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翻译 [email protected]轻之国度
(译注:日语里有[砂上の楼阁]的说法,意指「空中楼阁」,「海市蜃楼」)
越来越冰冷的寒风开始由石壁的缝隙中渗入室内。某天早上,施疗院(译注:免费照顾和治疗穷苦病人的设施)的修女们比平时更忙碌地操劳:为病床更换上已经洗得雪白的被褥,帮皮肤病病人重新包扎绷带。而使用过的绷带在大锅中彻底煮沸消毒后被晾在狭窄的庭院中,在风中摇曳。
被这里收容的那些久治不好的患者们都非常清楚这种日子将会发生什么事——「歌姬」会过来唱歌祈祷。
平时绷紧着脸,一声不吭地像拔田间杂草一样帮他们撤换绷带的修女们只有在这一天,会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摇身一变成为他们的护士。不过,她们的手势依然没变。不,是比平时更糟糕。因为修女们要儘快干完这些活,病人们溃烂的皮肤随着绷带被她们毫不介意地扯了下来。于是他们甚至会想,「歌姬」什么的不来就好了。
但是,这是没可能的。从王家派遣「歌姬」过来视察设施的做法一早就有,因此为了不想被看到自己冷漠地对待病人的修女们才这样拚命干活。因为如果被王室发现问题,施疗院就会受到他们的监管,休閑的日子就会从此一去不复返。因为不想出现这种情况,于是在「歌姬」来的时候,修女们才会把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见到病人新包扎上的绷带有血迹都会重新去包扎。于是便非常忙碌。
修女们忙碌地走来走去,而病人们则都聚集在一楼的大厅里。腿不方便无法自行走动的就被担架抬到塞着稻草的坐垫或椅子上坐好或者躺着,而自己能走动的病人们也都坐在此。
从通往大厅迴廊的方向,传来了院长那比以往都要尖锐,响亮的说话声。声音逐渐接近,病人们只见院长被两个年轻的女孩小心地搀扶着走了进来。
病人们都只觉眼前一亮。这两位女孩,都是新面孔。
只见其中一个女孩一头鲜亮夺目的蔷薇色的头髮。她把头髮捲成环状扎在一侧,剩下的秀髮则垂到胸前。那双大大的,与嫩叶一样颜色的眼睛虽然非常可爱,但双眉却凛然地向上吊起,给人一种强气的感觉。
而另一位女孩,则是一头淡淡金黄色头髮垂到腰间。而她微微望向地面的双眸就如同丁香花一样的紫色,清澈明亮,非常少见。她们两人站在一起时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华丽,简直能使人产生彷彿置身于皇宫的错觉。
蔷薇色头髮的女孩穿着的是一件深红色的衣服,而金髮的那位女孩则是一身和她那双瞳相称的薄紫色衣裳。她们两人身上的花纹刺绣都是和布料相同的颜色,既不华丽也不简陋,和其他的「歌姬」没什么区别,一点都不显眼。可能是被嘱咐过,她们身上的饰物都只是一般女子的戒指,项链,耳环之类,并没有什么其他精巧的东西。而那位蔷薇色头髮的女孩身上更是连一个装饰物都没有。
正因如此,金髮女孩的胸前挂着的那块奇异的圆形石头就异常显眼。
那是一块半透明的石头,摇晃的时候可以看见内侧浮现出青色的光芒。
石头用质朴的麻绳缠着挂在胸前。虽这石头作为首饰未免大了一点,但却闪耀着令人沉醉的柔和的光泽。
只要歌声够动听的话,谁也可以成为「歌姬」。但不可否认的是从小就接受良师教育的那些贵族或富商的女儿们更容易成为「歌姬」。只要从她们手上的一枚纯金或纯银的戒指就可以看出,她们所处的世界是完全不同。
不过,这位歌姬是用麻绳捆着的饰物,就跟农民的手工艺品一样。
难道是少有的农民出身的「歌姬」么?病人们都开始了互相交头接耳。不过,在听到院长咳嗽了一声后,他们还是安静了下来。
「大家好。请保持安静。今天祈祷的『歌姬』乃是奥莉比娅?弥诗奥和艾玛波拉?特内雷萨小姐。她们是专门过来为你们歌唱祈祷的,请你们不要擅自私语。」
粗糙的头髮已经开始有点花白的院长用一如既往低沉而又严厉的声音边说着,边居高临下地瞪着众人。然后,才转过身去用响亮清晰的声音对那两位歌姬微笑道。
「歌姬大人,之后就劳烦你们了。」
等院长说完,两位女孩便翻开了抱在胸前那记录着诗歌和乐谱的书本。歌似乎已经事先决定好并加了书籤,两人很快就停下手来。
两位「歌姬」相互打了个照面,协调了一下呼吸节奏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起点了点头,便开始演唱起了祝福之歌。
苍穹之上,星海悬挂;神居于此,明月为窗;御座之下,白银天使;驱除灾厄,守护大地。
魂兮归去,星海化鱼;无暇之魂,光洒大地;污垢之灵,兽饵食之。
这是住着病人的施疗院。「歌姬」所唱的歌,乃是乞求神明慈悲,缓和他们痛苦的歌谣。病人们也熟练地十指互扣,为这首歌能传达到神明之处,赐予他们加护而开始祈祷。
不过很快,几个病人却抬起了头。以往这样做的话,院长就会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们,但现在院长也完全没发现到病人们的异状。她自己也是完全忘记了祈祷,只是獃獃的看着那两位歌姬。
如此清澈无垢的歌声。尤其是那位胸前挂着圆石坠饰的金髮女孩。另一位歌姬唱得绝不能说差,但犹如在初下的白雪映衬下才最能衬托出百合花花瓣之美同样道理,这位熟练的「歌姬」唱出来的歌和名家所演奏出来音符正衬托出那金髮女孩的歌声是那么的无法比拟。
哑然抬起头看着那女孩的病人们,终于再次合手祈祷。他们的手,比刚才握得都用力。
祈祷对疾病的治疗一点作用都没有。而本来早已放弃,至今一直装着聆听着「歌姬」的歌声装出一副在祈祷的样子的病人们,现在则是紧扣双手地祈祷。
有的希望能消除疾病的痛苦,有的希望病情能得到治癒,等等。还有就是——。
「啪」,不知什么声音响起。众人不由都看过去。只见一个平常都要人扶着才能走动的瘦弱老人,自己扶着拐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都包扎着绷带。体力的衰退再加上皮肤的衰弱,全身都长满湿疹,并已经出现化脓。
看到这位平是只能靠着修女搀扶才能走动的老人抓着拐杖自己站了起来,众人都非常吃惊。本来看着乐谱的歌姬们也停了下来,望向这边看是怎么回事。
众人哑然地看着那个老人颤颤巍巍地扶着拐杖走出人群。
老人不知在想着什么,他单手握紧拐杖,往前方——歌姬们的方向伸出另一只手。不过,他很快就失去了平衡。
眨眼之间,老人的身体便在众人眼前向前倒去。而周围的都是那些体弱多病的病人,根本没有人能迅速站起来去扶他。
地上虽铺有草席,但摔倒的话也有可能会造成骨折。就在如同枯木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已经在众人脑海中响起的时候,忽然一头金色的秀髮在众人眼前掠过,只见一位年轻的女孩撩起自己的裙摆,不理会自己雪白的小腿裸露在外,飞快地跑了过去,把老人倒地之前把他扶住了。
「您没事吧?」
面对「歌姬」的询问,老人只顾着不断点头。不过他还是无法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就要倒在对方的身上。老人虽然身体瘦弱,不过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子,女孩想用她那纤细的手臂把他扶起来还是相当困难。就在两人就要一起摔倒的时候,另一位蔷薇色头髮的女孩终于快步赶了过来将两人扶住。
在场众人见此,吊起的心也放下来了,安心地鬆了一口气。也有人发出讚歎的声音。但是此时不知是谁却尖锐地悲鸣起来。
「啊,不!歌姬大人,您不用这么做的,这会弄髒您一身的衣裳!」
原来尖叫起来的人是院长。
她一边发出刮玻璃般的尖叫,一边弯起腰把乐谱从地上捡了起来。众人才注意到,蔷薇色头髮的女孩乐谱依然还夹在胁间,而金髮的那位歌姬手上的就已经不见蹤影。看来,刚才地板处响起的那声音是歌姬冲过去扶老人之时把书扔在地上而发出来的。
院长手拿着那乐谱,慌慌张张地走到「歌姬」们的身边。修道女们围上来用自己的蓝色头巾将沾在乐谱上的灰尘擦乾净,然后把乐谱递了过来,但两位歌姬并没有理会她们。
想到老人恐怕自己回不了座位上,蔷薇色头髮的歌姬扶着老人,另一个歌姬则去搬了一张椅子,两人一起扶着老人坐了下来,关心向老人询问他的身体情况。
老人双肩抖动,不禁哭了起来。金髮的那位「歌姬」见此便蹲了下来,双手握着老人缠满绷带的手,问道。
「怎么回事啊?」
虽看来最多只有十六岁,但她就像母亲抚慰着发噩梦而惊醒的孩子一样,用平静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老人。
老人再也忍不住,声泪俱下地说道。
「……在我年轻的时候,这个国家一直遭受着天灾。虽明知是恶事,但我还是去抢那些比我弱小的那些孩子们手里的食物。他们哭喊着,死死缠着我不肯放手的声音依然不时在我耳中响起。我归去星海的话,肯定是会被神祗手下的野兽所吞食的…我对如此报应都已经早有觉悟了……但现在,我却发现,如果用歌姬大人您的声音帮我许愿的话,我或许会被拯救…」
在拉托雷亚发生连续灾害已经是五十年之前的事了。因此当时的王非常烦恼。那个可谓是以繁荣着称的拉托雷亚的黑暗时代。
拥有类似记忆的那些老人们都不禁低下头,咬紧自己的嘴唇。
那些被抢去一小块麵包的人,之后会怎么样呢?看到身材相似的人时,这些记忆就会苏醒。就算此时再没有人在揪住他们肩膀哭喊着「还给我」,他们依然会冷汗直流。一直想去抹消这些记忆。
对于年轻的「歌姬」来说这些只不过是古老的故事而已。不过那位金髮的「歌姬」却用她那双如同紫丁香一样的双眸注视着老人,说道。
「没错,谁也不能…去褒奖那些抢夺别人赖以为生的食粮的行为。不过,不这样做的话,可能我就没有机会和你这样说话了。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像我这样的人是无法知道的。因此,重要的是,这是无法忘却的记忆。不要去忘记,自己做过的一切。就算在现世没有被律法裁决,就算被人宽恕了自己的过去,自己也要面对自身的罪孽。从心底里忏悔自己的罪过,抱着真诚的心灵前往星海的话,神一定会保护他的灵魂。如果连自己的罪孽都忘记了的话……」
她轻抚着手中老人的手,滔滔不绝地说道。不过,她那双紫丁香之瞳却逐渐变得黯淡,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无法再听得到。
「没错,不能忘掉的东西……不可以忘记……」
眨眼之间,她脸上失去了表情,说话的样子也变得异常。她的样子就如同真人大小的陶瓷人偶,刚才还在里面的魂魄被一下抽走了。
听着她说话的老人也察觉到她的异样,看着她的样子,摇了摇握着他的双手。几乎在同时,刚才一直守在旁边的那位歌姬马上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艾玛波拉,没事了。之后的交给我吧,你去把扔掉的乐谱取回来。刚就一直给院长添麻烦呢。」
听到这句话后,金髮歌姬才像回魂一般猛然抬起头来,黯淡的瞳孔也恢複了水灵灵的光泽。她慌张地回答道。
「失礼了,院长大人。谢谢您替我捡起乐谱。」
「不,这,这没什么。」
艾玛波拉站起来向院长行了个礼,伸手去拿乐谱。院长僵硬地摆出微笑将乐谱递了过去。这是当然的了。因为「歌姬」和病人发生接触,是她至今从未考虑过的事。
这里并没有传染病人。这一点每天在这里健康地照顾着病人的修道女们就是证明。
但是,对不懂病理的人来说疾病乃是可怕的灾厄。就算怀着侍奉的心情去为病人唱歌的「歌姬」们,想到可能会被传染,也会微笑着掩藏起自己不想靠近病人的想法,远离病人。院长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事前就向病人们提过,不要去碰歌姬,也不要给她们带来麻烦。
但是,这两位「歌姬」却是毫不犹豫地跑过来扶住了将要跌倒的老人。握着手,在感觉到对方气息的距离,平静地阐述着星海的事情。
和那些只是过来唱唱祈祷之歌,一结束就马上离开的「歌姬」不同。而且,她们也没有那种居高临下或怜悯的神态。她们看向病人的,是直面对方,敞开自己的心扉与其交流的真挚的目光。
老人又一次像要紧紧抓住什么似的伸出手。这次,是那一位蔷薇色头髮的「歌姬」握住了他的手。
「没问题的。你真诚的忏悔,我会负责传达到神那里去。——不,神现在已经听到了,所以,请放心吧。」
她那嫩绿色的双眼坚定地望着老人,说道。
她话里的意思,就是自己的歌就能把老人的忏悔之情传达到神那里。从她那闪耀着的嫩绿色的目光中,彷彿隐隐看到那一侧的神明。
老人也被她迷住了。一会才忽然回过神来,慌忙合手再摆出祈祷的姿势。其他的病人也跟着他开始祈祷。这两位「歌姬」的歌声,能给予他们保护和救赎。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此确信不疑,都在诚心地祈祷。
看着双手紧握祈祷着的病人们,两位「歌姬」再次打开乐谱,开始唱歌。如同一开始一样,清澈无垢的歌声。
很快,大厅角落坐着的病人,目光就被两位歌姬的身姿所夺去了,完全忘记帮自己祈祷寻求救赎的事了。
那蔷薇色头髮的歌姬,就如同一头身材修长的人型猎犬,用呵护的目光注视着,守护着另一位「歌姬」,在她的肩旁支撑着她。
金髮歌姬那紫丁香似的双眸,又一次像丢失了方向一般变得虚无飘渺。现在的她,是如此地娇小脆弱,完全无法让人觉得她刚才能撩起裙摆迅速地跑到老人身边扶住老人。病人们都不禁鬆开了双手。
用歌声将人们的祈祷传递给神明,是「歌姬」的工作。
但是,本来必须被救赎的,不应该是这位庄严地唱着歌的女孩么?
如此一想,就觉得再也难以再为自己祈祷了。
从施疗院驶出来的马车的车身上可以看到刻着拉托雷亚王家的徽章。
王都的人都用崇敬的目光注视着这辆马车。因为他们都知道里面坐着的是「歌姬」。「歌姬」所乘坐的马车,垂着做工精细的银饰乃是惯例。听见那「丁零丁零」的银饰碰撞之声,人们就会合手祈祷。他们相信,即使没听到「歌姬」的歌声,这样做的话他们也能得到一些祝福。
马车缓缓地驶上石砌的坡道,穿过正面摆放着两座装饰塔的大门。在守在铁门前的两个持枪守卫的敬礼迎接下驶了进去。
马车进了内城后就停了下来。车夫恭敬地打开了车门。
奥莉比娅从马车上一下来,便马上用力地尽情地挥动自己的双臂。看到她这如同少年一样的举止,跟在她后面下来的艾玛波拉不禁轻轻地笑了出来。
等艾玛波拉走出马车后,车夫关上车门,向她们行了礼,才回到车夫座上,扬鞭赶马。马车便往中庭的一处侧门处扬长而去。那边的最里面边是马廄。
艾玛波拉抬起头,看着那从大门延伸开去,建造成和城墙浑然一体的半圆形石塔。那是国王给她临时居住的地方。这个只有外面楼梯一个入口的半圆形的石塔,看起来更应该是监狱或者是宝库。
本来,「歌姬」的话在王都科努是专门有地方,给她们和家人一起居住的。但是,艾玛波拉现在却是住在这里。
这一点她完全不觉得奇怪。因为要说的话她自己只是临时的「歌姬」而已。
原本她就不是想成为「歌姬」。要辞去这头衔的话随时都可以。
听说,将艾玛波拉带到这里的那个人不知所蹤,而在他的本家也没有了他的行迹。不过在这个越来越寒冷的日子里,就是他再出现,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容身之所。原来任命他管理的庄园,现在王室已经再次派遣了新的监管者,并劝告帕修恩特侯爵準备好没有血缘关係的新的代理人人选。而现在王室正严格审查那位新的代理人有没血缘关係。
很快就要入冬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可能完全帮不上忙,但艾玛波拉还是很想快一点回到庄园,去帮那对之前照顾她的老夫妇。艾玛波拉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王室却打算先观察一下那继任人的情况再说。
在判断出新的代理人是否值得信任之前,艾玛波拉就由王室保护。因此,艾玛波拉现在是不能回去庄园。不过对次她并没有表示「让自己回去就好」之类的话,而是努力地做好「歌姬」这份工作。
「很累了吧,马上去休息吧。」
奥莉比娅回过头来见到艾玛波拉獃獃地看着石塔的样子,不禁担心起来,催促道。
奥莉比娅?弥诗奥,是担任艾玛波拉指导,陪在她身边的一位王家「歌姬」。
在艾玛波拉被承认成为「歌姬」,暂住的地方被决定以后她就因过度疲劳而晕倒了。这时一直照顾艾玛波拉的就是她奥莉比娅。
她那一头蔷薇色的秀髮,如同沁透朝露一样充满光泽,非常的艳丽夺目。但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却像一个轻浮的男子。虽是个有点奇怪的人,但却意外地让艾玛波拉感到容易亲近。艾玛波拉和她说话的时候,不时会回想起自己的故乡。虽然艾玛波拉因为不敢说出自己的出身来历,所以就没去问奥莉比娅,但拉托雷亚是一个宽容接受各种移民而发展起来的国家,奥莉比娅也是从遥远的国家而来,说不定因此会有什么共同点的缘故。
在奥莉比娅的催促下,艾玛波拉走向石塔。已经是秋末了,风吹在肌肤上已经能微微感到寒意。强风吹乱了她的头髮,抱着乐谱的艾玛波拉不由得稍微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不过,看到马车刚才驶入的城门方向飞奔而来,口中呼唤着艾玛波拉名字的一位年幼少女后,她立刻就抬起头。
「艾伦。」
她微笑着呼唤着这位小女孩的名字,一只手拿着乐谱,弯低腰张开双臂,将飞奔过来的小女孩紧紧地抱在怀里。
艾伦似乎是见到那辆挂有银饰的马车后,便知道了艾玛波拉回来了。在艾玛波拉作为「歌姬」出去工作期间,从庄园过来照顾艾伦的丽萨以及王室的侍女们也追在艾伦的身后小步跑了过来。
「您辛苦了,歌姬大人。」
丽萨提着裙摆向艾玛波拉行了个礼。她原本是庄园的代理人僱佣的僕人,当时是作为现在成了「歌姬」的艾玛波拉的侍女跟随过来的。在新的代理人决定之前,也是暂时不能回去。
虽然艾玛波拉对丽萨说过,自己也只是个牧羊女而已,两人并不是主从关係,要她不要以侍女自居。但丽萨却笑着回答说,自己不习惯被当作客人一样啊,而且我也想找些事做。于是现在她就成了「歌姬」的女儿,艾伦的侍女。
「艾伦,今天有没好好听丽萨的话?」
艾伦的用力地点了点头,小麦色的金髮轻轻地摇摆。艾玛波拉见艾伦身上那件从王家公主那里借来的旧衣服沾上了不少泥尘,就知道她肯定又顽皮了,但脑海中却浮现起她充满活力地玩耍的身影,心情不禁开朗起来。衣服弄髒了洗洗就行了,只要不给丽萨和其他侍女添麻烦就好。
「波拉,看看这个。」
艾伦的那一双原本握着放在胸前的小手,递到了艾玛波拉的面前,张开手掌。
只见她手中的是数枚小小的草莓。这种草莓除了冬季以外都会开花结果。因为不需要花多少工夫打理它的枝藤也能很好地蔓延生长,所以在宅第和菜园也会种植这种植物。
艾伦的小手上有三枚小小的草莓,非常可爱。故艾伦特意摘下来给艾玛波拉看的吧。
不过,情形似乎不是这样。艾伦双手继续伸着,在期待什么似地定定地看着艾玛波拉,似乎在对艾玛波拉说「再仔细看看啊~」。不过艾玛波拉虽然感受到艾伦那殷切期待的心情,但实在不知道艾伦想要自己说什么。
「这是从菜园那里摘来的。虽只是小小的谢礼,但却是感谢帮忙照料菜园而送给小姐的。本来表达谢意的话,準备其他更好的东西也都可以的……但这次是小姐第一次主动跟我说她想要什么,我惶恐之极。」
帮忙说话的是王家派遣过来,刚跟着艾伦和丽萨一起走过来的佣人。她腰间卷着的围裙上还沾着泥土,恐怕是中断了自己手上的作业过来迎接艾玛波拉。
在庄园住的时候,艾伦也是这样有样学样地帮忙打理田地,因此在艾伦的眼中那是她熟悉的玩耍之处。对方没有责怪艾伦,还把自己收穫的东西分给她,艾玛波拉低下头说道。
「谢谢啊。艾伦,你刚才有没有好好给人家道谢啊?」
艾伦不住地点头。丽萨和女佣人都微笑着看着她。看来艾伦的确是好好道谢过了。
艾玛波拉从艾伦那高高举起的小手中拿起一枚草莓,心想艾伦自己很少自己想要什么东西的。可能是因为她从小就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所抛弃,太过想去做一个好孩子,反而把作为小孩子理所当然的那些要求都闷在自己的心里。虽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但见到艾伦能主动表达出自己心里的话,艾玛波拉很欣慰。眼中那小小的草莓就如同红宝石一样,就这样吃了的话实在太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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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草莓,很可爱呢。专程过来让我看,谢谢你啦,艾伦。」
虽然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这赤红的果实在艾伦眼中应该是她的宝物吧。艾玛波拉心想艾伦刚才用期待的目光把这红果子给自己,是想得到自己对她发现宝物的褒奖吧。
不过,听到艾玛波拉这样说后,艾伦的表情变得黯淡了。看来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回答。艾玛波拉一面为自己没有回答出艾伦想要的回答而感到内疚,一面头痛地思考着接着应该怎么回答艾伦才好。
「……一起吃这个。波拉,还有西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