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碰到什么冰冷的东西,让少女清醒了。
这里是间昏暗的房间,地面潮湿的泥土濡湿了身上的衣服。这间房间只容得下两、三人,显得有些狭窄,而墙壁是由石头堆砌成的。冰冷而不新鲜的空气里,充满刺鼻的霉味。
「唔……」
后脑隐隐作痛,令少女发出呻吟。
落在脸颊上的头髮,似乎是沾到血液之类的东西而凝固变硬。少女的年纪虽轻,却莫名有种大人的风範……应该说是态度高傲吧。身上穿着男用衬衫与细窄的长裤,一身男装的打扮。
映入少女朦胧视野之中的,是一张怯生生的脸孔,有着大大的茶色眼瞳与捲曲的头髮。年纪大概只有十二、三岁,身上穿着袖子过长的衣服。可爱的长相几乎要让人误以为是女孩了,看服装却应该是个男孩。
少女盯着那张脸瞧了好一阵子,他确实是个男孩。要不是靠得这么近看,说是女孩也完全不会让人怀疑吧。
男孩手中拿着沾湿的手帕,看来他是在照顾昏迷的少女,只是,他的手上被人绑了粗绳。
朝光线的来源——房间出入口处望去,那里被铁栅栏挡住了去路。看来这是座地牢。
——太不小心了……
少女终于明白自己是被人抓了起来。她一边忍不住痛得呻吟,一边想起被抓的经过。
她正在追赶『某人』。为了查访线索,接触了一群地下社会的男人。不知道是被怀疑了,还是落单的女人特别引人注目,总之,突然被人从身后袭击。
「你、你没事吧……?」
少女抓住男孩伸出的手,勉强起身。
起身后,她立刻开始确认周遭的状况。脚没有被绑,手可能是因为抵抗过而被绑在身后,匕首之类的武器当然都被拿走了。头上隐隐作痛,大概是被持硬物殴击的缘故,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她的目光再次朝铁栅栏望去,听见另一头传来粗鄙的笑声。
「——就跟你说了,男孩子没办法卖啊。」
「少罗唆,你自己还不是以为那是个女孩。话说回来,另一个可是极品,这你无话可说吧?」
「是说,就算是男的,那个小鬼还是会有人想买吧——」
从声音听来是两个男人,根据说话的内容可知,他们应该是人肉贩子。
——只有两个的话,勉强可以对付。
行李全被取走了,身上几乎没有能当武器的东西。话虽如此,并没有受到严重至动弹不得的重伤,只要手能自由行动,总会有办法。
她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头髮上,髮夹还在,于是偏着头住墙上推了几下,卸下髮夹。深红色的头髮一口气披泄开来。
她反手捡起落在地上的髮夹,双手摸索了几下后,一把小刀便弹了出来。这是把隐藏式匕酋。
「你、你在做什么……?」
男孩发出困惑的声音,她只用视线无雷地催促他。必须在男人们发现之前割断手上的绳子。
然而,或许是听见男孩的声音,男人们停止谈话,其中一人从铁栅栏往内窥视。
「喔,另一个醒来了啊……哈哈,睡脸已经不赖了,睁开眼果然是个大美人。」
少女露出畏怯的样子,从笑得猥琐的男人身边退开。同时仍在不被怀疑的程度内持续移动小刀。
「喂,不用我多说你也该知道吧?别对商品出手啊。」
听见房间那头传来的声音,男人耸耸肩。他们果然是人肉贩子。
「我知道啦……不过说真的,对这两人来说,在这里被玷污搞不好还比较幸福呢。」
男人用舔舐般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少女一遍后,才从铁栅栏前离开。
就在此时,绳子割断了。男孩一脸愕然地看着少女,看来他也知道现在不要开口比较安全。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用胆怯的语气询问,而男人像看见有趣的玩具一般露出低级的笑容。
「嗯?你不懂吗?也是啦,对你来说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吧。会不明白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着,他同情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你们会变成怎样,我也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幸运的下场就是了。」
「怎……怎么这样,请帮帮我。」
说着,少女往前靠近,攀住铁栅栏,看见男人腰间挂着钥匙。
男人脸上浮起噁心的笑容,听得见后方另一个男人发出无奈的叹气声。
「我是很想帮你啦,可是帮了你就轮到我倒霉了啊。不过呢,我也不是那么没人性,是可以考虑看看,就看你怎么做罗。」
如果人肉贩子有人性,那谁才没人性啊?即使脑中冷静地这么想,红髮少女还是装出怯懦的表情。
「那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不管做什么,男人都不可能手下留情的。他之所以会那么说,只不过想从少女的哀求中找点乐子罢了。
「怎么?不用想得太难啊。只要让我——唔?」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脸就撞上了铁栅栏。少女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揪住男人的衣领,抓着他的头朝栅栏上撞。
接着,她再迅速抓住男人的脖子。少女的手伴随着一阵噁心的触感,而男人的脸已涨得发紫,挣扎着伸手搔抓自己的喉咙,却因和少女之间的铁栅栏阻隔,起不了太大的反抗作用。
少女虽然没有扭断他脖子的臂力,却能压迫他的气管使他为之气绝。不久男人终于失去力量,膝盖弯折。少女很快地从男人的腰间抢走钥匙。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事态使他一时无法反应,另一个男人还来不及回神阻止,少女已将铁栅栏打开。
「啧——」
男人一定是感觉到少女不好对付吧,只见他急忙转身,伸手拿取放在桌上的手枪。从少女此时站的位置,就算用跑的也来不及阻止他。
男人很快地举枪瞄準少女。这时,少女丢出手中握住的东西。
「啪!」少许鲜血随着清脆的声音飞散开来。
「什么——?」
发出哀号的是男人。原本持枪的手,被一块闪着雾光的金属片——地牢钥匙刺穿,宛如钥匙钻进钥匙孔一般。
像钥匙这样毫不尖锐的金属片,竟能刺穿皮肉并粉碎骨头。然而,男人已经没空为这件事感到惊愕了。
钥匙虽然不如小刀锐利,但锯齿状凹凸的部分,所造成的痛楚却远远超越小刀。就算想拔下来,深深嵌入肉里的钥匙却纹风不动,既抽不出来也推不进去。
趁着男人发出凄惨呻吟时,少女漂亮地抬腿踢了那张脸一脚。
秒杀——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瞬间让两名大男人倒地。留在牢中的男孩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事。
红髮少女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去拿自己放在桌上的行囊。一个用高级皮革重叠製成的小碟子,形状类似小船,上面还有一道垂直的裂口,两端则各伸出一条用坚固鞣皮搓成的绳子。
此外,还有散乱在桌上,形似枪弹的大颗铅块,有的是球形,也有的是椭圆形。少女从中拿起一块球形铅块,塞进皮袋里充填。
此时,牢中的男孩露出惊讶表情。
「后、后面:」
红髮少女听见尖叫声时,已举起手中的皮袋绕着圆圈挥动。
咻咻——一声闷哼伴随不断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
「咕呜——!」
回头一看,在开了条缝的门旁、通往牢外的石阶上,蹲着第三个男人。他应该是负责把风联络的人,听见这里的骚动声才跑下来察看的吧。
少女手中的武器是投石器。比手枪或弓箭更加原始,恐怕是投弹型武器中最古老的一种。只要举起来旋转就能抛出子弹,直接打在对手身上也具有相当的威力。比起手枪的反作用力小,连少女也能轻易地使用。
然而,像刚才那样连看都不看目标一眼即可命中,在这个时代里能将投石器用得如此神準的,也只有这名少女了吧。
虽然刚才屋内只有两个人,贩卖人口也不是在玩扮家家酒,绝不可能只派两个人看守,想必遗有其他同伙。少女的猜测果然没错。
少女捡起从第二个男人手中掉落的手枪。
男人蹲在门口流着冷汗,用手压着手腕。从这么近的距离被击中,至少断了一两根骨头吧。
少女对这个男人投以冷淡的目光,举起手枪抵住对方的额头。
「我在找一个叫(牧神)的契约者。」
少女如冰一般冷酷的语气,和刚才的怯懦判若两人。
要是不回答就会被她杀了——男人是本能地感觉到这点了吧,这次轮到他表情因恐惧而扭曲。
「我、我……你说什么?」
少女无言地甩手指扣住扳机,男人的脸瞬间露出绝望之色。
「等、等一下!我、我当然知道。那家伙……那家伙是那个、就是那家伙吧?那个……对!僱用了我们的人!所以……所以……」
男人绞尽不足的脑汁,思考能获得少女青睐的答案。少女只觉得自己像在对路边的狗问路,无意义又浪费时间。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少女这时的想法,发出哀号般的叫声:
「不、不要、不要啊!请不要这样!」
少女用看着待宰猪只的眼神,低头睥睨着他。
「如果刚才是我这样拜託,你听得进去吗?」
「啪!」——乾裂的响声过后,只见男人的手脚抽动了一下。
少女发出甚感无趣的叹息声,丢下手枪。看到这一幕,男人才虚脱又放心地鬆了一口气。
子弹仅从男人的头旁掠过。
少女冷淡的眼光再次落在颤抖不已的男人身上,她拾起一只脚,将皮革坚硬的靴子举到男人眼前。
这姿势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给我舔乾净。男人脸上浮现出受辱的表情。虽然不认为人肉贩子会有自尊这种高等的概念,不过身为人类,大概还是有一定程度的羞耻心吧。
少女什么话都没说,也不命令。只用试探的眼神低头望向男人。
想活命的话,只能用态度表现了。向来以践踏他人尊严为业的男人,被迫将自己的尊严与生命放在天平两端。
不久,少女像是失去兴趣般準备将脚收回。男人见状急忙开口:
「等、等一下!」
毕竟他只是个人肉贩子,比起无谓的自尊,还是命来得重要。男人臣服地张开嘴,凑近她的皮靴。
不料,少女却抬起腿——朝男人双腿之间踢去。
在这一瞬间,人肉贩子约瑟夫·斯蓝达诅咒自己生为男人的事实。
之后,男人虽然勉强逃过警官的追捕,却从此失去一般男人所拥有的性生活。他开始酗酒,堕落到不能再堕落的地步。失去一切的他将过去全部抛弃,重新振作,成为人妖界的顶尖舞者。在许多人的依依不捨中退休后,开了佛劳提那的第一家人妖酒吧。
在这样的未来预感闪过的瞬间——咕滋——明显地有什么被踢碎了,伴随着碎裂的声音,男人翻了白眼。除了自尊心被破坏殆尽之外,身为男人的证据也被踢坏了。精神与肉体双方都被击溃,一头摔向地面。
「噫……」
牢中的男孩按住自己双腿间的重要部位,不由得脸色铁青。
少女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兴趣,开始回收自己行李里的东西。应该刚被抓进来不久吧,东西一样都没少。
确认完行李里的东西,发现桌上遗留有一样物件。那是用上等皮革所製成的皮套,造型类似手枪的枪套,里面放着一把摺叠刀,展开之后体积应该不小吧。
少女捡起皮套时,牢中的男孩畏畏缩缩地发出声音。
「啊……那是我的。」
少女这才想起自己醒来之前,男孩似乎都在照顾自己的事。就当做回礼吧,她为男孩割断手上的绳子,将皮套还给他。
「谢、谢谢你。要是没有这个,我什么都办不到了。」
男孩脸上绽放如花般的笑餍,令少女再次为对方的性别感到迷惑。
「是吗。」
即使如此,她仍表现得毫无兴趣,转身就要离开。既然没有关于(牧神)的线索,就没必要留在这种地方。
她才刚迈开脚步,牢中的女孩……不、男孩急忙叫住她。
「啊、请、请等一下。是你救了我,我得好好答谢你才行。」
对于毅然地挺直背脊的男孩……她仍是看也不看一眼,继续往前走。
「请、请问我该怎么做才能报答你?」
男孩坚持不放弃,感到厌烦的红髮少女终于开口答腔:
「不需要。」
「那样我很伤脑筋的。即使只是一餐一宿之恩都必须以命相报,这是朗契斯塔家的家训。更别说你救了我的命,我应该捨命报答才对!」
这男孩到底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可以牺牲啊。面对他教养良好的言行举止,少女一点也不掩饰厌烦的心情,叹了一口气。
刚才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答腔的。只要视若无睹到底,他就会放弃了吧。少女无言地踏上阶梯。
即使遭到少女冷漠的对待,男孩仍死缠烂打,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敲着掌心说:
「啊,你刚才说的(牧神)先生,该不会是个高大的男入吧?」
少女忍不住停下脚步,男孩快步追上来并撞上了她的背。
「你认识(牧神)?」
她回头一看,只见眼前的男孩露出亲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