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是和平时一样,从学术院回家的路上。
马上就要进家门的时候突然又转变了方向,爱丽丝走到了邻家的门前,站在那里稍稍调整一下呼吸,然后按下门铃。
短暂的安静过后,门开了。
门后出现了一位一脸呆钝貌相的中年男子。
【啊】
因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惊讶了一下。
【呦,爱丽丝啊】
这个中年男子,是流卡的伯父兼同居人,名字叫阿鲁贝鲁•艾路蒙特。两眼眯成缝状、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
【阿、阿鲁贝鲁,您在家啊,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一小段时间不见你长大了不少啊】
【……那是和多少年前相比啊……?】
虽然不太想承认,爱丽丝的身高,至少在她自己看来,这几年里一直都没有增长。
【之前见面的时候大概这么高吧?】
阿鲁贝鲁在低两头的高度用手比划道,就算是爱丽丝,那种身高也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将这个形容为「一小段时间」也太过于夸张了。这个姑且不说。
【今天,不用工作吗?】
确认比较在意的一件事。
【嗯—,也不是那样,今天过一会儿也还要返回学术院,暂时估计又回不来了。】
「哎呀呀—」,脱口而出。
爱丽丝说了句「辛苦了啊」的社交辞令般的话,然后问道
【流卡在吗?】
切入正题。
【啊……】
阿鲁贝鲁停止了动作。
【——抱歉啊】
突然用很低的声音说道。
【唉?】
不明白话语中的含义,反问道。
【流卡,不在家】
啊,这个意思啊,爱丽丝安心了下来。就是说,这是「流卡现在外出了」的意思。「难得你过来他却不在真是抱歉」——刚才阿鲁贝鲁的「抱歉」应该是这个意思。
【那个,他去哪儿了呢?】
【前几天,从多斯那边的亲戚发来了联络。啊,你知道吗,流卡的母亲是那边出身的。那边好像出了很紧急的事情,只好赶紧买了去那边的火车票……】
【多斯……】
多斯共和国。
位于菲鲁次滨南方的西方大陆第三大国。
从过去属于佩鲁塞里奥的领土中以公国形式独立,之后又以政变确立了共和制。虽然当权政府本身的历史很短,由于国家的历史较长,在过去的公国时代时曾有影响力的贵族中的一族人现在仍然权握一方,残留有贵族制的火种。
为什么,那种外国的名字,会在这里听到?
【要解决的事情好像比较複杂。……大概,短时间内回不来。】
【啊……】
咯咚,心脏很强烈地震动了一下。
【没有提前告诉你,抱歉。因为真的很急,没有抽出时间。】
【啊……这、这样啊……】
爱丽丝回答道,声音在颤抖着。
……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多斯确实是很远的国家,但也只是个邻国,在当今拥有铁路的时代,仅是穿越国境进入多斯的话,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只是因为事情複杂而暂时回不来,本不用想得太严重。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用常识来考虑的话,是不会导致好多年不能相见的情况的。应该是只需一定程度的忍耐就可以挨过去的时间。
——但是,为什么?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不断地萦绕着。
†
想起了一个少女的事。
那一直伸展到腰部,如同将星光束到一起的美丽银髮。
那如同磨亮的宝玉一般,深绿色的眼睛。
她的容貌让人感觉不属于现实,简直就像是梦中的塑造出来的人物。
爱丽丝到现在为止,见过那名少女两次。
第一次见到那名少女,是在艾路蒙特府邸的玄关前。是在来看望突然从学术院消失了的流卡时偶然遇到的。
感觉这个女孩子太美丽了。
不过,怎么回事呢,总感觉那「美丽」之中,蕴含着危险的气息。
感觉就像是在观赏精緻的玻璃手工艺品一样,对了,这应该是因为看到那银色的反光而带来的感觉。不过如果用手去触碰的话就会暗淡其光芒,不小心的话还可能会打碎。然后那破碎了的碎片,还会划伤触碰者的手。
【我是以前在埃布里奥,曾受过流卡照顾的人的亲戚。】
那名少女,这样自我介绍道。
埃布里奥。听到这个地名,爱丽丝的心底就像被无数的小刺刺中的感觉。
知道那个地名对于流卡有着多大的意义。既是出生之地,也是一直生活到十二岁,某天因为突然的灾厄降临而失去了的故乡,然后……还是曾经留下巨大后悔的地方。
——这个人,与流卡有着共同的心伤。
对这个事实感到胆怯,就没有再问更多的事。
第二次与这个女孩的相会,果然也还是在艾路蒙特宅邸。
半夜里一脸憔悴的流卡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把自己带到浑身是血的少女面前,让我帮忙包扎。一边说着这样可疑的话,却并不透露详情。
那个时候,少女并没有恢複意识。爱丽丝给昏睡着的她进行了包扎。
那时的情景可以用凄惨来形容,洁白无瑕的肌肤被野蛮的撕裂、划伤、变得面目全非。这些伤口并没有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深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不是这样,最坏的情况下将性命不保。
【抱歉……什么都没对你说。】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如果说不想知道那是骗人的。不过,自己什么都没有问。因为他是那样希望的。他不希望再透露更多的细节。自己也想尊重他的想法。
但是,就算什么都不问,也明白了几件事情。
流卡艾路蒙特是那种放不下有麻烦的人的类型。如果看到谁在哭泣,是没法放下不管的。如果看到谁将要哭泣,也没法置之不理。而且每次都会弄得自己浑身是伤,即使如此仍然面带笑容——
爱丽丝明白这点,所以理解他。
流卡也一定看到这孩子的「眼泪」了吧。
他迎击了伤害这个孩子的某个人,并且现在也在从某种威胁之中保护着这个女孩。
而且他明白了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为了不想将自己(爱丽丝)卷进来而犹豫,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说的吧——
然后,现在。
流卡艾路蒙特从爱丽丝的眼前消失了。
【前几天,从多斯那边的亲戚发来了联络——】
这是真的吗?自己可以相信这话吗?
或许,自己忽视了某种严重的事态。
跑回自己家里。
【欢迎回……哎,等一下?】
忽略了母亲那疑惑的声音,跑过走廊,飞奔回自己的房间,跳到自己的床上,用尽全力抱紧自己的小熊布偶。
【……!】
闭上双眼,双脚吧嗒吧嗒地敲着床。随着那吧嗒吧嗒的声音,床上的毛毯也不断摇动。
大脑中一片混乱。怎么努力也整理不好。
双脚敲打了半天之后,累得没力气了,就一边抱着布偶,一边自言自语。
【怎么做……才好呢……】
不希望自己做错。
但是,现在的做法果然还是不对。如果现在的做法是正确的,那就没法解释这缠绕心头的后悔。
【……】
将小熊扔出去——没能扔出手,将它放在了枕边。
仰卧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爱丽丝—?喂,爱丽丝,别在那里闹了,过来帮忙—】
从厨房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真是过分的母亲啊。
女儿可是回家后冲进自己房间然后大闹了一番啊,正常来讲应该担心一下发生了什么吧。在意闹情绪的原因,然后苦恼于考虑如何对应才对吧。
但是为什么,听到的话语都和平时一样呢。
【……哈——!】
结果自己所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普通平常、一成不变的环境吗。
考虑到这里那种不甘心的心情又涌入心头。爱丽丝再次拿起布偶,用全力抱紧。
5.
学生所受的待遇是不近人情的。
不论你有着多么痛苦的烦恼,与这毫不相关的是,那地狱般的日程表还是会如期而至。对,那就如同人只要活着就逃避不了饥饿一样。
冬季的定期考试即将到来。
因为準备演剧而花费了很多时间,完全没有準备考试。猛然间注意到时离考试只剩下一周时间,眼前的笔记本哪个都空白得晃眼。
看来麻烦了。
带上大量的笔记用具飞奔到总合书库,发现有许多与自己相同境遇的学生聚集在那里。他们已经借完了大部分经典的备考资料,不过还是挑出来了几本资料,在桌子上铺开,开始记笔记。
第一项目标是西方史学。这科一旦不及格的话,听说是会有噩梦般补考的恐怖科目。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并不是很清楚,总之后果很严重。第二项是米卢伽语,这科一直以来就比较头痛,所以也要提早下手準备。在这两科之后,嘛~,等弄好这两科之后再说吧。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不断地翻阅着资料。
从周围的众多学生那里也传来同样的声音。咯吱咯吱啪啦啪啦咯吱咯吱啪啦啪啦,这热闹而又稍显烦躁的多重奏,彷彿没有终结般的持续着。
啊—不想做了。
将下颚贴在桌子上,这样发着牢骚。可是处境并不会有任何改善。在这世间,只是抱怨的话什么也不会改变。好啦,抬起头握起笔向明天迈进吧,Fight~,噢—!
向已经处于饱和状态的大脑中继续灌输知识。
西部大陆——主要以佩鲁塞里奥、多斯和米卢伽这三个大国为中心展开的大型战争剧,顺着这条主线,一个接一个记忆。
人类的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每个时代都上演着争斗。真是麻烦,就因为以前的人们打了那么多的战争,才导致现在的学生背诵得这么辛苦。
【……多斯……】
念到这个名字,凝视着课本上的一张地图。
这张地图很简略,上面有只有国境线与大都市,以及主要的公路线与铁路线。
在这里的某处,有他在。
有他在?
真的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