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醒時分的惡夢

绯水才走出室外没多久，便比想像中还更加容易地找到了露修罗。

她离开旅馆后，走到了一般道路上，正沿着海边的道路行走。

但是，她身上的服装并不是泡完澡后所穿的浴衣，而是不知道在哪换上了白天时穿的泳衣。

当绯水跑去追她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沙滩上，沿着浪缘漫步着。

「你打算穿成那样子去游泳吗？我劝你还是打消念头吧，到时候可是会落得和狩夜一样的下场喔。」

「……少啰唆。」

「既然是夜晚，你穿着泳装也没问题……可是如果溺水的话可没人救得了你喔，我也不是那么擅长游泳。」

「……闭嘴。」

微微作响的海浪声传进耳中，不知不觉间……两人开始一起踏出步伐。

「呃～……对了，关于那件事啊……」

「什么事？」

「呃……是我不好。」

「到底是什么事？」

「呃，这个嘛，其实我也搞不太清楚就是了。」

差劲透顶的回答令露修罗不悦地嗤之以鼻。

「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在谢罪。你的那位亲人什么的，连道歉的方式都没教过你吗？」

「你的话听起来甸甸带刺耶…………」

其实绯水也已经渐渐地察觉到了。

眼前这位尊贵自大的主人，每当听到自己提及亲人的事时，情绪就会变得相对焦躁。

两人同样身为吸血鬼，而且又是「真祖」，照理说她或许可以从自己的话中找到某些和遗失的记忆相关的线索也说不定——但露修罗却总是一脸不悦。

「不过，关于白天的事……」

「啊？」

「就是……关于遮光剂的事。」

「道谢的话就去对学姊说吧。毕竟是她百忙之中抽空帮你準备的。」

「…………！」

露修罗二话不说就给了绯水一拳。

虽然她没有用太大的力度，却足以让绯水深刻感受到她此刻怒火中燃烧的情绪。

「你干嘛打我？」

「少啰唆，给我闭嘴！反正我只要不在白天曝晒于太阳底下就不会有问题了。虽然人类似乎把日光视为尊崇的对象，还把太阳的恩惠当成至高无上的宝物，但在我看来不过是狭隘无知的想法罢了。吸血鬼的确无法走在日光底下，也无法理解日光的珍贵之处，但是相对的——」

「却能了解夜晚的美，对吧？」

露修罗忽然转过身面向绯水。

虽然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动作，却令绯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在月光衬托之下的美貌，被稀薄的布料所遮蔽的胴体，以及吹弹可破般的雪白肌肤——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无瑕。

夜晚使得她浑然天成的美更上层楼——绯水甚至有种夜晚本身就宛如为了她而存在的错觉。

这就是夜晚的吸血鬼——不，应该说是夜晚的露修罗才能拥有的美丽吧。

无论是夜晚的吸血鬼，或是容貌再美艳的吸血鬼，在绯水的人生中都应该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物，但从和她相遇那天至今，当他在面对夜晚的露修罗时——依然无法习以为常。

「你还是一样可爱到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呢。」

「你说了什么吗？」

露修罗疑惑地歪头注视着绯水。

那双赤红色的眼瞳此刻并未闪烁着魔眼之光。虽然魔眼对于绯水完全无效，但是她的双眸之中却寄宿着有别于魔眼的魔力。

夜晚的吸血鬼拥有魅力，即是将人拖入魔界的魔性。

因此，绯水移开了视线。

「你特地追了上来，却又不好好看着我的眼睛，真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这样子会暴露出你的家教喔。」

「真是抱歉呢，谁教我是吸血鬼养大的孩子。」

「我并不是排斥这点。」

「………………？」

「我只是不喜欢……不管什么事都被抢先一步而已。」

「………………」

「因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一定会想到那个女人。」

露修罗心有不甘似地说着，继续跨步向前走去。

绯水无话可回，只是默默地跟上她的脚步。

我长年和她生活在一起，当然总是会先想到她，至少我还知道你和她毕竟是不同的两个人——如此单纯而毫无漏洞的正确理论，绯水却不知为何无法说出口。

此刻他只想儘快从这样的氛围中逃离。

「……为什么你选择相信透子小姐？」

「…………」

「我也认为她应该没有说谎。虽然她的说词里可能添加了自己的认知或偏见就是了。但是，你选择了帮助她。为什么你会愿意去听一个人类……甚至还是已经死掉的人的心愿？」

「其实你也早就发现了对吧？」

露修罗并未转过头来，只是径自开口问道。

绯水一语不发地表示承认，并且暗自推测起她内心的想法。

如今想想，当初露修罗在社办里答应要帮助透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了。

为什么总是高高在上的她，会特地出手帮助区区一个人类？

那是因为——

「她……和我一样。她也失去了从前的记忆。那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我猜也是。」

基于同病相怜的心情……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露修罗偶尔会因为丧失记忆表露出所承受的苦闷，但绯水无法理解那种心情。

某一天忽然被丢到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在那里找不到任何同族，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从这一点来看的话，或许透子要比露修罗来得幸运一些也说不定。

「所以你才会答应帮忙……吧。」

「并不是只有那样而已喔？其实我……对那个咬了她的吸血鬼觉得很不爽。」

「………………」

「先不管他对于吸血这件事的做法…………但我觉得礼仪是绝对不能捨弃的。无论是要把对方变成僕人，或是吸干对方的血取走性命都行，可是……在死后依然束缚着对方，我实在无法认同………………」

她的说话语气中，带着些许辩驳般的口吻。

绯水甚至感觉得到，她像是在试探着自己的情绪反应一样。

而露修罗本人似乎也有所自觉，因此始终未曾将头转向绯水。

「我觉得透子小姐她应该是被自己的执念束缚着才对。她之所以还不成佛也是这个原因，加上脖子上遗留着咬痕，感觉就像是为了不让自己忘记这一切一样……」

「…………就算是那样，可是原因还是出在我的同族身上吧？毕竟被吸血鬼咬这种事，不是经常可以碰得到的。」

「这些话还轮不到每天都在吸别人血的你来说吧？」

「你、你是例外啦！反正你就算被吸血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更重要的是你已经是我的僕人了！」

露修罗终于转过了头，还伴着一阵破口大骂。

就在同时，她的身体忽然因打上沙滩的小浪而顿失平衡。

虽然浪高只足以掠过她的脚踝，且是几乎不带速度和力道的平稳波浪，但对于吸血鬼而言，具流动性的「水流」可谓是最大的敌人，更何况是含有除邪辟妖之盐分的天然海水。光是被海水触及到，该部位就会暂时陷入麻痹。

「啊…………！」

绯水还来不及上前搀扶她，露修罗就已经一屁股跌坐在沙滩上。

接续而至的波浪毫不留情地浸濡了她的身体。

「呜、呜呀………………」

她娇柔的身体断续地微颤着，双手也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冷得刺骨的寒气在体内扩散开来，迟迟无法排出体外。

身为纯种吸血鬼，露修罗比起枝璃对流水更加敏感。

「你、你这家伙！」

露修罗还来不及制止……绯水的左手手指已经灵巧地没入了她那对丰满的胸部之中。

「你、你做什么！？不、不、不可以…………！」

「是你自己说可以摸的。」

绯水再度以不太自然的语气开口说道，但那的确是绯水的声音。

不过露修罗打从一开始便没有察觉到绯水的变化，只是满脸通红地扭动着身体。

「放、放开我，不、不可以…………！ -

「…………」

绯水的左手再次动了起来。

他以像是不愿带给对方痛楚一样——但若露修罗试图挣脱逃走的话，又能立刻施以痛楚以限制其行动……如此绝妙的力道搓揉着露修罗的胸部。

「住、住手、不、不可以…………做这种事情…………」

原本露修罗身上的泳装就是布料稀薄的比基尼，因此绯水的手几乎就和直接接触肌肤没有两样。

不晓得是因为毫无防备地突然被搓揉胸部，或是因为其他理由——露修罗此刻正以甘柔的语气发出宛如恳求般的娇喘声。

「快、快点放开我啦！我、我、我不要这样的…………」

露修罗双眼泛泪地向诽水求情。

然而绯水却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他只是拚命地用自己的右手紧抓住左手，试图将手从露修罗的胸部上移开。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快点把你的手…………！」

「……所以说，我从刚才就一直在试了…………！可是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变得不受控制…………！！」

「什么…………？」

「连嘴巴都会擅自开口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错……绯水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的左手完全不听使唤。

这并非是因为绯水按捺不住冲动……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甚至连嘴巴也会自动说出一些并非出于己意的话。

一种「宛如身体不是自己的」那般的奇妙感觉，令绯水根本无暇去感受从左手传来的那股柔软触感。

「喂，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哪知道呀！总之你快点放开我啦！停、停下来……不准你用指甲隔着泳衣搔前端的部啦！」

露修罗的羞耻心似乎已经濒临极限，于是索性一拳朝着绯水脸上招呼而去。

但是，绯水的左手却依然坚定地不愿放开露修罗的胸部。

「看你好像不是在演戏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知道啊！喂，你快点想想办法啦！就算用稍微粗暴一点的手段也没关係，总之快把我的手拔开啦！」

「不准你一边随便乱摸我的胸部一边命令我！不过，不用你废话，我也不能允许你再继续这么无礼的举动！」

露修罗话毕，立刻用双手抓住了绯水的左手臂。

事到如今只能用蛮力把手扳开了——然而，就当露修罗的指甲嵌入了绯水的手臂时，她忽然发现到叠放在他手上的另一只手。

那是只比皮肤白皙的绯水还要白的手——甚至已经超越「白皙」的程度，根本是只半透明的手臂。

那只和绯水的手臂朦胧交叠的半透明手臂似曾相识，还是只女性的手。

露修罗和绯水对彼此便了个眼色点点头，此刻两人已经同时顿悟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