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然而門的另一邊卻一片漆黑

「……是谁？」

马克听到银啼鸟的声色而回过头后，少女以困惑的表情凝视着他。

然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逸出「啊啊」的声音。

「你是马克。是契约者，也是耶露蜜娜的执事。」

理解似地小声说完之后，少女接着将双手举到自己面前。看到自己握着银制怀錶的少女感到不可思议似地歪起头。

马克抱着作梦般的心境看着眼前这毫无现实感的景象。

「总觉得跟之前的感觉不太一样呢。是不是因为我太强硬了一点？」

放开银制怀錶之后，少女缓缓重複张手、握拳的动作，简直就像在确认那是自己的手似e。

「耶露、蜜娜……？」

马克发出乾哑的声音，少女才总算想起马克的存在似地看过去。

「啊，我们讲到一半对吧？耶露蜜娜之前对你说明到哪里了？话虽如此，毕竟我也是突然变成睡美人的，很多事情没办法像她那样做出说明……嗯，黑洋装穿起来真的很不舒服。」

少女一边拎起自己的洋装，一边嘀咕。

「你在、说些什么啊……？」

长得跟耶露蜜娜一模一样的少女甩了甩垂盾的秀髮，然后觉得很讶异似地皱起眉头。

「她把头髮剪了啊，明明就是那么漂亮的长髮……」

马克终于忍不住，抓住了少女的肩膀。

「耶露蜜娜！振作点啊，你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嘀咕些什么？」

马克似乎太用力了，少女脸上的表情一扭。

「很痛耶，放开我。」

被命令的马克触电似地放开手。

马克又因为（契约书）的限制起了作用而受到打击，这个少女的身体毫无疑问地属于耶露蜜娜。

「你到底是谁？」

少女将形状姣好的嘴唇勾成弯月形。

「你还真是无情呢，我们明明不是第一次见面啊。」

——不是第一次见面……？

马克疑惑地皱眉，少女彷佛递出什么似地摊开双手。银色的某样物品聚集其中，编织成一个形体。

「这是你的吧？」

少女手中的，是以前马克爱用的投掷用小刀。看到这个，马克感到背脊一阵冰冷。

「——是那时候的『影子』……!」

刚来到这幢洋房没多久的时候，马克曾在厨房被女性外型的影子袭击，而且还作了一场奇妙的梦。当时马克曾掷出小刀，以迎战影子。

少女皱眉，「嗯」地低语：

「影子……？原来如此，那时我的外型是那样的啊？那就不能怪你用小刀射我了。」

然后，少女像当时一样露出弯月般的笑容。

「我确实没有报上名号呢。我叫耶蜜莉欧·耶蜜莉欧·法连舒坦因，是耶露蜜娜的姊姊。原则上是法连舒坦因的当家。」

外型跟耶露蜜娜一样的少女，以银啼鸟般清澄的音色回答，然后朝躺在床上的少女看了过@去。

「耶露蜜娜是我的妹妹。」

马克也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女。那么，这个少女是谁？

虽然很想问清楚，但他却提出了别的问题。

「耶露蜜娜呢……？」

少女——耶蜜莉欧轻轻将手放在自己胸前。

「耶露蜜娜现在正沉睡着，她代替我待在摇篮之中。」

沙沙——马克的影子像生物般蠢动起来。

「——住手，不要杀。」

马克倏地制止了影子。并不是他被下了要制止影子的命令，而是他理解到少女命令了什么而这么做。

马克全身冒汗。

影子像刚做好的纺织品一样散开，覆盖在耶蜜莉欧周围，并且在接触到她影子的一步之前停下，两者之间相隔的距离甚至连一枚硬币的厚度都没有。如果就那样直接接触，没命的肯定是马克吧。不，他甚至无须涉足进入就会被杀害。

（阿尔斯·马格纳）的绝对迎战能力——比之前面对耶露蜜娜时承受到的还要更兇狠。

现在马克之所以还有呼吸，是因为耶蜜莉欧制止了（阿尔斯·马格纳）。如果不是这样，就会像那时候一样，「影子」遭到粉碎，马克落得不光是被打败，甚至可能丧失性命的下场。

马克僵着身子不动，耶蜜莉欧捉点似地笑着说：

「我知道你爱慕着耶露蜜娜，但可不可以听我说些话呢？」

「说些话……？」

少女静静地站起身子，彷彿探险般迈出脚步，银制怀錶也因为此举而掉落在地毯上。

「没错。比方像这样的状况吧——某个地方，有一对感情很好的姊妹。」

不用问也知道她在说谁。耶蜜莉欧有如歌唱似地继续说了下去：

「她们其中一个身体虚弱；另外一个虽然很健康，但却被父母疏远。两姊妹彷佛互补不足一般，非常重视彼此。但悲伤的是，这样的关係却没能永远持续下去。」

翠绿的眼眸中闪烁着契约者的黑暗阴影。

「姊妹其中之一命中注定要成为活祭品。所以一个为了帮助自己的另一半而犯下过错，另外一个则因为这样失去一切所爱而拒绝了自己的另一半。然后按照命中注定的结果，姊妹成了活祭品。这种情况下，是谁应该成为祭品呢？」

马克勉强挤出声音：

「没有人应该成为祭品。」

过去，曾有一位少女为了丧失力量的神宝而被当成活祭品。那位少女后来一直走在漆黑的谷底，成为别号「契约者猎人」的存在。

不管犯下什么过错，都没有人活该遭到那样的对待。

马克的回答令耶蜜莉欧满足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没错，活祭品什么的真是太可笑了，我当然不愿意，但我也不觉得推给耶露蜜娜就好。」

「既然这样……」

耶蜜莉欧摇摇头，打断马克的话。

「但是，我们其中之一一定得成为活祭品，下一个是另外一人，再下一个是她们的后代，没完没了。不管有多少人当了活祭品，都无法终结这个循环，没有人可以帮助我们，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阿尔斯·马格纳）——力量强大到已经超脱了精灵的範畴，所以两人根本无法逃脱其控制。按照她的说法，（精杯公主）似乎会从有血缘关係的人之中选出。

马克说不出话，耶蜜莉欧则一副看到什么值得怀念的东西般，凝视着房间的出口。

「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位好像找到了一线希望。」

「希望……？」

「对，或许有机会切断这活祭品的循环。」

「能够阻止（阿尔斯·马格纳）吗……？」

「不，光是阻止没有意义，而是必须破坏掉它。我说，你不觉得这要是成功了，可是一桩相当不得了的事情吗？」

不论耶露蜜娜还是耶蜜莉欧，都可以从（阿尔斯·马格纳）之中获得解放。耶蜜莉欧找到方法了吗？

「真的能做到这点吗？」

「或许要花一点时间，但理论上是可能的。那么，你不觉得不管做出多大的牺牲，都值得试看看吗？」

耶蜜莉欧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想要尝试一下，马克觉得自己又面临被迫选择的局面。

「你想要我做什么？」

耶蜜莉欧愣了一下，眨眨眼，然后才笑出声音。

「啊啊，抱歉，我的说法太暧昧了。我没打算要让你淌这浑水，只是希望你能听我说说而已。」

「啊哈……」

忙碌地转了一大圈的少女，终于回到一开始的椅子上坐下。

「耶露蜜娜应该算是个天才，因为她找到了破坏（阿尔斯·马格纳）的方法。如果是她，想必能够达成目的。这么一来，就不会再有人跟我和母亲有同样的遭遇了，你不觉得很美妙吗？」

「咦……？耶露蜜娜找到了吗……？」

马克还以为是因为耶蜜莉欧找到方法，所以即便借用耶露蜜娜的身体也要出现在大家面前，但似乎不是这样。

「没错，耶露蜜娜找到了，所以她才开始招揽契约者对吧？」

「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空白契约书）——随着署名的契约者人数增加，同时会增强力量的（精灵容器）。耶露蜜娜打算用这个力量破坏（阿尔斯·马格纳）。

马克理解之后，少女露出悠哉的笑容。

「但是，如果我会因为这样而死，那我实在无法忍受。」

「咦……？」

耶蜜莉欧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笑容。

「想把我跟（阿尔斯·马格纳）分开是不可能的，但是要把我跟（阿尔斯·马格纳）一起破坏掉却有机会办到。耶露蜜娜想做的，就是这种事情。」

「不、不对！耶露蜜娜是想要救你————」

马克立即否定。耶露蜜娜应该一直都是想着要拯救耶蜜莉欧，绝对不是想杀害她。

但耶蜜莉欧只是露出了寂寥的笑容。

「没有不对。我说过，我们彼此都犯下了过错，而耶露蜜娜没有原谅我犯的错。」

「耶露蜜娜并不恨你。」

「请你不要搞错了，我不是在抱怨什么。耶露蜜娜是对的。如果不是她，而是后代的人发现了同样的作法，也一定无法实践。能够使用（阿尔斯·马格纳）却没有陷入睡眠的（公主）——自古至今，甚至未来，想必也只有耶露蜜娜一个人，所以必须由耶露蜜娜完成这件事。」

耶蜜莉欧并没有否定耶露蜜娜，她俩想必真的是感情很好的姊妹，所以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耶露蜜娜。

「但是我还活着，我还在这里。我没有高尚到如果有人叫我去死，我就会乖乖点头的程度。」

这是当然。如果是好几个世纪之前就姑且不论，但都到了这个时代，应该没有人听到「去死」还会乖乖地去死的。至少在这个国家，耶蜜莉欧说的是真理。

马克勉强挤出声音：

「那……耶露蜜娜会怎样……？」

「天知道？如果我继续使用这个身体，再过不久——」

「——应该就会消失吧。」

——消失……？

马克觉得脑袋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在有些骯髒的、城镇上的贫民窟里，看着受到朝阳照耀而渐渐透明的耶露蜜娜身体，马克伸出的手很空虚地就这么穿了过去。

——待在你身边很舒适——

留下这句话后就消失了的耶露蜜娜。这原本应该是没见过的景象，但马克却不知为何对这样的情绪有印象。

——不想再次尝到那样的滋味……

没有人能抗衡拥有（阿尔斯·马格纳）的耶蜜莉欧。只要出手攻击，就有可能因此而被杀害。马克应该切身体会到这一点。

儘管如此——啪吱——伴随着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马克放出了影子。

「——把耶露蜜娜还来！」

然后，马克的一切遭到粉碎。

（阿尔斯·马格纳）会破坏一切危害主人的事物。飞驰而出的影子彷佛尘埃一般被打得粉碎，造成的冲击当然就这么直接回馒到马克身上。

马克觉得眼前一片黑，身体的感觉同时消失。他知道自己即便屈服于耶蜜莉欧，也应该想办法活下去，并寻找拯救耶露蜜娜的机会。

可是，很多事情不是用道理就可以说得通。

——喜爱——眼见自己这么认定的对象受到伤害，却仍能够保持沉默的人，应该不存在吧。对马克来说，耶露蜜娜就是这样的对象。

意识渐渐远去的马克，觉得好像有某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虽然你会生气，但我希望你能陪伴在我身边——」

马克的意识伴随着被粉碎的记忆，落入黑暗之中。

然后，在同一个场所跟银制怀錶一起被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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