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美女学院是于明治十八年创校。
在这座学院最为古老的本馆最上层长画廊里,装饰着每一届学生会长的肖像画。
首届学生会长是二条子爵家的小女儿•二条雅子。
据说身为第一位平民会长并带来一股新风气的三十一届会长•拢田花最后更是因为这个经历而进入政界。
只要持续由右边往左走,就可以直接了解到青美女学院的历史。
而时间终于来到了现在。
第二八届学生会长•『清亮丽人』——也就是淡谷舞姬的肖像画到现在还没装上去。
这在自谢有百年以上传统的青美女学院的历史当中可以说是非常稀有的事态。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
***
「好热……」
淡谷雪国一个人蹲在厕所的个别室当中。
平常不论是老师或学生都很少来到操场旁边这间厕所,所以这儿是最适合藏身的地点。
雪国额头上不断有汗水滴下,这都是因为目前实在是太热了。现在的气温是摄氏三十二度。在梅雨稍微停歇的炎夏当中,体育课内容竟然是垒球这种得待在操场上遭受日晒的竞技。而且,除了和雪国分在一起传接球的女孩子完全没有控球能力之外,他还被分在实力非常弱小的组里面,所以感觉似乎多跑了许多冤枉路。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雪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将体育服脱下来,但他也没有再将衣服穿到满是汗水的身体上。虽然真的很想就这样裸体去上课,但就算自己的性别不是男生也不可能这么做。
「无袖衬衣……」
这里是创校于明治十八年的……
「衬衫……」
名媛特快车终点站。
「裙子……」
也就是私立青美女学院。
「领带……」
像说梦话般一边嚅嗫一边将收在书包里的制服穿到身上。
不论是蓬鬆袖口的衬衫还是及膝裙都是县里男女学生憧憬的象徵。
当雪国将闷热不堪的长假髮重新戴好之后,出现在厕所里的就不再是一名少年了。
「……淡谷雪国,变身完成……」
他在这里的角色是自己的双胞胎姊姊•淡谷舞姬,同时也是国中部学生会长,威严冷酷的『清亮丽人』。
喷完舞姬交代体育课之后一定要喷的防汗喷雾之后,雪国便走出厕所的个别室。一来到外面,让人泄气的热浪与艳阳马上就照射到他身上。
在与姊姊交换身分之前,雪国完全不知道有这种光是走在校园里便会成为众人注目焦点的环境。
「——午安啊,清亮丽人!」
「啊,午安。」
「我先走了!会长!」
「路上小心哦!」
呜哇——
用力朝她们挥了挥手之后,一年级的女孩们便发出类似悲鸣也类似欢呼的声音然后跑走了。其实雪国应该要提醒她们不能在走廊上奔跑才对,但话说回来这都是他学生会长的强烈威力所造成的结果。
每当收到礼物或是有人笑着向他打招呼,雪国都会感到相当高兴。虽然心里难免会有『真是的,小舞怎么会讨厌这么好的地方呢』的想法,但转念一想之后就会觉得小舞应该也有她的难处吧。
当雪国还在东想西想时,眼前忽然有大量的纸张飞起。
「危险!」
穿着宽鬆白衣的女孩子由于抱着好几本素描簿,所以似乎看不见前方的样子。大量绘画用纸飞散在放学后的走廊上,跌倒的女孩则在画纸中央抱住自己的膝盖。
「那个……你不要紧吧?」
雪国不自觉地启动会长模式对她伸出援手。
原本预测对方应该会腼腆地笑着说:「我不要紧」,但是……
「淡谷……清亮丽人?」
「嗯,把手给我吧。先站起来再说。」
「别、别碰我!」
啪!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
「咦?」
雪国的手忽然被甩开,而且别说是感谢了,女孩在回收素描簿内的纸张之后便急忙跑走了。
雪国感到满心疑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咦咦?奇怪?这可真奇怪了……?」
他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一、两张没有捡到的白纸飘到整个人僵直的雪国脚边,上面似乎画着石膏像素描。
「……您在那里做什么?」
「啊,久我原小姐。」
当雪国忍不住将自己的书包整个倒过来时,忽然有一道感到狐疑的声音叫住他。
对方正是学生会的会计——久我原纱由奈,也是全校唯一知道雪国姊弟互换身分的冰山美人。明明长得一脸冰雪聪明的模样,却老是自称为呵淡谷舞姬的忍者瞄,可以说是有些古怪的上忍大小姐。
「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汗水味臭得要命』?」
「完全不会。」
「是吗?但是刚才就有人被我给吓跑了。奇怪,我那瓶防汗喷雾剂丢哪儿去了……」
「这不重要吧!请快点到学生会办公室来,还有许多公务等着你处理呢!」
「啊——是是是……」
我做就是了,谁教我是会长呢!
「——那我今天要做些什么呢?」
「这是待办事务的名单,请自己选择吧。」
「种类还真多啊!」
僵硬地说着「哇——好高兴哦」的雪国,与依然板着脸、完全当成没听见的久我原纱由奈,这应该也算是学生会办公室里的特殊景象吧!
基本上,学生会室就像一般豪华住宅里的客厅一样,会长雪国通常会坐在窗边的会长椅子上看着名单里的档案。
虽然还留有衬衫底下一定得穿乔治纱衬衣这种古板的校规,但青美女学院的学生却拥有庞大的自治权力。感觉上「不论是好事坏事,只要是自己的事就得自己处理」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当然每天要处理的事务量也因此变得相当庞大,也才会发生学生会与姊妹会为了势力範围而互相争斗的事件。
「……嗯?」
原本静静看着名单的雪国忽然发出声音。
「久我原小姐,这最后一项工作『肖像画的催促』是什么……?」
「啊,您说那个吗……」
正在处理自己事务的久我原纱由奈抬起头来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得到美术社去,催促她们赶快完成舞姬大人的肖像画。」
「啥?小舞的画像?」
「您知道这栋建筑物的长画廊里装饰有历届会长的肖像画吗?」
被她一问之下,雪国不禁闭上了嘴巴。
听说历届学生会会长在秋天就任的同时便会请学院的美术社绘製自己的画像,而画像在来年春天完成之后通常就会被挂在长画廊上展示,但舞姬的画像似乎到现在都还没完成。
「……竟然有这种事……」
「就是说啊,再这样下去就要进入暑假了。」
「我不是这种意思啦!」
雪国原本以为只有明治时代的首相才会被允许拥有自己的肖像画。
由久我原纱由奈讲话的语气来判断,这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一幅画才对。
「——这应该不是要麻烦会长您亲自出马的事情,只是希望您在催促的文件上籤个名而已。」
「这点小事我自己跑一趟就可以了。」
雪国轻鬆地说完后便站起身来。
「您要亲自去吗?」
「是美术社没错吧?」
刚才在走廊上逃走的女孩子,应该也是美术社的社员吧!
「午安!」
青美的特别教室全都集中在白百合馆里。雪国找到呵美术社『的门牌后便打开房门,教室里在制服上加上白衣或是围裙,面对着画架的女孩子们马上全部转过头来。
——接着室内便是一片寂静。
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让雪国忍不住屏住呼吸,他可以感觉到所有的人都紧盯着他看。
(那个……这里应该是美术社没错吧?)
拜託,请告诉我「没错」吧!
来个人说句话好吗?无论是思,还是对,甚至是「那还用说吗」都可以。
终于,最前面绑着辫子的女孩像是忍受不住般站起身来说:
「看吧,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鞠子小姐!」
「事到如今,不论是柳派人马还是东山派人马都太迟了!审判之日已经近了!到时候即便美术社被废社我也不管!」
「鞠子小姐,你冷静一下!你这么说有点反应过头了。」
「我只是想静静地作画而已!就这么简单!」
女孩说完之后便哇一声哭了起来,这时有些女孩赶到她身边去安慰她,而有另外一些人只是冷眼旁观。更夸张的是,有些人甚至露出明显的敌意来。在雪国还没进来之前,她们还在画着相同主题的画,但现在却像隔着玻璃般有了明显的温度差别。
「那个……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你们都给我安静!」
「柳社长!」
少女们马上有了反应。雪国一看之下,发现有一名少女从旁边的準备室里走出来。
少女那像直尺般挺得笔直的背部与只用一个条状发箍束起的黑髮,甚至让雪国一瞬间以为她是老师。最后雪国只能从她穿着长短完全按照青美校规製作的制服裙子来判断她是与自己同年纪的女孩。
「用如此紧绷的神经可以面对自己的绘画对象吗?看来你们还不知道现在距离秋天的跃文展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每个人都追加二十张石膏素描,在我认可之前绝不可摊开位子。知道了吗?」(译注:文部省美术展览会。)
「「「是!」」」
「开始作业!」
「「请多多指教!」」」
社员们在她一声令下后回归沉默,接着她便用充满知性的眼神看着雪国。少女那又薄又端正的嘴唇向上一扬,然后开口说了一句:
「您好……淡谷会长,很欢迎您的来访。我是美术社的柳社长。」
又对方才陷入混乱的社员们交代了一些素描课题之后,柳瑠加便带领雪国来到準备室里面。
这种语尾特别让人想要加上「是,长官」的严肃气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杂乱地堆满学生作品与画架的美术準备室里,可以见到角落有一处经过仔细打扫的空间,而那里似乎就是属于社长的城堡了。她以敏捷的手法沖好滤泡式咖啡,接着从碗柜里的众多马克杯里选出一个杯子来帮雪国倒了一杯咖啡。杯子上的图案是梵谷的自画像,而柳本身似乎更喜欢使用达文西大师图案的杯子。
「这只有在準备室里才能暍,作画当中可能会因为专注而把它拿来洗画笔。」
「这样啊……」
「镉颜料有强烈的毒性,会对人体产生不良影响。」
对完全不懂绘画的雪国来说,实在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会长大人……我知道您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应该是关于肖像画这件事吧?」
「原本是这样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