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梵蒂冈境内有许多诸如圣彼德大教堂、西斯廷礼拜堂及梵蒂冈宫殿等远近驰名的建筑物,并非基于宗教目的而来访的观光客也不少。
充当航空玄关口的梵蒂冈机场彷彿紧贴着这面于十五世纪建造、用来隔开罗马市区的巨大围墙——看起来简直就跟城墙没什么两样——座落在梵蒂冈市,而在距离机场短短数百公尺远的地方,则有唯一一扇设置于城墙上的大门。
前来梵蒂冈参访的观光客必定会利用这座机场,然而经由空路来到这座历史古都访游的观光客,如果不肯接受疾病方面的抽血筛检就无法通过登机门。除非是地位显赫的VIP,否则等上数个小时排队受检可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只不过人们倒也都觉得『毕竟罗马教皇人在此地,这种严格控管的规定也很符合梵蒂冈的作风』,而乖乖地接受针筒穿刺及抽血。
然而假如是比较有警觉心的观光客,大概就会察觉到这些手持针筒的白衣男子们均拥有一副以医疗相关人员而言显得过于魁梧的身材;倘若还具备在调查机关上过班的经验,说不定也会发现藏在白衣底下的危险突起物。
话虽如此,观光客们八成也料想不到实际上他们藏在怀中的玩意儿是经过特殊加工、专门用来诛杀魔族的武器,而他们就是隶属于教皇厅神盾部门的「检疫局」人员吧。抽出来的血液并非滴在显微玻片上,而是滴在能够分辨出非人族群的「帕多格洛斯石碑」上,目的是为了钓出试图潜入梵蒂冈狙击LADY·KEY的魔族份子。
目前虽然没有LADY·KEY藏身在这个小小的国家当中,但这项检查行动大概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拥有黑暗血统的份子们通通被逐出这个世界的那一天来临为止吧!
经过一番折腾总算完成「检疫」手续并通过登机口的观光客,接着得前往大厅等待搭乘连接机场与梵蒂冈城墙内侧市区的专用公车——当然是用来管理人员出入的交通工具——只不过挑这天来访梵蒂冈的观光客都将目击到一种基本上不应该生活在梵蒂冈境内的生物。
也就是一名身穿法衣的庞克族。
年纪大约是二十齣头、或未满二十岁的青少年。他留着一头足以为自己多增加一成身高的高耸刺猬头,耳朵及鼻子上挂满数不清的耳环,嘴巴旁边发出边咀嚼口香糖的声音,耳机还流泄出吵闹不堪的音乐——这是一个连在发源地英国八成早已绝迹的纯种庞克族。他露出肯定有嗑药习惯的危险目光物色着可能身怀鉅款的猎物——这是众多观光客对他的第一眼印象。
但不知为何,这名庞克头身上却穿着一袭设计款式颇为陌生的蓝色法衣。他彷彿是一种具体呈现出「不合理现象遍布全世界」这句话的生物。
『喂,那边那团东方人,你们干嘛随便拍我照片啊?难道你们看见了什么稀有动物不成!?要不要我拿吉他帮你们独奏一首送葬曲啊!?』
被顶着刺猬头的神职人员——席德·吉耶竖起中指破口大骂的日本人观光旅行团虽完全翻译不出他那口夹杂大量粗话的英语,但基本上还是立刻察觉到如果继续逗留于原地,原本五天三夜的观光旅游行程将立刻缩短成两天零夜,随即发出尖叫声,飞也似地逃离机场大厅。
『真是够了,心情有够不爽……』
虽然大多数同僚对他都有所误解,但实际上他很清楚这头古怪髮型跟一般人认定的「中规中矩」相去甚远。然而他觉得这造型远比任何风格都来得更加帅气,同时也认定这就是即便遭人批评,也要全力贯彻到底的生活样式。只不过纵使有所自觉,一旦遭到他人指指点点,心情仍旧会感到很不愉快。
吉耶弯腰坐回板凳上,小声说着:『该死,薰这蠢蛋,也未免慢过头了吧!』对于号称在神盾部门两千年历史当中用字遣词最没品的他而言,这句话只不过是表达出『薰这小子,好像有点迟到耶』的语气,绝不是代表他开始发起脾气,然而刚好在板凳附近的观光客还是被他吓得一鬨而散。
他来到梵蒂冈机场的目的,是为了迎接在八个月前那场战役当中和自己一样幸免于难的深津薰。
当薰替惨遭杀害的养父深津神父举办完告别式之后,便与带着苏菲亚遗体回到故乡安葬的蕾妮会合,接着就此启程离开日本。
没人知道他们俩在启程之前到底谈了些什么,就连教皇厅几乎也掌握不到他们这八个月之间的消息。儘管他们偶尔会应教皇厅要求现身参与任务,但每当任务告一段落,他们就会如同云雾一般悄然消失,甚至连吉耶也只透过电话跟他聊过几次而已。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两人所经之处必会留下为数可观的魔族及眷属尸骸。
差不多在一星期前,薰主动致电教皇厅表达了『打算重返日本』的念头。教皇厅除了安排他驻扎日本分部之外,同时又为了正式迎接他成为神盾部门的成员而邀请他拨空前来梵蒂冈。今天正是他预定到访的日子。
『薰这臭小子,居然跟蕾妮大姊处得这么好……』
带着一丝嫉妒语气喃喃自语的吉耶突然感受到一股险恶的气息,促使他动手摘下耳机。
他侧耳聆听,发现远方传来一阵争吵声,接着又听见好几个人朝着他这边跑来的脚步声。吉耶随即伸手轻触暗藏在法衣两袖的双钗发射钮。
引发吵闹声的来源现出身影,只见一名男子从登机门后方直奔而来,背后则有数名身穿白衣的男性快步追赶着这名男子。白衣男子们脸色大变,手上全都握着枪械。他们是教皇厅「检疫局」的成员,而在机场进行的「检疫」手续并非用来调查旅客是否为传染病带原者。换句话说,这名遭到追赶的男子是……
『「它们」吗!』
白衣男子开枪射击,被追的男子却彷彿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配合枪响腾空跃起,避开了子弹的攻击。男子直接利用这一跳顺势跨越报到柜檯,距离及高度都远胜奥运金牌纪录。阵阵枪响使得机场大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男子则边推开观光客边加快脚程跑向机场入口。
『你们通通给我住手,这里可是梵蒂冈耶!』
吉耶出声制止白衣男子们。要是被这么多观光客目击到那名男子遭子弹打爆头颅之后仍旧活蹦乱跳的场面,事后根本无法堵住所有人的嘴巴。甚至还有些明明吓得趴在地板上,却还试图拿行动电话拍下独家照片的蠢蛋。
『我是神盾部门的吉耶,那家伙就交给我处理。』
吉耶取出藏在袖子里的双钗,随即倒握其中一把尖钗,当成飞镖使劲抛射出去。这把他惯用的武器穿越人群缝隙刺中男子脚跟,男子顿时因脚部受创而往前仆倒在地。
(它是使徒,并非魔族。)
吉耶由其动作的迟钝程度判断出对方并非道地的魔族,只不过是接受过它们鲜血洗礼的使徒罢了。它八成是个满心希望得到主人夸奖,却不知机场设有「检疫」手续而逕自跑来刺探梵蒂冈动向的蠢蛋吧!
吉耶像是施展美式足球冲撞技巧似地扑向使徒,翻身跨坐在它身上,并运用体重锁住它的手臂关节之后,随即举起尖钗前端对準使徒脸庞。
『别动!这玩意儿表面涂有克魔镀膜,要是被这玩意儿烫伤的话,你就甭想安稳归西了!』
胜负已分。对这帮怪物而言,涂上克魔镀膜的武器就跟滚烫的火筷没什么两样。只要一看见这类武器出现在眼前,照理说应会促使它们产生动弹不得的生理反应才对……此乃吉耶身经百战所体悟到的「常识」。
然而有时候经验反而会转化为令人疏忽大意的盲点。
被逼入死胡同的使徒竟採取了出人意表的行动,张口咬住吉耶的尖钗。儘管传出一阵『嘶~』的刺耳声音,使徒的嘴巴遭到克魔镀膜灼伤,但它却毫不在乎地狠狠咬碎尖钗,并使劲扭转被锁死的手臂关节。只见使徒伴随着肩关节脱臼的声音,硬是从吉耶身体下方挣脱出去。
(完蛋了!)
当他发现平淡的生活已大幅削弱自已身为特动人员的戒心时已经太迟到了。单就臂力而言,人类根本不可能凌驾于使徒之上,这次反倒换成使徒取得优势。
使徒脸上浮现笑容。这名领悟到潜入失败而做好赴死心理準备的使徒,此时找到了一个最适合顺道带上路的旅伴。
使徒举臂往下猛然一挥,长有一排利爪的手掌以刨挖吉耶颈动脉的角度急袭而来,吉耶虽然高举双臂防守,不过此举大概也没什么意义可言。
(……这下子死定了……)
就在他以为脑袋即将搬家的瞬间,只见一道小小的蓝色身影快速自古耶面前飞掠而过。伴随着冲击声使徒发出惨叫,吉耶身上的压迫感也跟着消失不见。原本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使徒则跌落在数公尺外的地板上,同时伸手捂着脸庞。虽然那道小小的身影起脚踢飞使徒,吉耶却无法立刻理解到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小的身影——一名个子比自己矮小许多,留着一头黑髮的少年背影——展现出彷彿穿着冰鞋溜冰的速度沖向倒卧在地板上的使徒。使徒虽然起身挥拳试图殴击迎面而来的少年,少年却轻鬆架开手臂,再度抓住使徒抛向空中旋转一圈,接着重重地砸回地板上。
少年一跨至使徒身上,随即採取不同于吉耶的作法,以膝盖顶住对方的头部。纵使身为使徒,也无法在小腿骨断折的状况下逃出生天。
『给我拘束具!』
少年开口吩咐随后赶来的「检疫局」白衣男子们。少年头也不回地接住白衣男子们抛出的钛制特殊手铐,动作俐落地铐住使徒的双手双脚。看见少年展现出如同舞蹈般一连串流畅的动作,周遭观光客们都不禁发出听起来很像议论声的欢呼。之所以没有形成喝采声浪,八成是因为出手压制这个魁梧壮汉的人物,竟是一名高中生,或者搞不好看起来根本就只是个国中生的纤瘦少年。就连看在吉耶眼中,也觉得这是相当不切实际的一幕光景。
『奉劝你最好别尝试弄坏手铐。如果你敢做出任何企图逃亡的举动,我们将不得不背负污名,成为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的神职人员。』
少年以尖锐却充满嘲讽意味的从容语调警告使徒。当晚了几步的白衣男子们也举起手枪包围使徒之际,使徒早已放弃抵抗。并非因为遭到包围,而是由于看见少年游刃有余的伫立身影,已使它彻底领悟到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好不容易才起身的吉耶突然发现这名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而将铐上拘束具的使徒交给「检疫局」那些白衣男子们的少年,则是『呼』地吐了口大气,边擦拭汗水边转头往后看。
少年脸上依旧保留着刚经历过一场激烈战斗的严肃神情,身上穿着已布满污垢的神盾部门法衣,两只拳头都像拳击手一样绑满绷带,残留于脸庞上的数道伤痕则为俊秀的少年增添几分精悍气息。
深津薰!原本应该是吉耶等着迎接的人物,但此人与记忆中的薰压根儿构不着边,觉得他判若两人的吉耶,当下也只能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原本以为在这八个月之间由「杀戮专家蕾妮」及「弗拉基米尔剑士」合作堆砌起来的大量黑暗份子尸首,肯定都是死在蕾妮大姊手中的方耶,此时却转念认为其中必有几成是出自这名少年的杰作。
『唷,吉耶,好久不见啊!』
薰总算放鬆心情展露微笑。至少他那张看似女孩子的灿烂笑容还是跟八个月前一样没变。
◇
位于圣彼得大教堂二楼的接待室空间差不多跟一座小有规模的舞蹈厅一样宽敞,搭配彷彿自完工时代起就连一只花瓶都未曾移动、保存良好的室内家具及装饰品,再加上从远处传入耳中的圣诗班歌声,营造出一个好像连空气都是从中古世纪撷取过来的庄严空间。
门扉开启,一名配戴全副重武装的卫兵走进房间,接待室内的三名人物立刻停止交谈。卫兵将拿在手中的资料交给其中一名体格壮硕的老人,看完这份资料的老人似乎颇不愉快地皱起眉头,并将资料转交给坐在隔壁的瘦小老人。瘦小老人也一样眉关深锁,却并未再将资料递给同样在接待室内的第三名人物。
『等事情全部处理完毕之后,再对机场安检负责人进行停职处分。』
体格壮硕的老人出声说道。一听见他那跟年龄极不相称、如同锐利刀刃一般的口气,卫兵随即神情紧张地点了点头,并侧目偷瞄了第三名人物一眼之后,这才转身退离接待室。
『机场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吗?』
第三名人物随口出声询问两位老人。此人是个年约三十,留着一头金色鬈髮的美女。身材壮硕的老人逕自将头撇向一旁,表现出完全不屑跟她对谈的感觉。她转眼望向瘦小老人,他则以虽然有礼,听起来却很冷淡的语调回答:『那只是件与您这位局外人无关的事啊,玛尔杰斯小姐。』
『我们赶紧言归正传吧!』
瘦小老人——神盾部门日本分部部长长谷川祭司开口说道:
『我必须再次声明,神盾部门其实并没有试图违背双方约定的意思。我们承认确实欠你们人情……总之从刚刚开始,我已经说过十次同样的话了。』
最后那一部分隐约透露出他难得用上的挖苦语气。就连被喻为在神盾部门干部当中最擅长隐藏自我情感,不让对方看穿自己手中握有什么王牌的交涉名人长谷川祭司都忍不住说出一、两句嘲讽的话,由此显示这名不速之客难缠的程度可见一斑。
长谷川祭司乃是策划八个月前在日本展开的那场门扉封印行动的负责人,他也只是为了配合涉入此事的深津薰回归时程而从日本飞抵梵蒂冈,单就神盾部门的指挥系统而言,他并没有立场与这名女性交涉。但由于以前跟这名女性交涉的人就是他,因此才不幸地再次被扯进这淌混水当中。
『哎呀,祭司,我可是一点也不怀疑你所说的话唷。毕竟对你们来说,违反约定就等于触犯诫命嘛。』
名唤玛尔杰斯的女性嫣然微笑,缓缓端起摆在眼前桌上的花草茶送至嘴边。
她那讲究的优雅举止看得年纪一大把的长谷川祭司都不禁敌意全消。她拥有一身即便与罗马教皇共进午餐也不足为奇的完美餐桌礼仪。
然而那样的餐会却永远不可能举行。因为她身上所穿的服装……乃是教皇厅痛恨到甚至不肯公开承认其存在的魔术师协会的红色法袍。
无论是「中立之红」也好、「混沌之黑」也罢,照理说身穿魔术师协会法袍的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走出梵蒂冈机场并踏进市区半步。但由于她是个跟教皇厅有点关係的人物,导致教皇厅也只能认命让步。拜此所赐,圣彼得大教堂顿时陷入一片彷彿在二次大战期间,阿道夫·希特勒突然现身史达林格勒一般的混乱局面。
她放下茶杯,从法袍内侧掏出一个小小瓶罐,里面装有粉红色的浓稠液体。眼见魔术师拿出成分不明的药剂,长谷川祭司整个人不禁为之一僵。但当她一打开瓶盖,一股随处可见的香蕉水气味立刻倾泄而出。瓶盖底部连接着一串刷毛,她则用这串刷毛沾取粉红色液体涂抹自己的指甲。
『指、指甲油……
目睹她边哼歌边涂指甲油的光景,长谷川祭司顿时忍不住额冒青筋。
『玛尔杰斯小姐……这种事麻烦请移驾至其他地方处理好吗……』
她却完全不搭理好不容易才压抑住情绪的长谷川祭司,像是唱着歌似地出声说道:
『嗯,我始终相信教皇厅唷。我当然相信啦,想必诸位一定会遵守约定吧……』她举起涂好指甲油的双手挡在自己眼前,透过指缝注视着长谷川祭司。她双眼透射出一道非常坏心眼的目光,接着改用轻佻的语调撂下狠话:『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如此,那就快点依约把该借给我的人才交出来啦!』
『拜、拜託,你这人未免也太搞不清楚状况了吧!』
长谷川祭司终于忍不住起身破口大骂,坐在一旁的壮硕男性则出声制止。
『长谷川,这只狐狸精只是故意装出一副不讲理的模样罢了,别被她牵着鼻子走。』
『……真对不起。』
长谷川祭司一脸羞愧地道歉并坐回椅子上。
体格壮硕的老人将被茂密白鬍须遮盖的嘴巴抿成一直线,定睛直视着红袍女性。儘管他看似已届很适合天天坐在安乐椅上含饴弄孙的年纪,但眼光依旧敏锐异常。
奥普利·柯尼,他是目前身分虽为圣彼得大教堂直属亲卫队长,然而先前却是担任神盾部门副队长职务,直到半年前才卸任的最高干部。神盾部门随着前任LADY·KEY——苏菲亚·莉薇艾尔的逝世而暂时解散,成员们各白被调派至其他组织单位;现在「神盾」迋仙名称只用来代表教皇厅抗魔机关的总称。
『哎呀呀,如果搬出「狐狸精」之类的粗俗字眼,你最喜欢的天国可是会离你远去唷!』
她换回彷彿耍诈般的优雅语调,刻意装模作样地挪动手背轻捂嘴角,『哦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奥普利却只是『哼』地嗤之以鼻,避开她的挑衅。他在年轻时代拥有号称与前任弗拉基米尔剑士·深津神父齐名的传奇资历,如今则是一名被暗中揶揄成老狐狸的难缠人物。
奥普利模仿她啜饮一口花草茶之后,接着出声说道:
『如果讨厌狐狸精这个称呼的话,那我就改叫你外法师好了。我们确实亏欠你们一笔债;毕竟就形式而言,那家伙是由魔术师协会派遣至战锤部门的外来助手。依照当时订定的契约,在你们需要神盾部门协助之时,我们就必须履行派遣人才协助的义务。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当然愿意赌上名誉遵守约定。只不过这个时期不太凑巧,我们手边没人有空可以执行你所要求的「潜入某村庄展开数天秘密调查」的任务啊!』
『哎呀,真是糟糕呢!』
她用另一手的手指轻抚刚刚才涂上指甲油的指尖。指甲突然绽放光华,随后只见粉红色指甲油在转瞬之间幻化成鲜艳的蓝色。奥普利忍不住猛然吐光含在口中的花草茶。
『你、你这家伙,你刚刚乾了什么好事!?』
『你不觉得这样做比较省时省力吗?』
『你、你、你这该死的外法师!竟、竟敢胆大包天地在这座神圣的大教堂当中使用魔法……』
奥普利呈现出一副气愤至极的激动模样。她则无视奥普利的反应,再次逕自轻抚指甲,只见指甲随即转变成紫色。接着,她边展示指甲边说:『吶,你不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搭配这种颜色吗?』奥普利的脸色也随着内心怒火而涨成紫红色。
『啊,奥普利先生,关于你刚刚的主张啊,是否等于「我是借了钱没错,但还没敲定準备在什么时候还钱唷——」的意思呢?阁下该不会打算等到百年之后才肯出手协助吧?』
『谁会讲出如此卑劣的台词啊!我只是说在先前进行门扉封印作战所造成的莫大损失尚未完全恢複的这个时期,我们无法基于不明确的情报就随便派人奉陪你们的兴趣嗜好……』
长谷川祭司说了句『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从旁制止起身破口大骂的奥普利。感到羞愧的奥普利则面红耳赤地弯腰坐回椅子上。神盾部门当中名气最是响亮的两人,在这名恶质到极点的魔女面前却如同小孩般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啜饮了一口花草茶,接着改用完全不同于先前那番挑衅语调的低沉嗓音说道:
『看在你们眼中可能会觉得那是「兴趣嗜好」吧。我们确实是想收回藏在那座村庄里面的魔导物品。可是呢,就如我从刚刚就再三强调的一样,事实上那座村庄周边的确有人惨遭魔族杀害。我在动身来此之前就已经先将相关资料寄送过来,相信你们应该早已调查过情报真伪了吧?』
长谷川祭司及奥普利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调查结果还不足以完全断定资料的真假。然而若说是偶然的话,这几个月出现在那座村庄周边的诡异尸首实在过多了点;而且也和魔族乔装成人类住进人类的村庄时所形成的被害者数曲线十分接近。就数据看来,很可能是潜伏于村庄当中数月,并不定时杀害村民以外的人类进食,藉此以避免真面目穿帮……但到目前终究仅止于假设阶段罢了。』
『那我就提供一份可以帮助你们断定的情报吧。昨天又有一名前往那座村庄的人不幸坠崖身亡,直到河水将尸体沖至位于下游的都市时才被人发现。』
『光是多了个死人又怎样……』
话讲到一半的奥普利猛然闭口不语。儘管双方你来我往,但神职人员脱口说出这种话实在极不道德。『呃,这个嘛……』奥普利虽然支吾其词地嘟嚷起来,她却彷彿没听见奥普利方才的失言一般,逕自接着开口说道:
『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开车行驶于街道上的旅客喔,而是我们协会为了找寻那件魔导物品而派遣过去的魔术师……他是我的……我所收的头号弟子啊!』
她转头背对奥普利等人,微举衣袖轻拭眼角。
『抱歉……』
这是奥普利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口向魔术师道歉。
『请别放在心上,现在是不管怎么伤心也必须昂首向前的关键时刻啊!』她脸上浮现一抹虚弱的微笑。『自从他潜入村庄开始,就断断续续地传送情报回来,但隔了一段时间之后却突然失去联络,接着便在数天后化作一具死尸被人发现。虽然他的死因是摔死,并非半边身体被吃得七零八落,但你们当真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事故吗?』
『……不可能。』
奥普利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说法。
『太好了,我刚刚还在想说要是听完这段补充说明之后,你们仍旧讲出「现在还无法断言」之类的蠢话,那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而结论就是有魔族住在迪拉索村。所以,这次才由我亲自採取行动……顺便商借教皇厅神盾部门的力量。如果不派人潜入村里找出魔族份子并加以歼灭的话,搞不好明天又将出现新的牺牲者。这跟我渴望得到的魔导物品毫无关係喔。我想咱们在这件事上应该是处于利害一致的立场才对,两位说是不是呢,神盾部门的两位?』
◇
『这算啥,为什么蕾妮大姊没来啊?』
在通过城墙大门一路驶向圣彼得大教堂的教皇厅专用车辆中,吉耶很不高兴地反覆嘟嚷着同一句话。
『这是难得由你当主角的就任典礼耶,大姊果然还是讨厌来梵蒂冈吗?毕竟神盾部门里头有很多人都看大姊不顺眼啊!』
『我想她并不是会在意那种小事的人喔。蕾妮小姐之所以无法前来,是因为她得去採集某种必备药草。那种药草只生长在很远的某座高山上。虽然她对我说「后会有期」,但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也对这场就任典礼不太感兴趣就是了……』
薰一决定重返日本,蕾妮便说了句『我要去採集卡帕拉焰花』并与他分道扬镳。薰还没骄傲到心生『她必定是认为自己已能独当一面,所以才决心离开』这种念头的地步,他甚至对她愿意拨空训练自己一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她在这八个月当中,几乎没对自己表露过任何情绪,也始终不肯让他看见她入夜之后的模样。
只不过在说『后会有期』与自己道别之际,她扬起嘴唇补上『那天八成会下起雨吧』这句少见的自嘲话语,此举反而令他感到印象特别深刻。
『我问你,等就任典礼结束之后,你就会启程飞回日本对吧?』
『嗯,我是这么打算。』
『我乾脆也拜託奥普利那个糟老头将我调到日本分部好了。担任什么大教堂直属亲卫队简直无聊透顶,害我一身功夫好像都跟着变差了说。』
吉耶不禁发出半带自嘲意味的笑声。
『但是,我可不晓得蕾妮小姐是否真的会再次出现唷?』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该怎么讲呢,我就是希望拥有可以理解我这种生活风格的伙伴啊。如果大姊能够成为我心目中的这名伙伴,当然再好不过啰……』
『里拉福特先生还没康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