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江火如画
製作:江火如画
校对:江火如画
SEI听到父亲的呼唤而走进房间,有个肥胖的男人面朝上地倒在地板上。
男人的头浸泡在血泊里,张着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这个人死了吗?」
SEI这么询问坐在椅子上的父亲。
「没错。」
父亲用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指夹住香菸,津津有味似地抽着。
SEI在进房间前也被迫戴上手套。手套的材质并不会吸收让肌肤变湿的汗水,只是让潮湿的噁心黏稠感紧贴在手上。有种强烈的异物感,并不是让人很喜欢的感触。
不过,目睹了杀人现场,SEI才总算明白手套的重要性。这是为了不留下指纹的必要措施。
「是爸爸杀了他吗?」
当然SEI也感到恐怖。这是SEI第一次看见尸体,而且尸体遭到杀害的方式,实在无法说是乾凈。
「是啊,没错。」
但父亲这么回答,而且他的表情感觉相当自傲,给SEI一种奇妙的安心感。
『真了不起呢,YUU君。』『你有强烈的正义感呢。』
跟亲密的朋友像这样被称讚时很相似。那是有点孩子气,想向别人夸耀功劳的表情。
「这个人做了什么坏事吗?」
儘管如此,SEI的声音仍然颤抖着。
SEI并非怀疑父亲代表正义这件事,父亲是不可能犯错的。
但是,父亲吐出的菸味十分甜腻,感觉跟平常有哪里不同。
简直就像父亲在不知不觉间跟别人交换了身体一样──那味道甚至勾起了SEI这种荒诞无稽的不安。
SEI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甩开疑虑。
杀人应该是坏事,学校老师跟电视节目都是这么说的。
正因如此,父亲应该有必须杀掉这男人的正当理由。
SEI想以自己的方式解析出父亲的动机,SEI观察起房间。
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公寓的一个房间里。男人倒在餐厅,里面有榻榻米房间。老旧的电风扇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响转动着。
格局非常普通的单身汉住处。要说这房间唯一的特徵,大概就是大量的书籍吧。榻榻米房间的四边都设置了高高的书架,甚至连窗户都堵住。
SEI原本想仔细调查一下尸体,但还是作罢了。那并不是看了心情会好的东西。鲜血味充斥整个房间,更加强了SEI想儘快到外面的念头。
「这男人是个叛徒,他侵佔了公司的钱,一直在逃亡。」
「爸爸的公司?」
「怎么可能,SEI应该最清楚我不是上班族这件事吧?」
那么,父亲与死掉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关係呢?
「爸爸是为了正义而杀了这个人吗?」
「嗯……应该不算是吧。人类不能只靠正义而活。无论是警察或政治家,就连牧师也一样;虽然如此,但也很难想像这家伙生前一直都清廉正直地活着。」
「但你杀了他?」
父亲点头。从他的表情丝毫无法感受到对杀害对象的憎恨,SEI感到不可思议。
「人命非常尊贵,甚至可以说是钱财无法相提并论的。那么,你认为人命跟什么才是等价的呢?」
驱使父亲杀人的事物,似乎并非愤怒或憎恨。
「与生命等价的事物──就是美丽。」
SEI无法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因为此刻在房间里的事物──无论是男人的尸体、或是他遭到杀害的方式、或是地板上的血泊,还有充斥在房里的空气,感觉这一切都跟美丽差了十万八千里。
「背叛十分丑陋,但有时会羽化成美丽的事物。」
父亲认为时机已成熟,打开放在椅子上的皮包。
里面装的是被塞在塑胶袋里的大量白羽毛。
「SEI知道什么是『比拟杀人』吗?」
「……不知道。」
「就是按照某种规则去杀人。」
「例如每天杀一个人?或是固定杀人的时间?」
「是更文化性的规则,也可以说很文学性。比拟那个地方的传说或传统、或是类似鹅妈妈的童谣、圣经的内容和七大原罪。比拟对你来说有点难懂吗?」
「我知道意思,漫画会出现。」
父亲彷佛正合我意似地弹了弹手指。
「没错,就是那个。我在做漫画会出现的事情。」
「那些羽毛也是在比拟什么吗?」
「你说得没错。如何,很帅气对吧?」
「唔──嗯……」
SEI无法巧妙地回答,他也不是很懂为何会跟羽毛产生关连。
「那么,这样如何啊?」
父亲似乎对SEI暧昧的反应感到不满,他弄破塑胶袋,将白羽毛挥洒在整个房间里。
鲜血味、香菸味、甚至连野兽的味道都掺杂在一起,房里的空气混沌不安。
「哇啊……!」
但是,在原本应该只会让不快感更显着的组合当中,SEI目睹到难以置信的诞生。
空气染成淡红,与散落的白羽毛形成对比,只见那红色头纱一口气凝结起来,聚集到尸体上方。
热气高涨,浓度增高的朱红块状物逐渐成形。现身的是张开巨大翅膀的鸟──那是鲜红色的凤凰。
仔细一看,会发现凤凰头上有白色鸡冠。简直宛如将鸡只的颜色颠倒过来一般。
凤凰的身影有如火焰般摇晃,显示出虚幻与强悍共存的奇妙存在感。
SEI看那只凤凰看得入迷,不禁伸出手。
但无论怎么试图触摸,手指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东西。
这是幻影──绝非存在着实体。
年幼的SEI直觉地领悟到这点。
「很漂亮吧,爸爸在收集这种东西喔。」
父亲从皮包里拿出立方体盒子。
是个涂成红色,手掌一般大的木盒。
父亲捡起几根泡在血泊里的羽毛,放入木盒里面。于是凤凰也彷佛被吸进去似地被收纳到父亲拿着的盒子里。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是祖先很久以前创造出来的艺术。」
父亲阖上立方体的盖子说道。
「遗憾的是,只有我们这对继承血统的亲子能观赏到这美丽的事物。」
「好厉害,好厉害!我想看更多!也能製作其他生物吗?」
SEI兴奋地逼近父亲。那只鸟有着SEI至今不曾见过的美丽,感觉像是人类无法持有的事物。父亲创造出那般美丽的生物,此刻还将它收纳到盒子里,当成自己的东西。
这让SEI不由得感到信服了。倘若能得到那鲜明美丽的事物,无论其他东西会变成怎样,都没有关係。
即便不是父亲,也能若无其事地杀害一两个内心骯髒的大人吧。
「我想你应该明白,杀人是爸爸跟你的秘密喔。」
父亲单膝跪地,视线与SEI平高,然后将食指贴在唇瓣上。
「嗯,但你下次要好好教我做法喔。」
SEI这么拜託父亲,于是父亲看似很高兴地摸了摸SEI的头。
进入六月之后,京都经常下雨。柏油路湿黑髮亮,偶尔会从乌云中现身的晴空,也很少能维持一整天。是笼罩着潮湿空气,梅雨的忧郁天候。
当地居民与观光客在外面来来往往,人群虽然不少,可一旦下雨,就会想在新京极路、寺町路或三条名店街等设有拱形屋顶的商店街解决事情。来往小巷之间的人必然会减少,在巷子里做生意的店铺营业额会跟着缩水。对于生意并不兴隆的店家而言,这阵逆风可能关係到存亡问题,是相当严重的。
薰香专门店「香魅堂」,也位于深受梅雨影响的地点。毕竟香魅堂座落于只有偏离三条路,主动踏进冷清小巷里的人才会注意到的地方。
说到标记,也只有镂空「香」这个字的木製招牌。在门口焚烧、每天会换味道的薰香,一旦下起了雨,也无法发挥吸引客人上门的作用。
「唉……」
在香魅堂打工的麻衣将手肘靠在记帐桌上,大大地叹了口气。
「香魅堂」是在江户时代创业的老店。原本应该光靠自古以来的老主顾的订单,就能维持生计才对;但由于前任店主失蹤,中间休业了五年,流失许多顾客。因此香魅堂正处于必须重新开拓新客源的状态。
一直到晴朗的五月结束之前,偶尔还会有顾客看到麻衣製作的网站而前来造访──但雨下成这样,感觉就如同字面一般被泼了冷水。
「好閑啊……」
突然就没客人上门。东西没卖出去的话,就没有必要进货;而再怎么整理狭窄店铺内的架子,也有个限度。
虽然麻衣是室内派,对运动和休閑活动不感兴趣,但这样一直坐着不动,十八岁的青春活力与精力无处发挥,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像这样一直下雨,也会逐渐丧失工作的干劲呢。」
对麻衣的喃喃自语产生反应的,是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他坐在店里的榻榻米房间,擅自放鬆了起来,但他并非这间店的店主,更不是员工。仔细一看,从鸭舌帽底下可以窥见的后脑勺没长头髮,可以得知他是个光头。
男人名叫清风,是附近禅寺的住持。
「像这种日子啊,待在除湿的房间里滚来滚去是最好的。啊,其实下个月是我生日,你可以买低反弹的坐垫送我当礼物吗?听说只要有那个,就算跪坐也不会脚麻呢。」
但他说出口的,总是跟悟道相距甚远的话语。他现在也并非跪坐,而是盘腿坐着。
「清风先生,你真的曾经为了当上住持而修行过吧?」
麻衣不客气地瞪着他看,于是清风明显露出了动摇之色。
「那、那当然啦──我被瀑布打了超久,还在火上跑了超远的。」
「好假喔……」
当然,麻衣并非对僧侣的修行内容感到怀疑,而是只针对清风一个人的修行。麻衣不禁觉得,清风所说的瀑布大概是倾斜浇花器那种程度而已的水量,所谓的火应该只是拿电热毯来代替吧?
「反正在这里等也不会有客人上门,到外面去玩一阵子也无所谓吧?」
「出外玩的期间,清风先生要帮我顾店吗?」
「麻衣不在的话,我也要回去啦。没有聊天对象就閑着没事做嘛。」
「那样我就不能出外玩了嘛。」
纵然没客人上门,麻衣也无法让店里闹空城计──原因在于现任的香魅堂第十代店主的个性。
香崎辰巳。
自大傲慢,桀骜不逊。因为脑袋聪明,经常摆出瞧不起别人的态度。即使製作薰香的技术符合香铺店主的身分,但个性完全不适合做生意。
「你不能跟辰巳先生聊天吗?清风先生是辰巳先生唯一的朋友吧?」
「但那家伙没把我当朋友对待过……而且那家伙在研究薰香时找他搭话根本是自杀行为,只会落到在精神上被痛扁一顿的下场吧。」
「清风先生喜欢被欺负对吧?」
「拿捏尺度是很重要的啊。嗯,麻衣最近也变严厉了,我认为你再稍微放鬆点力道才是最理想的喔。」
「我才不管那种事呢,为什么我得配合清风先生才行呢?」
「你看,最近就像这样,在严厉当中缺少爱情。」
虽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爱情什么的──麻衣连这样回的力气都没了。
「啊──你认识的人里头,有人拥有知道客人何时会来的能力吗?就类似预知能力者。如果你能介绍那种人给我,说不定会涌现爱情呢。」
麻衣想起对方的副业,不抱期望地问问看。
一直聊着这些愚蠢的对话,差点就忘记清风还有另外一面──他其实在私底下整合异端者,那些异端者具备常人所没有的能力,清风则提供能活用他们才能的工作,应该说是所谓的「异端者仲介业者」。
虽然实在可疑到了极点,但麻衣并不会否定异端者仲介业的职务,还有异端者本身的存在。因为香魅堂的店主,也是拥有那类异端能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