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季合宿

在海边的道路上，一台巴士疾驶而过。

这里原本就鲜少有车子或行人通过，是一条伴随着废止传闻的巴士路线，然而今天巴士里最后面的座位上，却难得地坐了几位华美艳丽的贵客。

一位有着中性五官的少年，加上美丽的四位美少女——不，更正确地说，还有第六人在场。

「目的地应该没错吧？你的记忆正确吗？」

「是的，我们确实就是在前方的海边遇到他的。」

倘若车上还有其他乘客的话，此刻绯水所说的话——想必会被当成是在自言自语而受到异样的眼光吧。

绯水坐在后方座位靠走道的位子，而他所搭话的窗边座位上则看不见任何人。

即使那里空有足以让一个人坐下的空间。

乍听之下没有意义的对话，对于绯水等人而言却不然。

坐在空无一人的座位上的正是透子。

在只有绯水等人才能看见的少女引路下，众人利用假日来到了位于清堂市某处的海边。据说这里正是当时她所参加的超自然现象研究会里的少女们，第一次碰到吸血鬼的场所。

而至于为什么大家要一同前往——起端则是因为身为社长的露修罗进行了「盘问」之故。

在十年前一度现身的吸血鬼、透子的死，以及棺木之谜——露修罗认为，为了抽丝剥茧解开谜团，首先必须问出透子所有知道的事才行。

因此，在她决定进行搜查之后，便先行展开了所谓的「盘问工作」。

当然，如果放任露修罗一个人乱搞的话，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靠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好好地釐清状况，于是枝璃也陪在她身旁协助盘问。

另外，绯水也莫名其妙地被要求背对着她们负责抄写笔录。

「呃，这种配置也太诡异了吧。你绝对是受到之前看的刑警电视剧回放影响嘛。而且狩夜已经有计算机了，根本不需要我在旁边抄写吧？至少也让我加入盘问的阵容当中吧？」

「吵死人了，给我闭嘴！抄写笔录的人在『盘问工作』当中是不可或缺的！好了，你叫做透子对吧……接下来我将会问你许多问题，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叫『外送』。那边那个女人，快去帮我準备茶点！」

露修罗指着希璃华命令道。

顺带一提，希璃华此刻正和芽依一起在稍远处窥望着这一幕。

「欸，所以说这种像是昭和时代老掉牙的排场到底是怎样啦……而且就算你叫了。猪排盖饭，对透子小姐她也…………」 （译注：日本的刑警电视剧里，经常有警察请嫌疑犯吃猪排盖饭的场景，藉此动之以情来让对方吐露实情。）

对幽灵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嘛……不过，绯水毕竟还是没有把如此难以启齿的想法道出口。

但当事者本人却带着一副清爽的表情做了回应：

「嗯～虽然我没办法吃，不过只要看到美味的食物放到眼前，我就会有种……像是内心被填满了的感觉。就像是心满意足一样吧？生前我总是无法理解，那些放在佛坛前的供品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死后我好像也可以理解了。去扫墓之类的行为，或许也可以让死者觉得很窝心呢。」

「……这样子啊。」

透子的笑容令绯水不禁打消了继续吐槽的念头。

自己对于幽灵的认知似乎正渐次地崩解而去。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在哪里碰到那个咬了你的吸血鬼的？」

或许是对毫无进展的盘问感到焦虑，枝璃忍不住开口提问。

听见如此切中主题的质问，透子也藉此切换心情后正经地回应：

「一开始……是在夜晚的海边。当时我们假借读书会的名义……大家一起聚到了海边。但是并不是为了什么特定的目的…………因为当时的成员父母都管的很严，所以或许撒谎离家对大家而言都是一种冒险吧。大家会沉迷在超自然现象的研究中，说不定也是同样的理由。后来……我们就遇见了他。至于他的长相……我实在想不太起来。不过，我想，他一定是个很帅气的人。每个人都像是浑然忘我一样，纷纷跑到他的身边去…………」

「我想那应该是魔眼所导致的效果吧。而记忆之所以会变得模糊不清，则是你变成了幽灵后难以避免的现象。如果幽灵还能明确地保有生前的记忆和理性的话，就不会那么煎熬了。加上你也曾受到魔眼的影响，我想记不得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那么……后来他怎么了？」

「他……教了我们很多事。像是魔法的事，还有关于魔物的知识等等……刚开始我只是单纯以为他对这方面很了解而已，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是因为他自己就是吸血鬼的关係。如果他有那个意思，要引发超自然现象根本就是轻而易举……大家全都被他迷得忘了自我，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不见了…………」

听完透子的描述，绯水等人也不禁想起了前一阵子所发生的某个事件。

过去超自然现象研究会的核心成员后来全数失联。当中包括了失蹤、转学、拒绝上学——虽然尚未确认每个学生的状况，但是如果透子所言不假，那么——他们很可能全都被吸血鬼咬了。

「对于现代的吸血鬼而言，想要依循古法，相隔几天再陆续吸取每一个人的血，其实伴随着相当的难度。除了很可能被周围发现之外，如果没把对方纳入眷属而用吸血的方式杀害对方，尸体也会残留下来。如此一来，要隐藏尸体也是一件相当辛苦的工程。但是，位阶愈高的吸血鬼却往往愈是坚持那个古法。我猜想他应该是利用魔眼控制精神，然后再不露痕迹地逐一吸血。这样的话，即使她们当中有人陆续失蹤，也不会有人因此起疑。」

枝璃凭藉着先前调查得知的核心成员档案，再辅以本身的知识，针对吸血鬼的行动进行推理。

透子则是点点头，对枝璃所说的内容表示肯定。

「是的……我想应该就是那样。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当时在海边遇见他的成员竟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并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他很中意我……的样子，所以才会把我留到最后。当他要吸我的血时，他是这么对我说的。」

社办里再度充满了沉重的氛围。

要从死者口中问出失去生命的瞬间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吗？

在场的每个人，全都深知遭到吸血鬼啃晈时的恐怖。

更何况受害者还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脆弱而虚幻的年轻女孩。

瞬间，枝璃也不禁语塞无言。

即便如此，为了釐清真相还是得开口：但绯水代替她扛起此一沉重的任务，探询道：

「那么……你被咬的时候——也就是说，透子小姐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吸血鬼被放进棺木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绯水身上。

他挺身而出，开口问出了所有人都犹豫不决、但又非得问个清楚不可的重点。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透子才终于开了口：

「…………是他主动邀请我的。他问我要不要去海边，他有船，要不要一起搭船出海…………」

「也就是和吸血鬼在海上约会啊。不喜欢水的吸血鬼竟然会特意邀请你搭船出海，看来他要不是个自信过剩的家伙，就是真的是一个位阶相当高的吸血鬼吧。所以后来你答应了他的邀约吧。」

「我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他的操纵。当然，魔眼或许多少还是有影响……但我后来也因为发现大家都不见了，开始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因此，我很拚命地保持着清醒，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抵抗他的诱惑，当时其实我已经知道对方是吸血鬼了，所以我…………！」

「你才会刻意接受他的邀约上船，目的则是……为了帮朋友报仇。我说的对吗？」

透子果决地点了个头。

为了替朋友报仇而选择挑战吸血鬼，眼前的少女确实有着过人的勇气——然而，现实依然是无常的。

此刻透子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她挑战吸血鬼后的结果。

「当时我还做了很多準备，像是白木桩、十字架之类的东西。可是最后还是全被抢走，然后被丢到了海里去……而我也躲不过被吸血的命运。随着我的意识逐渐朦胧，我也渐渐……无法再抵抗。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把他撞飞了出去！然后他就这样……」

透子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在濒死之际，吸血鬼的表情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双瞳中。

那张脸上带着彻底辱视人类的蔑笑。

他就这样注视着自己，那张端正的脸庞上，始终挂着侮蔑的笑容。

「他露出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整个人就这样飞了出去……掉进了棺木里。就是你们看到的那口棺木。当时就放在他的船上。那时候他喝了一些红酒，或许多少也有些醉意……但我还是觉得他是故意进入棺木里的。目的则是为了捉弄我。简直就像知道我想做什么，刻意表现让我看一样……！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立刻冲上前去，将棺木的盖子盖上，并且在上头加上锁炼，把他封死在里面。然后——」

「你把棺木推进了海里……是吗？」

绯水直接点出了结论，但透子摇了摇头。

「不……我的记忆在那个时候就中断了。当时我的眼前忽然变得一片漆黑，所以什么也不记得了。我想我……那时应该死了才对。我猜，在我把他推人海里之前，我就已经力竭而亡了吧……后来，当我再度拥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年，而你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样啊。」

绯水轻轻地应了个声，微瞇起双眼，试图从透子的话中拼凑出真相。

可是，光凭这些内容还是不够。

「透子小姐力竭而亡……但是棺木还是掉进了海里。所以说当时吸血鬼确实被锁在棺木里了？然而后来找到的棺木却是空的…………代表他逃走了？既然对方是吸血鬼，要逃走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棺木完好无缺……锁也完全没有遭到破坏…………这到底是为什么？」

绯水抬头仰望着虚空，喃喃自语地说着。

枝璃也同样双手环抱在胸前，陷入了沉思。

或许是为了帮助陷入胶着状态的两人，从方才起就採取静观其变态度的芽依，此时也有些犹豫似地举起了手。

「呃……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恰当，可是……我们真的可以相信透子小姐的证词吗？」

「「「「……………」」」」

所有人全都面无表情地将视线集中在芽依身上，令她不禁将眼神移了开来。其实她在发言前，就已经料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但是该讲的话还是要讲。

虽然不希望扮演黑脸的角色，然而这个问题肯定正是所有人深藏心底的共同疑问。

「我当然不认为……透子小姐所说的全部都是胡言乱语。但是，受到魔眼影响的人，意识会变得模糊不清，加上幽灵对于生前的记忆本来就记不太清楚对吧？所以把她说的话照单全收，我觉得好像也不太恰当耶？」

「说的……也是呢。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都已经记不得细节了呢…………」

透子畏缩地应声说道。

她那原本就显得朦胧而透明的身体，此刻存在感变得更加薄弱，看起来宛如就快要消失无蹤一样。

就在这时候，露修罗站起身来，果决地阻止了众人的猜疑。

「那又如何？我既然说过要进行搜查，就绝对不会改变主意！」

「呃，可是…………」

露修罗伸出食指按住绯水的嘴唇，打断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后，又继续往下说：

「再说，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这个叫透子的人的话，根本什么事都没办法做。假设她真的骗了我们，那个吸血鬼早已经消灭，或是逃离了那口棺木，跑到我们根本追不到的远方，又可能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吸血鬼的存在……就算结果真是这样，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吧？」

露修罗最后的一句话是向着枝璃所说的。

始终坐在椅子上的枝璃，儘管对露修罗突如其来指出的重点难掩讶异，依然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如果搜查最后徒劳无功，的确是令人很失望，但是若结果证明没有足以构成威胁的吸血鬼存在，那就是相当值得庆幸的事了。而且要是只有我们几个行动，也不会浪费税金…………」

「我说的没错吧？即使找不到吸血鬼也没差。一旦发现的话，就必须想办法处理才行。无论如何，等到真相大白之后，你……应该就能『成佛』了吧？」

露修罗注视着透子问道，她则是轻轻地点了头。

此时，绯水察觉到透子的双眸正微泛着泪光。

「那么，『盘问』就到此结束。紧接着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我想……应该是收集情报吧。我希望能儘快确认她的证词的可侰度，另外也需要吸血鬼的详细数据。再来就是到和她有着密切关连的场所，设法唤回一些确实的记忆…………」

「嗯。那么，首先就前往她最早遇见那个吸血鬼的海边吧！出发！！」

如果是平常，并不会有任何人理会她这单方面高高在上发号的施令。

但是，那天所有人全都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而绯水等人如今正抵达了目的地的海边。

众人下了巴士，稍微走了一段路后，便看见了一处宽阔的海滩。

这里原本是个小型的海水浴场，但如今已经完全停止营运，也看不见任何游客。

游客们全都一窝蜂地移转到了附近另一处有着完善交通和设施的大型游泳池。即使像今天这样阳光普照、足以令人想要泡泡天然海水的好天气，同样看不见游客的蹤影。

儘管这里出乎意料外地成为了让绯水等人包场的私人沙滩，但想当然地，他们的目的并不在此。

不过……

话虽如此……

「呃，我说这样很奇怪吧？为什么所有人都换上了泳装！？」

绯水的身旁，正站着一整排身穿着吸睛泳衣的美少女。

顺带一提，露修罗的泳衣是特地为了今天而买的，当时徘水还被迫陪着她一起去买。

「哎呀，要怪也应该怪绯同学才对吧？谁教你明明被这么多美女包围着，竟然还对写真女星那么沉迷。」

芽依凑近绯水说道。

她那身丰腴水嫩的肢体，丝毫无法令人联想起是那丑陋不堪的弗兰肯斯坦的被遗物之末裔。

而包覆在丰满胸部和臀部上的，是一套和三点式泳装相差无几的黑色比基尼。

虽然衣料勉为其难地遮盖住了必须辽蔽的部分，但本人似乎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反倒散发着一种想要尽情展露自己姣好身材的感觉。

「不，我就说那是透子小姐误会了啦！我只不过是在自己房间里看着封面内彩上有写真女星的漫画而已啊！我又不是因为想看写真女星才特地去找来看的，只是在确认连载的漫画有没有彩页时刚好翻到的！」

面对宛如要将傲人的双峰压靠在自己身上的芽依，绯水急忙退后保持距离，同时回想起在社办里的对话。

由于他们原本就是女生比例相当高的团体，因此透子很快地便和社员打成了一片。

这当然是件好事。

可是，众人拿来聊天的题材却大有问题——

「欸，绯同学在家里是什么样子呢？」

「我只知道他和德古拉同学住在一起……实际上他们到底过着什么样的同居生活？」

芽依和希璃华纷纷兴緻勃勃地探问起绯水的隐私。

透子似乎也很享受能和同年龄层的女孩们閑话家常，于是便毫不藏私，把发挥天然跟蹤狂能力所得到的情报分享出来。

「嗯～这个嘛……他曾躲在房间里看封面有写真女星的杂誌！而且还是巨乳！」

「喔～～这么说来……他果然喜欢那一型的啊？」

「结果你也是那一型的呀…………」

「唔唔唔！明明就有我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