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欧菈的母亲?」
一如往常窝在书房里面的里卡尔德,很难得地面向少年这么说。
这是少年首次提出的问题,而且不是对主人提出的。少年虽然会为了完成任务提出问题,但要是上头跟他说「你不必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多问。
所以,这是少年首度抱持的疑问,问题则是关于薇欧菈的母亲。
「唔,你介意吗?」
少年犹豫了一下之后,明确地点点头。之前只要被这样反问,他都会说「没有」就退下了。连少年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採取这样的行动。
里卡尔德满足地点点头,勾起嘴角。
「薇欧菈的母亲,就是我们在寻找的人物。」
「……(传教士)在寻找的人物吗?」
「不,是欧尔达教本身在寻找的人。」
少年稍稍皱眉。
欧尔达教本身——这话代表统治这个宗教大国拉其那斯神圣国的统治者——教皇本身的意思。以一整个国家的力量寻找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们一族对欧尔达教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反问,里卡尔德觉得很好笑般咯咯笑了。
「哈哈哈,没想到你竟然会对他人有兴趣,可以算是一大进步了。不过,对象是薇欧菈这点让我心情有点複杂,就当作是你终于理解她的魅力所在吧。」
少年无法理解里卡尔德是高兴还是愤怒,或者只是说说罢了,只好维持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等待着答案。
「抱歉,我没办法告诉你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她们』这一族,从古老的时代就被链金术师绑架了。欧尔达教与链金术师在漫长的时间里,彼此争夺(睡美人)。然后到了现在,才终于让欧尔达教找到了薇欧菈的母亲。」
链金术师——里卡尔德所说的内容太抽象了,但少年也对这个名词有点印象。
所谓链金术,一般是指把铅变成黄金的魔法力。就少年所知,只有被称为契约者的存在能够实用这些力量,但他们基本上不会以錬金术师自称。
但奇妙的是,所谓的链金术师却从远古时代就已经存在。他们虽然没有什么特异能力,但拥有不需要仰赖神明奇蹟的智慧与知识。时而做出兇残的武器,暗中周游于贵族之间。
不论如何,对贵族们而言,鍊金术师都是无可忽视的存在。
少年一族在漫长的历史之中,几乎每年、每个月都会接到收拾链金术师的委託。即便如此,他们的历史还是从未中断过。
——链金术师所追求的存在……
就少年所知,链金术师不相信神的奇蹟。不,他们认同奇蹟这种现象,但不认同神的存在。他们就是一群想要揭穿神明真面目的人。然后,想透过自己的手,製造出神明所引发的「奇蹟」现象。
所以,欧尔达教并不认同他们。链金术跟欧尔达教简直可谓水火不容,但这两方却同时想追求某个存在?究竟是什么?
少年从来没有对他人提出过疑问,也因此他并不知道如果对方不回答,自己该怎样继续追问。
无可奈何之下,少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薇欧菈的母亲现在怎样了?」
「教会保护着她。说是说保护,其实教会什么也做不了,应该说是收留比较贴切。」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因为她已经没救了,而薇欧菈大概也很清楚这一点。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是什么?」
里卡尔德露出刺探少年般的笑容。
「如果是你,你想为薇欧菈做些什么?至于我,我有自己的答案……没有其他问题了吧?」
少年因为想不到要问什么而打算点头……这时又浮现了另一个问题。
「里卡尔德先生之所以把薇欧菈小姐放在身边,是为了要掌控薇欧菈小姐的母亲吗?」
里卡尔德难得地苦着一张脸,明确地点点头。
「没错,不管我怎样辩解,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少年心中——薇欧菈说可以证明人活着的部位——产生一股不愉快的情绪。
里卡尔德嗯嗯有声地点头。
「原来如此,也难怪你会露出那种表情。」
少年冲动地想说什么,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薇欧菈小姐。」
少年凭脚步声得知声音的主人是谁,看样子刚刚的对话被偷听了。只不过隔了一扇门,却无法判断门后面的气息,对少年来说真是严重的失误。
少年回头看了里卡尔德一眼,接着立刻奔出房门。不知为何,他有种自己必须追上去的感觉。
一个人留在书房的里卡尔德所嘀咕的话,终究没能传到任何人耳中。
「好了,你会选择怎样的比刻呢?」
薇欧菈蹲在花坛前面。那是少年前几天才整理过的花坛。
少年追上来之后——严格来说,他是维持着一定距离地跟着薇欧菈,如果他想要,随时都可以追上——薇欧菈以双手掩着脸,挤出颤抖的声音。
「实习生,刚刚那一定是开玩笑的吧?里卡尔德先生竟然是为了掌控妈妈才对我好。」
薇欧菈哭了。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看到女孩子哭了的话,记得递手帕给人家啊——不过他还是想起了执事的话。
少年从口袋掏出手帕,轻轻递了出去。薇欧菈一直没有发现他的行为,少年只能维持这样的动作静静等着。
后来薇欧菈总算髮现少年递出的手帕,露出很意外的样子眨了眨眼,并战战兢兢地接了下来。她先粗鲁地擦乾眼泪之后——用力擤了鼻涕。
擤鼻涕的声音很大声,薇欧菈也总算冷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悠哉笑容。
「啊哈哈……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怪怪的。因为我是根本就不懂礼仪的土包子,而且看也知道没有任何优点。我完全不明白为何里卡尔德先生会对我有兴趣。」
「是。」
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老实地回应,薇欧菈无力地垂下肩膀。
「我说实习生啊,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可以同意哩?」
「对不起。」
「抱歉,你这样一本正经地道歉,反而让我更受伤了……」
薇欧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茫然地看着花坛。
「妈妈会变成怎么样呢?」
「不知道。」
「……我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过妈妈了。」
然后她看了看少年。
「实习生,你的妈妈是怎样的人?」
「不知道。」
见少年做出同样的回答,薇欧菈不禁睁圆了眼睛。
「你没有妈妈?」
「我没听说过我有妈妈。」
从少年懂事以来,就一直接受着自称「父亲」的人毫不中断的训练。他没有见过自称「母亲」的人。而且他之所以会理解这个词语所代表的意义,是因为他在学习如何破坏人体时,顺便学习了相关的知识。
对于母亲,少年只知道是「除了目标以外,有可能也得加以破坏的对象」。
薇欧菈发出充满歉意的声音。
「对不起,我明明就有听你提过你们家族的状况。」
少年不明白薇欧菈为何道歉而歪了歪头,薇欧菈贮像想到什么般抬起脸。
「实习生,你说你是杀手,对吧?」
「是的。」
「杀手会接绑架的工作吗?」
「如果有命令下来的话。」
薇欧菈品味着这句话般陷入沉默,然后下定决心般点点头。
「那实习生,你能不能——绑架我呢?」
「好的。」
少年立刻回应,薇欧菈却傻傻地眨了眨眼。
「咦?等等,这样真的好吗?」
「如果那是命令的话。」
少年这么回答,薇欧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不知为何用力地抬头挺胸。
「好!那从现在起实习生就是被我僱用的人了,你要乖乖听我的话喔?」
「是。」
少年毫不犹豫地回应,但薇欧菈还是显得有些困扰地抓了抓头。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正经八百地老实回答啊…………啊。」
少年歪着头,薇欧菈像想起什么般说不出话。
「那、那个,实习生,要屦用你的话,我该支付什么当成报酬呢?」
「我不知道,因为做决定的人不是我。」
「这、这样啊……那,除了里卡尔德给我的东西之外,我其实一无所有。所以如果有我能做得到的事情,你就儘管说……啊啊,这样不行,因为你什么都不会要求。」
「不。」
「果然如此……………………咦?你刚刚说了『不』吗?」
「是。」
「啊,呃,那个,我该做什么才好?」
少年伸出了手。
「请告诉我——活着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最后一刻。」
不知为何,薇欧菈连耳根子都红了,按着自己的胸口。
「啊啊,这、这是……该说是一种气势吗……」
少年歪着头,薇欧菈红着一张脸,牵起了少年的手。
「我、我知道了,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但我会努力的。所以,请带我离开这里。」
「是。」
少年如此回答后,丢出了一个问题。
「该带你去哪里才好呢?」
薇欧菈以不带犹豫的眼神看着少年,并直接脱口而出:
「——带我去妈妈身边。」
少年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让薇欧菈稍稍放鬆了表情。
「啊,还有,不可以叫我薇欧菈『小姐』。因为你已经不是这幢洋房的人了,所以不要加『小姐』。」
既然这样,用「实习生」称呼这个少年是不是也不太妥当?儘管迟疑了一下,但少年还是忠实地点点头。
「嗯,那你就试着叫看看吧。」
「薇欧菈。」
「哇,你也调适得太快了。」
「对不起。」
「啊哈哈哈,不会啦,这样子比较好。」
然后,薇欧菈轻轻地伸出手。
「那么,请带我走。」
面对这伸出来的手,少年一开始只感到困惑。但现在他却把自己的手叠在这只手上。
※
红色的地毯铺在地上。虽然那是踏上去后会让脚埋进去的高级货,但中央刻着欧尔达教的十字架。房间角落摆设了一张豪华的床铺,墙壁上挂着很多幅风景和人物肖像的绘画。
这在洋房里面也是个很大的房间,但现在没有人使用。
这里是耶露蜜娜的父亲——里卡尔德·法连舒坦因的寝室。当太阳没入洛克渥尔岩山那一头时,用过晚餐的耶露蜜娜造访了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