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hite Pink
——好热。
天气热到让人怀疑是不是连路上的柏油都要为之融化,感觉好像每踏出一步便会在上面烙下脚印。真的好热好热。
「啊——……」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路旁的成片草原上。
草原里开着白色的花朵,一根茎桿上便有数朵花密集的生长着。有好几株这样的花簇拥在一起绽放。
花朵被微风吹拂得轻轻摇曳着。
「…………」
没有特别的理由,他看着那些花看得出神了。
就在这个时候——
唧、唧唧……
类似小型马达在呜呜作响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来。听起来既似机械声、又很像是发自自然界,总之是种令人捉摸不清的暧昧声音。
「…………」
他蹒跚地朝声音的来源处靠近。
白色的花在风中摇曳着。
而在头顶上,灼热的太阳正散发出抹煞世上所有颜色的刺眼光芒,熊熊地燃烧成一片白色,心浮气躁的情绪有如永无止尽似的滚滚发烫着。
好热。
好热好热……
1.
……令前来报案的第一发现者察觉到异状的最初徵兆,就是这阵「唧唧唧……」的奇妙声响。
可以听见草丛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怎么回事……?)
他觉得事有蹊跷,于是便拨开草丛往传出声音的方向一探究竟。
只见那里有一堆长着白花的植物密集地丛生在一起。习于观察自然的他,对这种在五至七月期间开花的夏季花种了如指掌,但是白色的花倒是第一次看到。
(这不是瞿麦……而且还是捕虫瞿麦(高雪轮)吗……虽然有听说过白色的极为罕见——嗯?)
这时,有个奇妙的东西出现在他的眼角余光。
在那团花丛根部的地方,似乎有一块茶色的物体。虽然看起来很像是土壤,但是隆起来的模样却不太自然。
他往花丛走近。唧唧唧……这阵声响也跟着变大。
在他将其中几株花往旁边拨开之后,那个东西便从下方显现了。
「————」
一时之间,他还搞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可是下一秒——
(那双眼睛有跟我对上吗——?)
他便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接着,理所当然的发出惨叫并拔腿逃离了现场。
正确来说,那双眼睛并没有跟他对上——毕竟,倒在花丛底下的尸体原本眼珠的位置,如今只剩下黑漆漆的乾枯空穴而已。
那具尸体从头到脚都乾瘪得跟块枯木没两样,是如假包换的木乃伊。
事件一下子就造成了大骚动。有几个听见惨叫而聚集过来的民众在警方赶到前,抢先拍下照片并卖给了媒体,因此那个冲击性的画面在案件查明前便广为流传了。
一具看来像是埋没在白色花丛中,身上的养分彷彿全被植物给吸得一乾二净的乾尸画面——
此外,随着警方展开调查,更令人震惊的事实真相大白了。该具尸体的真实身分透过分析残留血液的成份马上就调查出来——可是,却有民众表示前一天还看到他脸色健康地在外头走动。再描述得更精準一点,时间就在他以尸体的模样被人发现的六个小时前——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好端端的人在短短半天的时间内就乾枯成木乃伊呢?
所有人的焦点自然全都聚集在那具尸体旁边的花。
聚集在那片据说十分罕见的白色『捕虫瞿麦』上——
*
夏日艳阳高照。不要误会,这意思并不是说我讨厌夏天。不过虽然不讨厌,可是当我走在漫长的柏油路上时,还是觉得夏天挺教人烦闷的。
(真教人无奈耶——)
没错,我会这么做真的是迫于无奈。因为阳光实在是太强烈了嘛。逼得我必须撑起跟自己一点也不搭调的洋伞走路。
(嗯,这都怪阳光实在太过毒辣了,我也不是想撑才撑的哩。)
之所以会一副千金大小姐似的装气质撑把洋伞在头顶上转来转去,并不是因为我很陶醉在其中。其实一直到最近的车站为止,我都是把伞折起来带在身上。虽然外头出大太阳却还随身携带洋伞的人就只有我一个,所以别说是陶醉了,我反而觉得很丢脸。
(嗯,好丢脸、好丢脸——天啊~真的好丢脸喔。)
独自一人走在通往山上医院的坡道,四下一如往常看不到其它人的蹤影。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曾在这条路上跟任何人擦肩而过。
四周绿油油的,道路则像柏油才刚铺好一样绽放着乌亮的光芒,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已经热到融化,搞不好一脚踩下去还会留下脚印。
总觉得——这条路好像布景一样,每次来到这里我都会这么觉得。与其说很像电影用的布景,不如说让人完全感受不到有人把这条路当成实用的设施来使用——
「…………」
我稍微将洋伞撑高好观看坡道的上方。
从绿林的隙缝间可以看见又白又方正的建筑物。
由隙缝看到的建筑,远比四周的风景更为欠缺真实感。
该形容它是巨大的豆腐?抑或是石碑呢?而且还是——
我撑着洋伞走在如梦似幻的风景中。在强烈阳光的照射下,洒落到地面的深黑色影子看起来就像『欢乐满人间』这部电影的女主角Mary.PoppinS一样,感觉非常不真实。
一步步爬着坡道,不一会儿便抵达那栋白色的建筑。已经认得我的警卫在入口处掀起帽子跟我打了个招呼。
「哎呀~小夜,欢迎欢迎。」
挂号台的人一看到我,就先打招呼了。
「不好意思,我来得早了一点——」
住院患者的会客时间在规定上是下午三点到六点,现在也才刚过两点而已。
「小夜的话没关係啦,反正都形同家人了。」
挂号台的人如此说完之后笑了笑。我低头跟对方说了声谢谢,进了上楼的电梯。
「呼——」
我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会客时间是固定的,可是,我却从来不曾在这间医院里见过其它的採访者……应该这么说才对,我甚至连究竟有些什么人住院都不知道。
电梯一抵达目的地楼层,白色迴廊随之在眼前展开。我向来拜访的场所就在前方。
我站在宽广楼层唯一一间病房前,伸手敲了敲门,过了三秒钟之后——
「——请进。」
——便听见这声回应。
一定进病房,挺直上半身坐在病床上的她便以和蔼的微笑迎接我的来访。
「欢迎你来,小夜。」
「午安,静流姐。」
我也挂起笑容打了声招呼。这不是在装客套,每次只要一来到她的面前,我的脸便会自然而然地堆满了笑容。
明明都已经住院好几年了,可是每次见到她,却总是有种彷彿充满活力的感觉。她就是具有这样的魔力。
病房的窗户是开着的。也因为这样,和其它因为炎热而紧闭窗户开启冷气的地方相比,这个房间的室温稍微偏高了一点。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温热的感觉。
「要不要开冷气比较好呢?」
静流姐体贴地询问我的意见,但我摇头婉拒了。
「既然静流姐不想开的话,维持这样就好了。反正也没有热到那种程度啦。」
才刚说完而已,静流姐就轻声笑了出来。
「小夜是大师呢!」
不仅如此,还突然说出这句奇妙的话来。
「咦?什么意思?」
「就是享受人生的大师呀!一般人提到热只会觉得心浮气躁,但小夜却知道享受那个事实的方法。强烈的阳光除了让人感到烦闷之外,还能拿来做别的用途对吧——」
静流姐说着说着对我眨了眨眼。我的脸微微泛起了红晕。她一定是在说我刚刚拿洋伞转来转去,玩起在地面上製作影子图画的事吧。虽然当时看不到这个房间,不过,从这里似乎能清楚掌握到那条路上的动静。
「不是啦,人家又不是为了那样子玩才刻意撑伞的。」
我做着无谓的辩解。静流姐看着我,脸上依旧笑眯眯的。只要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我们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愉快且不着边际地閑聊了好一段时间。
「静流姐喜欢夏天吗?」
「我不讨厌呀——每个季节各有千秋。」
她的回答很暧昧。
「不仅味道不一样,就连光的颜色也不同呢——不论是秋天、冬天、春天、还是夏天。」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透明清澈,光是聆听就让人觉得很舒畅。
「的确。我没办法分辨得出细节,不过有四季之分真的很棒呢。」
「小夜,你今年夏天有要上哪去玩吗?」
「咦?」
听到这个问题,我一时为之语塞。
虽然我能自由自在地四处行走,可是静流姐——基本上,她是没办法离开这间医院的。
「那个,我——」
静流姐看我一副支吾其词的模样,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说到夏天,不是去海边就是山上玩吧。正因为天气炎热,所以想休息和娱乐就要去可以避暑的地方嘛。冬天则是刚好相反,得到四季如夏的岛屿去避寒。小夜你不去海边吗?」
她以天真无邪的语调询问。话里丝毫听不出任何挖苦或是冷嘲热讽的意思。
正因为这样,更让我觉得难过——
静流姐对于自己是病人,因此无法走出户外这件事似乎已经看开了,所以才会显得如此轻鬆惬意吧。不过就我而言,反而希望她在这时候至少表现出对可以在外头走动的人感到嫉妒、或是不甘心的模样。
「……我是不是不该来这里呢?」
我忍不住嘟哝着,静流姐听到后睁大了眼睛。
「咦?」
只见她露出了十分意外、像是被攻其不备的表情。
「应该可以吧?反正现在放暑假,比平时来得更勤一点也没关係……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我没什么自信地询问着。静流姐愣了好一会儿……
「……这里姑且算是山上没错啦。」
……接着用装迷糊的语气说道。
「小夜愿意来,我当然是很高兴啊。可是你的喜好还真奇特,难得放暑假耶。」
「对啦,反正我就是喜好奇特的怪咖嘛。」
我故意以既像装疯卖傻又像在闹彆扭似的语调回答,好掩饰内心的动摇。
「先不提那个,说到夏天——瞿麦是在夏天开花的对吧?」
我随口说道。虽然会提出来,也是因为最近曾略微耳闻过这个话题,可是……
(……啊。)
我马上就惊觉到了。之所以会突然冒出瞿麦这个名词,是因为电视新闻有提出介绍,若再深入探究为何会特别介绍的话,则是因为——
「埋没在夏季花堆里,精力还被释放得一乾二净的尸体——感觉挺有意思的嘛。」
静流姐的语调出现了变化。此时在她的眼眸里,闪耀着异于先前的光芒。
对,静流姐个性沉稳又温柔,是个非常好的人——唯有一个地方让我感到非常困扰。
就是她对于神秘离奇且疑云重重的事件表现出强烈兴趣这一点。而且愈是让人头皮发麻、甚至感觉惊心动魄的那一类事件,愈是表现得如此。她曾有过好几次解开毛骨悚然的杀人事件之谜的经验——的确,我认为没有人像静流姐一样脑袋那么好。可是,我依然认为她发挥那份智慧的倾向太过于偏执了。
「嗯,其实我对那个事件也不是很清楚啦……」
「啊啊,没有关係。我只要就知道的事情来进行思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