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诺咬住了米人。

牙齿稍稍嵌进了米人暴露在外面的脖子。

动了动舌头。喉咙发出声音。

并不是至今为止的那种天真、或者说是忠实于慾望的咬法。

而是如同某种仪式，或者说，像是床弟之事一样。

用舌头舔舐完牙齿撕下来的东西之后，一口吞进了喉咙里。

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

「呜哇啊！」

睁开眼睛。

由于周围的一片昏暗而失去了时间感，但在看了看时钟后，发现是早上六点。睡了将近十个小时。

房间里的黑暗并不只是因为时间。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沙沙的雨声就如同贴付在皮肤上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梦？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啊」

难道是因为库乌说的那些话吗？

米人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痛感然而，这份平常中却伴随着奇妙的违和感。

稍微试着抓了抓。不能称之为疼痛的某种感觉刺激着皮肤。而在那里，也存在着某种违和感

跟平时相比，刚才的梦实在是太鲜明了。

「」

米人看了看壁橱。隔扇门还是关着的。既然并没有从楼下传来声音，那么安诺应该还在睡觉吧这个事实令米人的行动迟钝下来。

但是，直到昨天为止的那种轻鬆的心情却一去不复返。

「」

在悄悄地下床之后，米人来到楼下，向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的灯并没有打开。但即使如此，为了保险起见，米人还是打开了浴室的门，确认并没有人——安诺在里面。

在瞄了一眼镜子后，米人把视线转向自己的脚边。洗手间里放着电子体重计。打开开关，米人紧张地站了上去。

「」

看到结果，米人屏住了呼吸体重减少了。比同实樱进行拳击比赛的那天减少了三公斤左右。

应该并不是自己变瘦了。不如说，因为实樱做的大份量便当和志良以做的豪华晚餐，皮带都被撑得有些紧了。

儘管安诺平时开玩笑地咬了差不多两三口。但光是这样是不足以减到这种程度的。

「哈啊哈啊」

明明并没有做什么剧烈运动，米人的呼吸却变得急促起来。

难道说，这还是在梦里吗。米人闭上了眼睛，开始怀疑起眼前的事实。但是，意识却变得越来越鲜明。这，并不是梦。

也就是说安诺在米人睡着的时候咬了他。悄悄地，将他的肉吃了下去。

安诺那明亮的表情以和天真的样子——对于这她的那些在不知不觉中形成的感情，全都发生了反转。一瞬间，安诺变成了无法理解的存在。

米人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产生了一股同早晨的气氛不相称的紧张感。自己身体中的血液骚动起来，感觉雨声越来越远

该怎么办。去把库乌找出来，跟她商量？不，但是那样的话不过

带着严峻的表情，抬起头来的米人不经意地看了看镜子。

安诺正站在自己的背后。

「早——」

「唔哇！！」

米人狼狈地回过头来，用手抵住了身后的洗脸池。而肩膀则撞到了镜子上。

「上好，米人？」

一头雾水的安诺偷偷窥视起米人的表情。

而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安诺，反而让米人害怕起来。

「！哈啊、哈啊、哈啊」

后背的颤抖通过肩膀传达到了手臂。就算想要想些什么，身体内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着一般，无法做出明确的思考。

「米米人？」

就在安诺伸出手、正準备靠近米人时——

「！！」

米人发出了不成声音的悲鸣拿起放在洗手间里的剃鬚刀，摆出了防御的姿势。这是一个既不属于米人也不属于志良以的，老旧的剃鬚刀。看到没有一丝锈迹的刀片，米人不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过，即使如此，他并没有改变姿势。

米人已经注意到了。

在安诺的嘴角，有着就像是在吃什么东西时不小心粘上去一样的——血迹。

眼前的状况正清楚的表明。

——安诺背叛了自己。

「啊啊我不是早就明白了他人全都是敌人这一点的吗」

「怎怎么了、米人？」

「还在装傻你在我睡觉的时候咬了我对吧你以为我没发现吗」

「啊啊是那件事吗」

安诺并没有进行否定，而她那就像是承认了一般地喃喃自语的表情，令米人不禁背脊发凉。

在这一瞬间，米人清楚地听到了至今为止都没能注意到的雨声。而且，清楚得彷彿要让人发狂一般。

「但是米人、那个是——」

「！」

米人举起了剃鬚刀。这个举动让正準备靠近的安诺停下了脚步。

安诺低下了头，表情因痛苦而变得扭曲。那是在以往的安诺脸上，不曾见到过的表情。

内心中产生了一种近似于罪恶感的感情。

「米人」

安诺正偷偷地窥视着这边。带着如同填满空气的气球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炸裂的乾涸的声音，以及就像是在恳求一般的暗淡视线。

「真是的，为什么要摆出那种表情啊。你是被大人骂了的小孩子吗」

不由得产生了用平时的语气去搭话的冲动。但是声音并没有发出来。

因为，对安诺的怀疑和恐惧甚至凌驾于这种感情之上

在米人心中，只剩下活到现在的生存方式。不与他人交往、也不接纳他人的，一直独力生活的「至今为止」，让他选择了这样的话语。

「别别过来」

「对不起」

接着，低下头隐藏住表情的安诺便转过了身体。

米人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何种姿势了。只是按住开着空洞的胸部，徒然地听着窗外的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洗手间里，带着一脸担心表情的志良以出现了。

「怎么了？」

看到志良以，米人终于得以整理好心情。在将剃鬚刀放回洗手池之后，终于把带着无力表情的脸抬了起来。

然后，在做了一个短促的深呼吸之后，说道。

「安诺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诶诶诶！？米人、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啦够了，把她忘掉吧」

「米人？」

「我要去学校了」

就像是在逃避志良以一般，米人来到了客厅，準备换上挂在墙上的制服和衬衫。而不安地追过来的志良以则站到了正换着衣服的米人身边。

「等、等等。米人米人、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又？」

在米人的记忆中，志良以并没有做过需要说这种话的事。然而，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内心中蠢动起来。

「米人？」

「姑姑并没有做错什么。安诺回自己家了。只是这样而已」

「是这样吗但是、米人、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吗？」

「反正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活过来的」

「！！」

米人的话语让志良以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就像是忍耐着痛苦、忍耐着泪水一般的，那种表情。

「对不起」

儘管不清楚志良以的这幅表情的含义，但米人还是不由自主地道歉了。

「不不用了」

然后，就像是刚想到一般，志良以低声说道。

「我还是去追下安诺酱吧」

「不可以！」

这个声音让志良以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接着就僵硬在了原地。

觉得有些尴尬的米人则将视线移开，接着做起了补充说明。

「你看、现在不是经常发生杀人事件吗，很危险的。还是不要随便出去会比较好」

「是这样呢。是呢」

在志良以一如以往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到某种乾涸的成分。最后，难以忍受的米人终于离开了客厅，向玄关走去。这时，摆放在厨房中的尚未完成的早餐，在一瞬间进入了视线。内心深处随之产生了针扎似的阵痛。米人用力闭上眼睛，离开了家门。

在雨中，米人打着雨伞来到了学校。

虽然在来到学校的路上就已经感觉到了某种违和感。

但在进入教室以后，这种违和感则变得更加强烈了。

小石口以讶异地语气向米人出声道。

「米人君，没事吧？」

「啊啊」

「米人君？」

「啊咧、米人，早上好。安诺酱呢？」

紧随着小石口，实樱也走了过来。这正是平时的顺序。大概是为了防止被雨淋湿吧，实樱用超市的塑料袋包裹住了三个便当箱。而看到这幅景象，更让米人感觉难以忍受。因此，他这样说道。

「安诺已经离开我家了。回到该回到的地方去了」

「哈？你说什么啊。至少会来学校的吧？」

「不会来了」

「米人？」

「把那家伙的事忘掉吧。再说，她本来就不是跟我住在一起的」

「米人。发生了什么事吗？安诺酱做了什么吗？还是说被谁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只是，那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成朋友——那类的东西看待而已。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虽然她在那之后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全都被自己无视了。

总感觉，这一切都是在转瞬之间就结束的——

「米人！」

啪，巴掌所带来的剧痛让意识迅速清醒过来。

「好痛！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就乱用暴力啊我的伤才刚好没多久、至少稍微控制下力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