤的挑战书。

理由则为【大贤者】的别名……「魔法最强」。

如先前所述，拉兹邦家有着自己的家族在魔法的领域中属于最强的自负，为了将这份自负化为真实，他们不停地精益求精。

但在世人的心目中，魔法中的最强就如其别名所示，指的是【大贤者】。

就为了这个别名，费尤向【大贤者】挑起决斗。

他钻研自身至极限，确定现在——在即将年老而衰弱的前夕——就是自己的全盛期后，才送挑战书给【大贤者】。

费尤公开了挑战书，也向世间宣示若【大贤者】不接受，就是他逃避较量，代表他比自己还弱。

世间对于他的行动有褒有贬。

褒是对于他勇于挑战传说的志气表示肯定，但想必是贬的那方比较多吧。

【大贤者】的存在对于王国就是如此重要，而且他的行动也有失礼节。

即使如此，费尤依然毫不退让。「魔法最强」正是拉兹邦家所求的名号。

他的父亲也追求着这个名号，但他在挑战【大贤者】前就病倒，带着憾念去世。

也由于费尤看到父亲这样的身影，他发誓「自己绝对要打倒【大贤者】，取回最强之名」。他将生涯奉献给修练后的终点，就是这道挑战。

「你的脸色还真可怕，我有做过什么会被你怨恨的事吗？」

「……我对于你个人没有怨恨。」

若硬要说出怨恨之处，那就是他乃人称「魔法最强」的【大贤者】。

上级职业【贤者】，是与拉兹邦家的思想完全相反的职业。

【贤者】是对于三大属性全都拥有适性者方可就任的职业。除了能够使用天地海三大属性的魔法之外，有的人连恢複魔法也可以使用。

但在多数场合，这些魔法的强度会大幅低于专门职业。

【贤者】体现了费尤的父亲所说的『範围虽然广大，却很浅薄』。

而【大贤者】是【贤者】的超级职业，则自是不在话下。

意即「魔法最强」之【大贤者】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于拉兹邦家的完全否定。

这才是费尤送出挑战书的最大理由。

费尤直直盯着与自己对峙的【大贤者】，同时回忆起过往。

那是父亲在病倒前所说的话：

『听说那个【大贤者】似乎会使用《深红领域》。也就是说，三大属性的上级职业奥义，他全都施展得出来。这的确是很了不起，但反过来说，就是他无法触及【炎王】自豪的火属性魔法之精奥。拉兹邦家可以胜过他。』

父亲曾经这么说过。他判断【大贤者】就算能使用海属性魔法上级职业的奥义——能量衰减型的防御魔法，也足以用【炎王】的奥义化解。

『另外，他好像也能藉由複合闇属性的魔法，使出只攻击生物的大规模歼灭魔法。很了不起，不过那是大规模歼灭魔法，并非能在距离极近的决斗中使用的魔法。若是一对一的战斗，他的魔法威力无法超越【炎王】的奥义——《恆星（Fixed Star）》。』

《恆星》如其名所示，是能够照耀世界，有如恆星的电桨火球。

以歼灭规模而言，是【大贤者】的大规模歼灭魔法《假想陨石（Imaginary Meteor）》胜出；但以对单一目标发出的攻击火力而言，《恆星》是当时号称拥有最大威力的魔法。

所以父亲才确定自己能够取胜吧。他病倒时，也曾怨叹道『如果没有生病，我就能打倒【大贤者】了……』

不过，费尤的判断与父亲不同。

（……【大贤者】恐怕会使用所有属性的魔法类超级职业奥义。）

对手活了一〇〇年以上，是不断钻研魔法的前辈，也是天才。

若是拥有所有魔法才能的【大贤者】，到达这样的领域也不足为奇。

费尤相信自己的家族磨鍊至今的力量所达到的最强领域，但也不会过于小觑对手。

如果【大贤者】会使用所有属性的奥义，费尤也下定了决心，準备以自己所抵达、比奥义更上一层楼的力量来击败【大贤者】。

（我要以不断琢磨至今的《恆星》之极致，将最强之名带回拉兹邦家。）

费尤认为正因为在攻击手段的数量上处于压倒性的不利，才要进行短期决战。他认为只能在第一招就放出自己琢磨而成的最强魔法，藉此击败对手的所有技巧。

费尤将自己的所有人生……家族的所有钻研成果赌在最初的攻防上。

另一方面，接受挑战的【大贤者】的表情则显得一派轻鬆。

说到底，【大贤者】根本没有理由接受挑战。他是王国的重要人物，没有人会怀疑他在超过一〇〇年的时间中累积下来的实绩。就算他不接受挑战，也不会被人批评为胆小，不如说这样大众反而比较能接受，认为「那样的人果然没有当成对手的价值」吧。

就算这样，【大贤者】还是接受了挑战。不仅如此，他还与基甸伯爵说好，将这场决斗设定为这座中央大斗技场的主秀。

他的说法是『双方都是优秀的魔法师，为了以防万一，就以使用基甸的结界设备作为前提吧。若在基甸举行决斗，前来观赏的观众也能製造收益』。

不过谁都不晓得【大贤者】深谋远虑到何种程度，就算他所言非虚，也无法否定他另有好几种打算的可能。

无论如何，决斗场地已于双方同意之下準备完毕，并即将迎接开始的时刻。

『——开始！！』

在司仪喊出决斗开始的号令之时，费尤就有了动作。

「燃烧吧！燃烧吧！燃烧吧！其为天光之複製，亦为地表的焚烧者！闪耀星辰的缩尺！」

费尤将自己的魔力贯注于魔法，并以自己的浑身解数进行《咏唱》。

《咏唱》是在注入魔力时，藉由说出出话语提升魔法效力的辅助技能。其文句因人而异，而他持续进行的《咏唱》，仿若燃烧自己的魂魄。

「汝等是破灭的双子星！双重联恆星的具现！」

随着费尤说出这句话，他高举的双手上各自浮现了一颗《恆星》。

双髮式恆星，以双手同时击出两发《恆星》的技法。

这是《恆星》的极致，也是费尤在自己这一代完成的秘法。是种危险又高难度的技术……在过去也有【炎王】挑战这项技术，却控制失败，反而将自己燃烧殆尽。

不过他在历经呕心沥血的努力后，得以将之运用自如。

就算对手使出可衰减能量的海属性超级职业奥义，他也能在第一发将其抵销，同时以第二发确实收拾对手。双髮式正是为此而存在。

这个魔法绝对可以取得胜利。

（就以此双击，拿下拉兹邦家的胜利——）

但费尤完成魔法后——受到了冲击。

直到刚才都还站在自己前方的【大贤者】，不知何时之间浮游于空中。

而飘在空中的【大贤者】周围——有四颗《恆星》。

「……啊啊……啊啊啊啊！」

【大贤者】轻而易举地超越了……自己到达的境界，自己相信为极致的双髮式。

说到底，一发《恆星》需消耗三〇万以上的MP。若使用四次，纵使是费尤也会使魔力枯竭，但现在让四颗《恆星》浮在半空的【大贤者】脸上却不见苦色。

最重要的是，相对于一开始就决定使用《恆星》的费尤……【大贤者】是看了费尤的动作之后，才选择使用《恆星》。

也就是说，【大贤者】较慢开始进行《恆星》的使用準备，但当费尤準备好放出两颗《恆星》时，他已经让四颗《恆星》浮在半空了。

这证明了不只是魔力，在熟练度与速度上，费尤的火属性魔法也远远不及【大贤者】。

如果费尤是个凡夫俗子或是愚者，他大概还能自以为是地想『若比威力，应该是我会胜出』、『那只是虚张声势的假货』来保持自信吧。

然而，他是天才。而且是将所有一切投注于火属性魔法的天才。

所以费尤光是看到【大贤者】的《恆星》，就明白那并非假货，而是与自己的《恆星》同级……不，甚至更强。

不过，就算明白此事……

「《恆星》！！」

「——《恆星》。」

费尤放出自己的《恆星》，【大贤者】也予以应对，放出《恆星》。彼此的魔法互相冲突时会发生什么结果，想必是如字面所述的『明若观火』。

即使如此，费尤还是放出了魔法。儘管结果再明显不过，他也不能背弃自己的钻研结果。于是费尤与【大贤者】互相放出了《恆星》。

费尤的两发《恆星》被【大贤者】的其中两颗《恆星》吞没，他自身……则被其余两颗《恆星》烧掉了。

短暂至极，开始不到一分钟，堤安最强的魔法职业之战就分出了高下。

◆

在某座山里，一位老人正坐在树桩上。他看似在瞑想，也好似在睡觉……或者说，也像是已经死亡。

老人——【炎王】费尤·拉兹邦与【大贤者】决斗后经过三年半，如今他身处于王国西南部的深山小屋。

费尤过去使用的市区宅邸，已经在他移身至此前，被他亲手烧毁了。

在那场决斗之后，他在世间的评价一落千丈。内行人若看过决斗，应该能够理解费尤同样也是稀代的英才，彼此间的魔法对抗具有极高的水準。

然而从外行人的角度来看，就是二比四……再明显不过的败北。一般大众不会考虑到光是使出複数发奥义，就已是历代【炎王】都未能成就之事，只有『【炎王】完全比不上【大贤者】』这样的结果于世间流传。

所以费尤消声匿迹一事，世人也会认为他是为了躲避风评。

事实上，他根本不在意这样的世间风评。

他现在的心灵里没有容得下这些杂音的半点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