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0日,2042时(日本标準时间)
调布市
她只是想得太多了。
最后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回到家后,她这么对自己说。
她只是匆匆瞥到一眼车站屋顶上的人影——如果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神经兮兮的那她就太疯狂了。
这是个警告吗?没有理由要这么想。
(对,没有理由……)
她没能用电话联繫到宗介。但是那又说明什么?到现在为止不也发生过好多次这样的事情了吗?他经常突然从学校消失一两天。最长的不过三四天,然后他就又回来了。她从来也没有在那时联繫到他过。
但是——
「很抱歉,您所拨的电话已停机。请核对号码后重新拨打。」
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听到这个留言,说明宗介自己告诉电信公司让他们停止业务。在顾客取消服务后,如果电信公司确认了,那么10分钟后线路就会被切断。
如果他不在国内,她根本就找不到他。
(那个笨蛋……)
我这么担心他还用这种事情来烦我,下次我看到他,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教训。
焦急和愤怒把她乐观的天性都给掩埋了。她渐渐警觉起来。
因为不喜欢做饭,所以她弄了点即食咖喱当晚饭。
她打开电视,一个个频道调过来。正在放着的是综艺娱乐节目,他们会请来当红的组合,问他们尴尬的问题以此取乐,因为观众们都爱看这个。这简直就是垃圾节目。
她有打开游戏机,继续没有结束的游戏。这是一个动作游戏,你控制的是一台多国部队的AS,直捣恐怖份子的老巢。她并不是对男生的游戏感兴趣,她只是想多知道一点宗介的日常工作所以才买来玩。
但是当她买了之后才发现其实并没有多大帮助。那都是些很明显的事情,但是游戏的开发商是不知道真正战斗的情形,炸弹爆炸时的音效和热风爆发出来的效果。或者说……那种紧张的沸腾的面对恐怖的气氛。它所展示的东西,小要都已经知道了。
她很快就对它厌烦了。
她觉得很不自在,不管她做什么,都无法集中精神。另一方面,如果她什么也不做,她又无法定下心来。
为何她如此紧张。
(如果恭子来的话就好多了……)
恭子大约每周都到小要的公寓来住一天。通常都是恭子问她「今天我来玩好吗?」而小要当然非常欢迎,因为一个人住实在是太寂寞了。她们一起做饭,看电视,把蒲团摆开谈论各种各样的事情。音乐,体育,戏剧,朋友的小道消息,学校里的帅哥和未来……
电话响了。
她看了看钟,已经过了9点。在纽约那就是早上7点。小要想起来她的妹妹每隔几天就会给她打越洋电话,她笑了起来。如果她能听见自己姐妹的声音,她会感觉好的多。她拿起听筒,用很开心的声音问道。
「喂,这里是千鸟。」
她等待电话那头的反应,但是没有回答。她可以听到寂静的电话那头传来一些细小的声音。
「喂……彩女?」
「……」
「是彩女吗?」
「……」
「……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了笑声,然后就挂断了。嘟,嘟,忙音响了一遍又一遍。一阵抑制不住的恐惧席捲了她全身,她马上打电话到纽约去。她的妹妹接了电话,用疑惑的口气问小要,「打电话给你?没,我没有打,但……」
「我知道了,别在意。」
「有什么事情吗?你还好吧,小要?」
「恩?我很好,没什么。」
「你想和爸爸说话吗?」
「不,没什么……那么,自己多保重,」她儘可能平静的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怪了。
现在她感觉非常不舒服。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以前她也接到过好几次骚扰电话。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打她的行动电话说「你现在在干什么,要出来玩吗?」还有几次接起来就挂了的电话,不过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但是今天晚上的这个骚扰电话,在这样的时候……
她感到很无助。她觉得有人在监视她。
(宗介……)
她又拨了一次他的电话。和以前一样,没有回答。那没有用。
没有其他办法了?是不是……她想起来在宗介的公寓里有一台无线电通讯器。
对了。那台无线电。
她不知道怎么使用,但是这条路她走对了,她一定可以找到使用它的办法来。[秘银]使用的卫星通讯装置用了一种被广泛使用的电波频率,载入上了他们独有的通讯密码。在TuathadeDanaan舰艇上发生的事情中,小要曾经简单的了解了一下那些系统运作的细节。如果她试着用用看的话,或许有机会和马里达岛取得联繫。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这些事情有多么奇怪。
(好,就现在……!)
我要用通讯器。如果我做到了,我很快就能联繫上他。
小要套上一件旧的拉链夹克,抓起钥匙离开了自己的公寓。她以前从来没有用过,但是她确实有一把宗介公寓的钥匙。「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六个月前他这样对她说。
或许是因为现在她採取行动的缘故吧,她的心情轻鬆了起来。女式凉鞋啪嗒啪嗒地敲打着地面,她穿过大街来到对面宗介的公寓大楼。在第五层的中间,505房间。周围的摆设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她开门前,她先敲了敲,确定他不在。
就象她预料的那样,没有人开门。
(那个笨蛋没有装什么炸弹吧?)
好。如果她掉进了什么奇怪的陷阱里,她会十倍的还给宗介把他扯成碎片。
小要一边在想这些的时候,一边转了转钥匙,把门打开了。
没有陷阱。
但是,没有的不仅仅是陷阱。
他一直放在入口的战斗靴没有了。他放在鞋盒里的防弹背心和冲锋枪也不在了。
当她按下身边的开关时,灯却没有亮。她只好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进饭厅。
冰箱没有了。桌子没有了。食物,椅子和电视都没有了。放弹药的匣子,枪,各种各样的电子通讯工具,衣架上的迷彩服,帆布背包,腰带,睡袋,墙上贴着的他和以前战友的合照,统统不见了。
不,还有几张CD落在硬木地板上。那是她几天前借给他的。对她来说,它们堆在屋子的正中央,就好象是一个声明离开的讯息一样。屋外的灯光透过玻璃门照了进来,赶走了房间里的黑暗,一片苍凉的灯光。
她站在空空的房间里,楞了好几分钟。
********
10月20日2335时(西太平洋标準时间)
马里达岛基地,地下层
他们刚一进入D準备间,TuathadeDanaan舰队就接到了离开的命令。
他们载入了燃料,快速清点人数,回收了[强弩]和正在修理的黑色M9——别名[Falke]。这次,宗介和他地面部队的战友被要求一开始就登船。在Danaan的右舷,剩余的200名船员编队待命着。2个月前事故损坏的船舷已经完全修好了。
「各位,」特蕾莎·泰丝特罗莎站在他们前面说,「和往常一样,我们有新的任务了。TuathadeDanaan舰队将离开这里,全速驶向目标区域。我会在出航后告诉你们目的地。这可能会是一个连夜行动,但是请务必保证不要出错。现在让我们开始祈祷。」
这篇演说不带丝毫的鼓舞,但这就是这艘船的风格。泰莎双手拿着麦克风,用温和的声音低声颂着:
「主啊,您是我们的力量。您的双手触及海底,请保佑我们在深深的海里——」
她的声音甜美柔弱,彷彿长笛在吹奏一般。基督教徒们双手交叉在胸前,其他人则暗暗祈祷。
「——白天和夜晚,不管在寂静深邃的海中还是在水面之上,您与我们同在。主啊,当我们在海里迷失方向的时候,当我们呼唤您的时候,您倾听……」
她用空灵的声音结束了祈祷,说道「现在,请回到你们的岗位。」
「听到了吗!所有士官和水手,回到自己的岗位!」值班队长喊着,全体人员马上四散开来。
他们打开了提供外部能源的钯反应堆。水下辐射装置立刻散发出暗淡的长长的气柱。停泊缆绳和能源电缆送开了。船上压力闩慢慢旋转着分开。每扇舱门嘀嘀嘀叫着关上了,起航的汽笛声回蕩在广阔的地下舱室。
他们关上了地下舱的门,之后无数的舱门在轰鸣声中打开了。那场景看起来就象是一幢巨大的建筑在移动。在打开的门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钢铁支撑的洞。Danaan从这里出去到大海大约有几百米的路程。海浪击打洞穴的声音和水银灯的光亮交织在一起。
在副官陪伴下,泰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舰船的中央控制室。
「很好,我在这里接手工作。」
「是,长官。舰长上船了!」值班队长说道。泰莎没有坐下来,而是认真看着前面的屏幕。通过对讲机,每个部门都报告最后的检查结果。没有问题,屏幕上显示一切都顺利运行。
马多卡司点了点头。
「一切确认完毕,上校。」
「命令起航。正常推力,1/3速度。」
「是,长官。正常推力,1/3速度!」
船好象在水面上滑行。他们迅速出海,丝毫没有表现出一艘拥有无穷力量的千吨重大船的样子。
**********
10月21日,1240时(日本标準时间)
日本东京调布市
阵代高中
一张疲惫的脸出现在女生盥洗室的镜子里。
充血的眼睛下面是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黑色的头髮纠结在一起,皮肤紧绷绷的。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乾裂。
这个看上去生活艰苦的三十岁女人穿着一身阵代高中的校服。
(我看上去太可怕了……)
从昨天起她就没有睡过。一整夜,她都蜷缩在角落里,一点小小的声响都会让她紧张。她不能忍受房间里的沉默,所以一直开着电视。晚间的电视报道里播出了香港居民撤离的新闻,不过她对此不感兴趣,所以换了个频道。她转看了一个美国产品的直销介绍。
今天的产品介绍是一个革命性的减肥工具,瘦身。第一眼看去,那象是一把普通的椅子,但是每天坐个20分钟,你就能保持完美身材。「瘦身太棒了!要知道,仅仅这一台机器就可以做12种不同的运动。感谢瘦身,当我遇见了一年没见的朋友约翰时,他说『哇噢!你真的是凯妮吗?我不敢相信!你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了!』我要感谢瘦身」电脑工程师丹尼尔说。瘦身,瘦身,赶快订购吧!
小要看着丹尼尔和其他人笑得象朵花一样的脸。
「减肥,唔……」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道。
这样下去,我用不着什么机器就能让自己骨瘦如柴了,她想。
看来她的同学也发现她的不同寻常了。恭子和其他人一脸关心的神情「你应该去看医生。」因为没有办法掩饰,所以她只好对别人说「只是感冒而已。」她想说出实情请求帮助,
但是她做不到。
真的,不可能跟他们说这个呀。
告诉他们宗介不来了。告诉他们那台战争机器确实是一个非常非常专业的士兵,他来到学校的真正目的就是保护她。还有那个要对把大家捲入的修学旅行事件负责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还有很多很多事情。
她做不到。她没有足够的勇气。
校园广播响了起来,里面传出了神乐坂老师的声音。
「——千鸟要同学到教员室来一下。重複:二年级的千鸟要同学请到教员室来一下。」
开始她想不去理会它,重新考虑一下后,她又看了看镜子,不好的预感更加沉重了。
小要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向教员室。
「……你还好吧?」惠理一见到小要的脸就问她。
「恩,我只是没有睡好。」
「我知道了……你不应该那样,知道吗?就算你是一个人住的,你也不该熬夜。」
「你说的对,哈哈哈……」
「不管怎样,有些事情,但是……」
惠理打开了抽屉,拿出一封打开过的信件。上面的地址是阵代高中。小要认出了信封上潦草的字迹。
「看来是宗介写到办公室的。还有……我说的时候你不要太惊讶了,」她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一点,「他在信里说,他退学了。」
「……」
「我知道最近他缺课很多,但是……没有任何理由就退学?大家都没有办法联繫到他的电话……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只是让他对近来缺课的事情和车子的事情做个解释……大概我……不,我想里面应该还有更複杂的原因——」
小要没有没有仔细听惠理老师对她说的事情。
她没有很震惊。「啊,我已经知道了……」这是她唯一在想的事情。
她也没有哭。被抛弃的悲伤,对事情这样结束的愤怒,还有快乐的回忆,这些感情都没有涌现出来。她没有任何感觉,只是獃獃地站在那里象个年迈的老人,直楞楞地盯着桌子上泛黄的信封。
「——还有……千鸟?千鸟?」
「是?」
「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如果这是在漫画里,这种情况下她定会大声说「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但是我相信他。宗介一定会回来的!」就好象是她的职责一样。但是她现在太难受了,——她也不相信有人会盲目地接受事实。
「我没有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