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惡魔王

听到了地面震动的声音。

还有马匹奔跑的声音。

行军的脚步声音。

还有，人们死去的声音。

「…………」

这一切，莱纳都觉得无比耳熟。

「……战争，开始了。」

他低声说道。

眯起眼睛，看向大地的前方。那双黑色的眼睛和平常一样好像永远睡不醒没有丝毫的干劲。黑色的头髮也还是一样睡得乱七八糟。

他慢慢地弯下有些驼背的瘦长的身躯，触摸着地面。

指尖传来地面轻微的震动，传达着在不远的地方战斗已经开始了的讯息。

不过说起来，这种感觉的话，恐怕是一场规模大到莱纳从没见过的战斗吧。

「喂，莱纳。」

就在这时，莱纳的背后传来了呼唤他的声音。

他转过身，发现在自己的身后，他的搭档正站在那里。

亮丽的金色长髮，面无表情，却有着让人望尘莫及的美貌。纤细的腰间挂着长剑。

但是现在，她所穿着的铠甲和平常的完全不同。

跟还属于洛兰德的那时候穿着的皮革铠甲以及不久前穿着的礼裙，都完全不一样。

她现在穿着的是以白色和藏青色为基调的战斗服。

虽然不明白那件战斗服事到如今是怎么做出来的，于是莱纳问道：「……那就是沃斯用黄金和魔导技术集聚而成的战斗服？」

菲莉丝点了点头，「啊啊。」

「行动方便么？」

「嘛，因为才刚刚穿上去。不过话说回来还真轻啊。」

「是么，那倒是不错。」

「啊啊。」

「而且，很衬你哦。你还真是很适合白色呢。」

听到莱纳这么说，菲莉丝大大的点了点头，「当然啦。你以为我是谁啊。」

「也是呢。」莱纳笑了起来。然后再一次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向了前方。

看向了佳斯塔克最后可能进攻而来的北侧。

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是距离格尔夫古兰特首都十分之远的北方边境。

不过虽说是边境但是这块区域在被格尔夫古兰特佔领之前是一个小国的首都，所以这个大都市就被原样保留了下来，人口很多。

人口多到了很难完全避难的程度。

所以绝对不能让这附近成为战场。

如果不能以离这里有些距离的北部城堡为中心构筑起防卫线阻止佳斯塔克的进军的话，恐怕会有多到光是想像起来就觉得恐怖的数量的民众牺牲吧。

「……或者，在佳斯塔克的那群家伙们到达城堡前，进行偷袭阻止他们的进军吗……」他小声嘟囔着。

然后试着在脑海中展开己方被袭击后的状况和对方军队的状况。

地利应该是在自己这边。

格尔夫古兰特拥有对于自国领土情况精度相当準确的地图，依靠地形去战斗的话，不管多少战术都能想出来。

而且这边还有好几个城堡与补给基地，兵数上也远胜对方。

应该不可能会输的，战争。

至少在这周边居住的法姆尔地方的人民们都是这么想的吧。

但是一路击败了这些被认为不可能会输的国家，佳斯塔克帝国现在已经来到了这里。

那是因为他们使用了勇者遗物的力量，还使用了比勇者遗物更具有破坏力的某样东西。

杀死了数万，数十万的人们，来到了这里。

莱纳向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的菲莉丝，说道：「……吶，菲莉丝。」

她没有转头，说道：「嗯？」

「那个。」

「嗯。」

「果然还是觉得参加这场战争还是太糟糕了。特别是你啊，姬法啊，托阿雷啊伊莉丝啊根本就没有站在这里的必要吧？」

「…………」

菲莉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着笔直地看向前方。看着那个恐怕战争已经爆发——已经开始厮杀了的地方。

于是莱纳接着说道：「……我啊，那啥，因为沃斯那个笨蛋说了如果参加这场战争的话，我就能知道我这双眼睛的秘密了之类的那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嘛……但是，因为说了觉得参加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的话，所以有参加的意义啦。」

「…………」

「但是你……你们就算不跟着我来参加这种白痴战争也没有关係……」

就在这时，菲莉丝突然打断了莱纳的话头：「我为什么非得听你的劝说不可？」

「我才是能下命令的那一个。所以别命令我。」她这么说道。

莱纳盯着菲莉丝漂亮的侧脸，说道：「……这可不是命令，是请求啊？」

「请求？」

「啊啊。」

「那就给我跪下哀求。」

「嗯？我跪下的话，你就能接受我的请求了吗？」

「你的请求什么的才不会听。」

「哎哎哎~~？」莱纳有些困扰的笑了起来，然后盯着她说道：「但是，我不开玩笑了哦。能不能带着伊莉丝离开这里呢？」

菲莉丝点了点头，「确实呢，要让伊莉丝先去避难。」

「不，你也一起……」

但是菲莉丝再一次截断了他的话头，继续说道：「姬法也好托阿雷也好，我刚刚也劝说他们别以你这个变态色情狂为中心转悠了，所以他们应该会离开吧。」

「喂，虽然说那样是好事一件……不过如果你能一起离开的话就帮了大忙……」

在莱纳说完这句话之前，菲莉丝说道：「你的命令什么的才不会听。」

「所~~以说。」

「绝对不听。」

「嗯……那么，那个对吧。这个，如果你能听话的话，下次我就给你买一堆糰子。」

听到这话的瞬间，菲莉丝的身体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一……一堆？」她问道。

莱纳笑着点点头，「嗯。」

「真的吗？对我来说的一堆可是100盒以上哦？你有那么多的钱……」

「啊啊，就算没有，我也会努力赚钱请你的。」

「你说真的？」

「嗯。所以啊，这次就稍微听我一下吧？暂时先避难，之后再和我合流，怎么样？」莱纳问道。

菲莉丝转过身，抬起头，用着她那双细长的蓝色眼睛，说道：「莱纳。」

一直以来都没有表情，没有波动的眼睛突然悲伤的眯了起来，「开玩笑就到此为止吧。你要是打算再说那些让我离开你的话语的话，我就杀了你哦。」

她继续说道：「还是说什么？如果我独自一人去了一个随时有生命危险的地方，你也会离开我，一个人逃跑吗？」

「……不，但是那个和这个是两码事……」

「一样的。」

「不一样的。这场战争真的很危险……」

「那种事情早就明白了。但是我还是想在你的身边。有什么问题吗？」

「……不，就因为有我才说……」

就在这时，菲莉丝突然说道：「……你是个怪物啊。」

「…………」莱纳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从来没有想到会从她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词语，他在一瞬间全身都变得无法动弹。

但是她继续说了下去，「一个会杀人的怪物。一个会在周围散播杀戮的怪物……你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对吧？」

「……到底，突然之间你在说些什么啊……」

菲莉丝继续说着：「回答我。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认为的吧？」

莱纳点了点头，「啊啊。」

菲莉丝的眼睛流露出更加悲伤的神情，「那么你——你的眼睛，是怪物吧。」

「啊啊。」

「然后那双眼睛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个战场上会得到确认。是这样吧？」

「是。」

菲莉丝点了点头，「那么，果然还是有我跟去的必要的吧？你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下一次你再暴走的话——就由我来杀了你。你难道忘记曾经这么拜託过我了？」

她缓缓说道。

于是莱纳想了起来。

那个和她许下的，最坏的约定。

那个只会给她留下痛苦回忆的，最坏的约定。

为了唤回这个对自我失望无比，一味逃避的自己，她所许下的约定。

回想起了这个约定的莱纳，盯着菲莉丝问道：「……果然我会在这场战争中暴走吗？」

她摆出了一幅理所当然的脸，说道：「因为你是个怪物啊。遇到什么问题的话，不管身处哪里都是会暴走的。而且沃斯也说过在这个战场上你眼睛的秘密会被解开。那么，暴走的可能性就更高了吧。」

听到菲莉丝的话语后，莱纳的脸庞不禁有些扭曲，然后露出了鄙薄的笑意，「也是呢。」

「所以，确实呢。果然还是需要有一个家伙去杀了在战场上杀了暴走了的我啊。」他说道。

而且看来，她也準备切实的去履行这个约定。

为了不让怪物杀死人们。

为了不让杀人的怪物暴走后杀死人们。

为了这些理由。

「……所以菲莉丝是为了杀掉我才跟来的啊。」莱纳说道。

但是菲莉丝却看向了这边，突然开口道：「不，是为了保护暴走的你才来的。」

「你也许确实是怪物也说不定。也许确实是会杀人的怪物也说不定。但是那跟我毫无关係。不管你杀了多少人，不管你散布了多少杀戮，这些都跟我没有任何关係。之前我说过的吧？你是我重要的搭档。就算在这个战场上你体内有什么东西变异了，就算你成为了真正的怪物，那又如何？就算你真的是怪物，我也不在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莱纳盯着说出了惊人之言的菲莉丝。他用着紧张的神情，盯着她。如果这份紧张再鬆懈一点的话，自己一定会哭出来吧，所以他拚命的忍耐着，盯着她说道：「但是……但是如果陪在我身边的话……」

可是菲莉丝却打断了他的话语，「而且在你的身边我也很开心。所以我会陪着你。有问题吗？」

「…………」

「所以再也不要流露出那种被人叫了怪物后就好像会哭出来一样的神情了。你应该自豪才对。否则就会显得这个陪在怪物身边却觉得很开心的我跟白痴一样了吧？你是我选择的最棒的搭档。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的想法永远都不会改变。如果我这样说还不够的话……还不够的话……」菲莉丝停下了话语，然后像是为了组织接下去的语言一般的转动着双眼，露出了好像有些困扰和悲伤的神情，说道：「……如果这样还不够的话……那我究竟该如何是好？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离开我？到底该怎么做……我才能抚平你的伤痕？」

用着发自内心的困扰的神情，她这么说道。

莱纳紧紧的盯着她的身影。盯着好像已经无计可施了的她的身影。

那个整天旁若无人，脑袋里只塞满了糰子大家族（这个是我在KUSO……真的）的她，居然露出了这样泫然欲泣的表情。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任性和软弱的错。

所以莱纳低下头，说道：「……对不起。」

「……而且我的伤痕已经老早就已经治好了哦。」他说道。

「有你在我的身边。西恩也好，姬法也好，托阿雷也好……大家都接受了我，所以我才注意到了——我活着也没有关係吧……就算是我这种怪物活着也没有关係吧……我已经明白了这点了哦。」

菲莉丝也看向了这边，「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