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岛国曲都。
在这个边境岛国的边陲之地,有一个小小的渔村。随着人口外移,与世隔绝程度变本加厉的这个小村庄,大概不消一、二十年就会废弃,是个已经步向死亡的村落。
在这样没落的小村里供奉着一把刀。
——暗乃守夜之——
在古代,曾有一场将曲都一分为二的大战。因王族内的斗争所引起,在死伤多数之后,某一族获胜。消灭了另一族。
或许不管在哪个国家都会有类似的战争吧?这虽然是很常见的故事,但在这个事件之中,据说有人将朝廷的神圣宝物偷了出来。
神圣宝物在经过争夺之后随着被消灭的一族沉人大海。胜利一方进行打捞,打算将之取回……但当时确实曾经一度失去神圣宝物过,这件事对将来的历史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神圣宝物与被灭的一族一起被冲到海边,残存者发誓一定要复仇,为了储备力量而兴建了一个小小的聚落。村庄虽然发展顺利……但经过漫长的时光,复仇的意念渐渐衰减,拒绝与外界接触的村庄也终将废弃。
没有伸出去的复仇之牙,正要与村子一起静静地消灭。
而这个像没落武士的墓碑一样遭到遗忘的村落,就是要的故乡。
(公主。公主。)
在微暗的洞穴里面,软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干么?不能安静点吗?这样会被发现。)
甩着一顽亮丽的黑髮,要回头看了看。即便深红色踩脚裤裙被海水弄湿,也不见她有介意的迹象。回过头去的视线前方有一名面貌稚嫩的少年。年纪大约十二,三岁,比要年长一点。
(我们还是回去吧。进来这里会被住持骂的。)
(蠢材,明明是你先说要去看的。)
(呜呜……所、所以是我不对。我说得太过头了。)
(太迟了。现在回头也是一样会被骂。既然这样还不如看上一眼再回去。)
要跟少年在争执的点,就在于两人想偷偷跑来一窥受到村庄祭祀的神圣宝物。少年说,这种穷乡僻壤的村庄所祭祀的神圣宝物,怎么可能拥有传说那般神力,但要却非常愤慨,坚持自己祭拜的绝对是真货。
穿过狭小的通路,来到一个偌大的空间。可以听见少年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眼前有一座小小的祭坛,收纳着一把刀。
要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祭拜礼。
「那就是——暗乃守夜之——啊。」
明明只是一个铁块,却拥有睥睨臣子的王者般的压迫感。只要见过一次就会认同,这里确实有某种意志力存在。
少年急忙叩首。并不是因为大人们教导他要这么做,而是感觉到眼前的刀散发着某种「不寻常」的气息而跟着臣服。
看到他的模样,要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头了。暗乃守并不认可少年,跟因为身为巫女所以能够接触它的自己不一样。
要再次行礼,拉着少年的手离开洞穴。
「抱歉。你没事吧?」
少年现在依然铁青着一张脸发抖。要觉得很抱歉似地抬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少年似乎平静下来,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真是惊人啊。跟那个相比,老爸的刀简直跟跟竹刀没两样。」
「令尊也拥有刀?」
「大致上来说大家的家里都有一把。不过王部好像因为颁布了『废刀令』,所以不能带着刀。」
要仰望少年,然后稍稍歪着头。
「那么,你知道用刀的方式吗?」
「完全比不上我老爸就足了。不、不过,只差一点我就可以超过他了喔?」
「嗯……」
要低着头沉思,然后露出爽朗的笑容。
「那就教我吧。」
「……您……………………刚刚说什么?」
「我也想知道用刀的方式。」
「不、不行啦!公主是巫女,怎么可以拿着刀乱挥呢?」
「学会正确挥刀的方式不是比较帅气吗?」
少年也知道要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个性。只见他脸色愈发铁青,最后放弃抵抗。
「我、我知道了。不过不能说是我教的喔。」
「我知道。这是我跟逢魔之间的秘密。」
※
想起今天早上的一场梦,要发出小小的叹息。
——暗乃守……原来还没断啊。
要的刀——暗乃守是(精灵容器)之一。在长久的岁月摧残之下力量开始衰退腐朽的神圣宝物。要是为了使其复甦的祭品,但仪式却失败了。
所谓与契约者缔结契约的精灵,就是像这类丧失了(容器)的精灵。居住在暗乃守之内的精灵(沙波),在失去(容器)的同时将要变成了契约者。
要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
仪式失败后的要并没有被赶出村子,而是被视为遭到污染的存在而当场处刑。而用来处刑的道具正是已成为空壳的暗乃守。因为契约而失去「实体」的她,勉强逃过一劫活了下来。
要原本想着或许有机会让精灵再次回到(容器)之中而带走了刀,但过没多久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空壳说穿了就是一具空壳。
所以要裁为了折断这把刀而不断地挥舞它。
暗乃守夺走了要的一切。她无法容忍这个东西存在,所以为了毁掉它而不断地挥舞它——反而造成自己无法失去它的结果。
如果真的想毁了它,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拿来砍岩石或铁柱就好了。凭要的本事,想必能够轻易地将之折断。
然而她却做不到。要从小就是为了祭祀暗乃守而被养育长大的。所以她根本无法破坏这把刀。
之后,有某个事件让她摆脱了这道枷锁。
过去唯一尝到的败绩——这次失败让暗乃守离开要的掌握,并且不再回来。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浑身伤痕纍纍,眼前还有着打败自己的契约者,刀也不在自己手上了。
要很害怕。明明一直想毁了刀,然而一日一从自己手中消失,她却变得无比不安。
猎杀强大的契约者作为娱乐——沉浸在这种行为之中的要,被首度感觉到的「恐惧」给压垮了。
不过,打倒要的那个人儘管觉得困扰无比,还是对要伸出了援手。
——要不要来耶露蜜娜这边——
然后,要就来到了这里。
「……要?你没事吧?」
那个打败要的人关切地探问。
「我只是在想事情。没什么。」
「……看起来不像。」
——大木头……
要轻轻叹气。这家伙平常只会注意耶露蜜娜,偏偏在这种时候特别敏咸。「你好歹也察觉一下其他的事情吧!」的想法让要愈想愈不爽。
看到拍卖会的目录,要就那样奔出店家。那把刀还存在!这么一想就根本坐不住了。
然而——她却被马克拦住。
——耶露蜜娜也去过那个教会。说不定可以让她想起什么,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他还直接说出这种话。
「那个……要。刚刚那把刀,是你的东西吗?」
听到耶露蜜娜关心地询问,要才发现自己现在的脸色似乎相当难看。
「算是。是我从故乡的村庄带出来的……我从故乡带出柬的也就只有那把刀而已。」
要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么。是想折断它吗?还是想要将之找回来呢?总而言之,她无法忍受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拥有这把刀。
——都是今天早上那场梦害的。
早晨,一边听着耶露蜜娜的歌声一边打盹时,要作了个令人怀念的事。
那是有着既定的未来,有着可以容忍自己要任性的唯一一个朋友,完全没有辛劳与不安的孩提时光。
回想到这里,不愉快的芥蒂感在胸中扩散。耶露蜜娜对依然低着头的要露出下定某种决心似的表情。
「那个……要,我并不知道我可以动用的金钱有多少,但想我可以试着想办法买下郡把刀。」
这句话让要不禁停下脚步看着耶露蜜娜的脸,然后露出微微苦笑。她粗鲁地摸着耶露蜜娜的金髮。
「笑话。比起我的事,你还是多关心自己一点吧。你也来过这个教会吧?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要与马克约定过会保护耶露蜜娜。但即使没有这个约定,要还是想自发性地保护她。
要看过耶露蜜娜的力量,也体验过那毫不留情的强势程度。但儘管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这个女孩依然无比脆弱。在失去记忆之前总是面无表情的她,应该也是为了保护脆弱的自我而产生的防卫反应吧?即便在那样危险的状态之下,耶露蜜娜仍然想向前迈进。
明明跟自己一样脆弱,但耶露蜜娜却比要来得坚强许多。让要不能不管她。
所以,马克也想守护耶露蜜娜——应该是受到耶露蜜娜吸引了吧?被那样的女孩当成心灵上的依靠,怎么样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就是因为理解这一点,要才会变得无法偏袒任何一方。
——不行。现在的我是为了让耶露蜜娜恢複记忆才在这里的。
彷佛要甩掉迷惘似地摇摇头,要与其他人来到闹区的教会。这虽然是一间小小的教会,但因为才刚刚重建完成,整体来说显得相当漂亮。
附带一提,洁诺芭虽然背着棺材跟了过来,但她始终很不安地观察着周围,看起来不像能够平静地说话的样子。儘管觉得应该关心一下洁诺芭,但马克和耶露蜜娜似乎都因为她的穿着打扮,而无法提起勇气那么做。
——说起来,这家伙跟马克到底是什么关係啊?
马克虽然说只是互相认识,但洁诺芭很明显地并不这么认为。她不仅开口闭口就说马克是「心之友」,两人在美感上似乎也有共通之处。
要一边在心里抱着让马克知道了一定会哭着否定的感想,一边叹气。
——哎,不过马克也有可能真的觉得没什么。
明明就是马克邀请要来到洋房住的,但他却是个连女孩子的心情都没有察觉的大木头。想到这里,要愈想愈气,这时耶露蜜娜皱着眉头低声说:
「我在这里做过什么事吗?」
「在这里有发生过一点纠纷,我出面调停。你在那个咖啡厅观看了事情的经过。」
回答的是马克。虽然引发骚动的就是马克本人,但他却坚持调停的立场。耶露蜜娜将手放在自己胸口,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然后思索似地闭上眼睛。
接着……微微摇头。
「不行。什么也……」
「这样吗……?这里的模样也稍微改变了一些。」
要抬头看看前方的教会。原本只是一间小小的老旧教会,但现在显得更小了一圈。毕竟曾经有两个契约者在这里动真格地杠上了,所以也只能重建而无法修复。
原本的面貌已完全不复见。
要观察着教会,突然有样东西从门内窜出来。
「——久候大驾,(精杯公主)啊。」
从门里出现的是一个神父。神父有着与耶露蜜娜相同的金髮,脖子上挂着欧尔达教的玫瑰念珠。右手虽然是钢铁製造的义肢,但他还是将之抚在胸前,恭敬地弯腰。
神父——约翰耶尔像是某种中毒患者一样露出病态的笑容。
「您终于决定接纳我的心意了吗?来,举行仪式吧!準备工作都已经——嘎呜噗!」
要的铁拳跟马克的飞踢同时陷进约翰耶尔的脸中。
目送被打飞到礼拜堂深处的约翰耶尔,要跟马克面面相觑。
「哎、哎呀,他实在太欠扁了。」
「就、就是说啊。太蠢了。」
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在介意什么,只见他俩笑得很尴尬。
约翰耶尔打从心底发出呻吟。
「呜呜……好伤心。我做了什么吗?圣经上面不是也教导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妨碍男女之间的爱吗?」
「唉,你冷静点。确实一来就开扁是我不对。我今天是来找你谈谈的。」
面对不知为何露出爽朗笑容的要,约翰耶尔满脸的绝望。
「唉……呀、呀……?平、平坂、小姐……吗?」
「你记得我啊?那就好说了吧。」
要之前曾受到约翰耶尔僱用。但却遭到他的背叛,身负必须花上整整一个月才能治癒的重伤。这些陈年往事约翰耶尔自己心里应该也是有底的吧?只见他开始发起抖来了。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请等一下。喏,当时我也是无可奈何……我想你当然会生气,对不起。请原谅我。我还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