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決意與嫉妒

丰年虾宿舍，彼方的房间。

地上还是老样子，无数的数据与垃圾随处摆放。

真是个神清气爽的早晨。彼方悠悠自床上起身。校内选拔赛的第四战将在今天一大早开始，彼方得到场观战。

虽然目前的战绩是三连败，但今天不一定同样会输。

推开了窗户，清爽的凉风吹入室内——

「那、那个……彼、彼方教官……！」

神色惊惶的蕾克蒂慌慌张张地从窗口冲进彼方的房间。

「求、求求你，彼方教官……！请、请让我躲在这里……！」

身穿着黑色无袖背心的彼方不明就里地呆站在窗口前。蕾克蒂躲到彼方的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彼方。

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彼方心生疑问时，另一名侵入者自窗口现身。

发动了飞行魔法的芙蕾雅在彼方眼前轻盈降落。

「主人啊，刚才蕾克蒂有来过这边吗？」

芙蕾雅不知为何右手握着其中一柄魔双剑，如此询问彼方。

「嗯，就在这里。」

随后便将躲在背后的蕾克蒂拎到芙蕾雅面前。

「啊、啊呜啊呜……！」

蕾克蒂额头流着冷汗恳求：

「那个……芙蕾雅同学，求求你，只有这个我真的没办法……！」

「拿出勇气来，蕾克蒂。身为艾森纳赫流的女人，这样太丢脸了。」

是在吵架吗？感觉到骚动的预兆，彼方试着釐清：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蕾克蒂最近头髮越来越长了，想用这帮她削短。」

语毕，芙蕾雅将魔双剑举到彼方面前。

啊，原来是这回事。

虽说这也很符合芙蕾雅的个人风格啦……

「芙蕾雅，你就当作是主人的请求吧。为蕾克蒂理髮这件事可以先暂缓吗？」

「既然是主人的命令，我也只能听从。」

表情透着几分惋惜的芙蕾雅随即放弃，让魔双剑消失于无形。也许是因为发自好意的行动遭到拒绝，心里有点受伤也说不定。

彼方静下心来问道：

「话说，你们两个头髮好像特别翘啊。一整片感觉好像动物的耳朵一样。」

「那个……拥有艾森纳赫血缘的人，好像头髮都特别容易翘起来。」

「唔嗯。我妹妹亚莉亚头髮也很翘。」

蕾克蒂语带保留，芙蕾雅的语气充满自信。

「亚莉亚啊。话说回来，你们彼此有在联络吗？」

「是的。其实芙蕾雅同学，每天晚上都会写信给亚莉亚同学喔。」

「呃、唔。不、不要随便暴露别人的秘密……！」

「咦？有、有什么关係嘛，芙蕾雅同学。」

蕾克蒂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比品尝最喜欢的栗子甜点时更加甜美。这是因为——

「而且芙蕾雅同学还在信中提到了我，之前的回信上写着亚莉亚同学也想与我见一面呢……那个……虽然还不确定……但说不定能用在空战武道祭为我们声援当理由，让亚莉亚同学到<薇贝尔>和我们相见……！」

「因为只要参加空战武道祭并获得成果，那就是最强者的证明。为了与妹妹相见，今天势在必得。」

「是的。今天我们一定会……那个……一定会赢……！」

「原来是这样啊。」

彼方低声喃喃自语。他的表情看来不像语气那样乐观。

蕾克蒂和芙蕾雅的士气相当高昂。这的确是好事没错。充满士气的小队可激发可能性的浪潮。那最终将化为使周围一切全被捲入其中的漩涡，引发人们口中的「奇蹟」，颠覆所有人的预料。

然而，太过于重视眼前的战斗，让两人无法注意到更扎实的要素。

「就像蕾克蒂所说的，有些战斗非得取胜不可。看你们的态度，我也能感受到那种绝对不能输的气势。这一点的确是好事没错，不过，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彼方以平静无波的水面般和缓的语气如此告诫。

「那个……您说误会是指……？」

「主人啊，那是什么意思？」

「你们在校内选拔赛会一路输成这样，不是因为战意不如人家坚定，也不是因为战斗技术比人差劲。而是更加浅显易懂的差别。你们想想，上级小队和下级小队之间，除了战斗技术之外还有什么差异？」

对方不一定会遵照我方设想的战术行动。对抗魔甲虫的战斗时也一样，总是必须面对超乎预料的事态，不是吗？

为了处理意外状况，不可或缺的要素是什么？

「？主人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芙蕾雅询问时，身旁的蕾克蒂突然打了个大呵欠。呵欠传染至芙蕾雅，她也忍不住跟着打了呵欠，连忙捂住嘴。

「自己想吧。话说回来你们怎么好像很累啊？」

「其实是因为……从昨天晚上，我和芙蕾雅同学讨论特训的用意。」

「我们也必须变得更强。」

所以才会睡眠不足吗？训练反而成为比赛的负担，造成负面影响。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想必傻里傻气的美空也还没理解特训的意义吧。

看来需要进一步的指引才行……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搔着后脑杓，彼方说道。

「蕾克蒂、芙蕾雅。晚点我会让你们参加课外辅导。所以今天你们提早去竞技场，在準备室好好休息吧。休息也是训练的一部分喔。」

「那个……我、我明白了……！」

「唔嗯，了解。」

发动了飞行魔法，蕾克蒂与芙蕾雅自窗口离开。

眺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彼方想着。

照理来说你们是自发性订立了目标才会参加校内选拔赛，所以也得自己多动动脑啊。重视你们自身的独立性，试着只靠自己来分析状况。

这样一来，你们应该会明白欠缺的要素为何。

竞技场，观众席最前排。

克莉丝的身影难得出现在此处。踩着缓慢的步伐，以优雅的姿态在观众席中四处徘徊，寻找她目标的人物。也许是因为今天并非假日，观众席算不上拥挤。克莉丝很快就找到了位在最前排的那人物。

「请问我可以坐在旁边的位子吗？」

「随便你啊。不过，和我在一起可能会搞坏印象喔。」

克莉丝坐下的位子旁边正是彼方的座位。他以锐利的双眸瞪视着竞技场内部。

竞技场内，E601小队队员们已经就各自位置等候开战的时刻。比赛对手是B294小队。对方的战绩是一胜二败，算不上强敌，希望能在此夺得一胜。

「不好意思，彼方同学，我可以询问您一个私人的问题吗？」

「什么啊？私人的问题……」

「……传闻说，自从你在任务中遭遇事故后，就不再翱翔天际了。」

「是没错啊。」

「您……不想要再次回到天空中飞翔吗？」

儘管短短一瞬间为之语塞，克莉丝仍然如此询问。

有试探的必要性。

试探彼方这个人的企图。关于寄宿于他体内的力量，克莉丝身为全<密斯特岗>对那力量最为了解的人物，想要彻底理解彼方的意图。

「再次回到天空飞翔啊……」

彼方露出眺望着远方般的眼神，喃喃说着。

若回答不想飞，那肯定是谎言吧。就克莉丝所知，依照彼方的性格来说他肯定也想亲身参加空战武道祭的校内选拔赛……

然而，他却清楚地回答：

「我也不晓得。不过，现在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吧？」

「无所谓？」

「对。无所谓。」

对于空战魔导士科的学生而言，保护众人便是他们存在的理由。然而彼方居然认为那无所谓。那是否代表了他选择放弃身为人民守护者应尽的职务……？

那超乎常识的回答令克莉丝一瞬间扬起眉毛。然而下一个瞬间，她勉强维持了冷静。

赴任至<密斯特岗>已经四年有余，克莉丝自己也在远处长期观察彼方那不受常识拘束 的行径。虽然不曾直接认识，但克莉丝已下定决心要将彼方视同其他所有学生，守望到他毕业。一直到彼方被卷进那次事故……

「您这番话听起来不太合理呢。您不是为了守护众人才待在这里的吗？」

「嗯？是没错啊。」

说着，彼方无所谓地看向竞技场内。

「不过，我觉得重要的事不只有与魔甲虫战斗。」

没来由地，克莉丝认为这是发自心底的一句话。

换句话说，儘管拥有<崩力>——足以毁坏世界常理的力量，彼方·英司却没有任何打算吗？

就克莉丝所知，彼方·英司是个坚毅不拔的男人。面对任何状况都不会放弃，试图颠覆眼前的劣势。在他仍然活跃在第一线时，克莉丝已屡次目睹那姿态。而且是亲眼目击。

背负众多制约者所拥有的——对抗命运的顽强。

人类拥有的可能性。

然而现在的彼方却不参与战斗。他说比起与魔甲虫战斗、守护天空，还有更重要的事。既然如此，彼方·英司的心思究竟专注于何处？

随后，红色的烟雾弹自场上被射向高空。

比赛开始的讯号。美空等人同时向四面散开，与对方激烈缠斗。彼方眺望着她们奋战的身影。

他现在应该听不进我说的话吧。

克莉丝慎重地观察他的侧脸后，同样把视线转向场上，注视着全心全力专注于战斗上的美空等人。

这时，他冷不防开口说道：

「对了，你觉得她们打得如何？」

然而他的视线仍旧紧紧盯着飞舞在空中的队员们。

「那个红头髮的女生没有近身战斗能力。黑头髮的女神老是喊累不想参加训练，金髮的女生直到前些日子还没办法使出战技。直到我就任为止，她们被人家称作F级小队，十战十败。而且在我就任之后，排名战上又加上四连败。总共输了十四场，连一场都没打赢。儘管如此，她们现在面对B级小队时没有任何一丝胆怯。」

彼方以教官身分来到这支小队，改变了大家。

详细的细节克莉丝并不知情。然而对连战连败的她们给予变强的可能性的人物，肯定是彼方。

只有这一点克莉丝立刻就明白了。

「这样的一群家伙们，现在正为了参加空战武道祭，拼上老命努力战斗。对手是不是排名远在自己之上，技术是不是远胜过自己，这些全部都无所谓。她们正打算自己引起那股浪潮，颠覆所有人的预料。」

如此陈述的彼方的表情，看起来洋溢着幸福。

无法保证确实获胜。

不过，彼方已经施以新的特训，给予美空等人新的契机。为了前往「下一个舞台」不可或缺的契机。

「所以说现在，这份工作更重要。就像是以后方支持科为首的其他学科，在不显眼的地方支持着空战魔导士科一样，我也同样能以教官的身分支持她们。所以，我没想过再次重回第一线。」

说完，彼方全神贯注地看向美空等人。

至此克莉丝终于明白彼方重视的事物为何：心中的紧张烟消云散。这男人还是老样子，很有意思。她这么想着。

着眼点完全不同。拥有人类最极致的力量，却不沉溺于力量，也不受力量所摆布。

面对这男人不需要试探。反倒是原本的自己比较好。

「各位的目光都很有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