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兩人的夜晚

敲门声。

火乃香倒在床上，她茫然地仰望着电子萤光灯量调低的天花板，接着懒洋洋地起身，坐在床边。

「请进。」

白袍摇曳。

「时间差不多了，準备好了吗?」

「没什么需要準备的。」

火乃香以夸张的动作耸肩。

「老师呢?」

「她应该已经搭上去了。」

「咦——！？」

火乃香像是弹簧般从床上跳下，单手拿着爱刀的黑鞘，其他没有任何特别值得一提的随身物品，服装也一虹往常。

这里是位于六号沙漠深处的「THETHIR口」研究机构。离开奥若伯若斯后，凈眼机将火乃香和白虎先带到这里来。他有想要向两人询问的事情，但也不能把她们带到中枢统閤府亥贝留斯市去，因为那可是对人类来说的禁忌之地。

火乃香等人在这个地方待了三天，由于有数名研究员常驻于此，所以生活设备很齐全。这段期间里，凈眼机在=这里」和亥贝留斯市之间来回奔走了奸几回，似乎忙于事后处理，几乎都没有休息。就算是他秀丽的容貌上，也带着浓浓的疲惫神色。

「——还好吗?」

火乃香担心地关切。

「把你们带回去后，我会稍微休息一下的。」

「喔……」

「那你还好吗?」

「我想要工作。」

火乃香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身体已经完全恢複了。她身体强壮得连凈眼机都啧啧称奇。话虽如此，这二天中几乎都是无所事事。关于这次的事件，她心里应该也有堆得像山一样高的想法吧。

将要把她们送往安波隆商城的飞机已经在跑道上待命了，白虎似乎飞快地搭了上去。

「为什么不叫我一起啊……」

「不，是我请她先上去的，有…点事情……」

「找我吗?又怎么了?」

「先把这个还给你。」

火乃香奸奸地接下凈眼机拿出的蓝白色头带，摺得很整齐后收进口袋中。

「先交给你保管真是太好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还以为已经不见了呢。」

凈眼机凝视了火乃香一阵子，然后开口：

「可以聊聊吗?」

「咦?可以啊。」

她招了招手。

「过来这边坐吧，你不是还很虚弱吗?」

火乃香硬是让凈眼机坐下，自己则是双手环抱胸前，一副很伟大的样子站在他面前。她往下看着凈眼机——倒不如说是「THETHIRD」的大人物，似乎心情很好。虽然十八岁了，但性格毫无改变。

「我有事情想问你。」

「什么?」

凈眼机话刚要说出口又吞了回去。他在犹豫该如何说才好吗?关于「那件事」，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因为那是在超出现实的世界中，更加超出现实的空间中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

「让我来说吧?」

火乃香弯下腰来，逼近凈眼机的脸，指着自己的天宙眼。

「似乎在这里呢。」

「萝娜．法乌纳吗?」

「嗯。」

火乃香点点头。

在那个情报海中，原本因为机能不同而无法互相连结的两人的天宙眼，有个第三者的存在为两人搭了桥樑。银蓝色的光辉，那是过去消失在沙漠中的一名女性的长髮颜色。

——萝娜．法乌纳的发色。

「你也有察觉到吗?」

「稍微一点点。」

火乃香也看到那个幻影，但不是这次的事。在安波隆商城遭到特殊部队攻击，意识朦胧的明凛传递到火乃香心中的，果然也是同样的银蓝色光芒。

「是受到奈米机械的感染吗……」

「有可能。」

实际上，在为了救出凈眼机的那场战斗中，奈米机械进入火乃香的神经系统中。那是寄託着萝娜．法乌纳意识的分子尺寸的人工生命。虽然火乃香完全没有感觉到，但在她的天宙眼中，奈米机械的複製体已经像增设迴路一般延展出根来了。

在那之后，发生了让奈米机械迴路固定在天宙眼的事件，也就是和可变战斗改造人莱恩的死斗。受到雷射烧伤肉体的火乃香，因巨大野狼型生物卡姆伊注入的再生细胞而保住了一命。或许是因为天宙眼和奈米机械的性质很合，再生细胞将两者完全黏合在一起。

当然，火乃香无从得知这些细节，日常生活中也没有发生任何让她意识到奈米机械群的现象。

「原来如此……」

凈眼机深深叹了一口气。

「原来在那里啊……」

不可能有足以让萝娜．法乌纳的人格再构成的机能，只是当火乃香或凈眼机面临到危机时，奈米机械群将会活性化是不可争的事实。她内心的碎片还留在这个世界上，保护着重要的人们。

「真是太好了。」

火乃香温柔地说。不管对她或是凈眼机，萝娜．法乌纳这个名字都具有特别的意义。

「我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

「我记得应该是叫作ECO吧?有很多像那样的地方吗?」

「算是吧。」

他不知道火乃香的意图。

「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没啦，你们那样维护它，是代表……总有一天会设法让这个星球恢複到像以前一样的环境……是吧?」

「不，也不能完全那样说。」

「是吗?」

凈眼机点了点头：

「保护管理接近旧世界的自然环境，主要是为了维持遗传基因的多样性。在『大战』后成立的生态系已经形成某种固有模式，没有必要特地插手进行大规模的星球改造。」

「原来如此。」

「特别是边境很广大，究竟是怎样的生物构筑了怎样的关係性这点，实态调查还在进行中。如果呈现安定的状态，那么，或许那样就是最好的情形了吧。」

接着凈眼机——

「嗯，虽然对你们来说，那个沙漠或许是难以生存的环境……」

如此补充。

「不，刚好相反。」

火乃香露出笑容。

「相反?」

「我在那里的时候仔细想过了，我根本无法生存在非沙漠的地方。」

那是因为热中暑而倒下的火乃香的真实感受。

「——这样啊……」

人类在新的环境开始生活。战争过后，适应了只有荒芜焦土的土地，在此扎根，编织着生命的祖谱。对知性来说，强韧或许是必须的要素吧——凈眼机这么作想。

无论是生是死，是善是恶，将一切都同等看待，然后下定决心超脱一切，火乃香就是在这样坚强的环境中诞生的。在无菌室中培养的生命体，拥有足以承担进化的器量吗?

若以纯粹的好奇心来说，他多少会想知道，当奥若伯若斯般的巨大统一知性圈成立之际，会变成怎样的生物?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如果利用电脑模拟，有有可能描绘出未来的概略吧。

但那是在有时间的情况下。光是评议会常任议员眼前必须解决的问题M，就让他们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倘若说要守护同样进化的可能性，比起玩弄假想的数据资料，更加有趣的对象就在眼前。

凈眼机从床上站起，不可思议地心情轻鬆许多。

「奸了，回去吧，继续磨磨蹭蹭的话，你的伙伴会担心喔，你的常客也会……」

「不要那样说嘛，调整行程可是很辛苦的喔。实在太多没有收入的工作了，唉，我已经受不了了啦。」

她叹了一口气，似乎说出了真心话。

「——以协助费的名义，我这边多少可以支付一些也没关係喔。」

黑色的眼瞳闪闪发亮．．

「真的?真的吗?」

「嗯，是啊，不多就是了。」

被带出房间的同时，火乃香更加死缠着不放，完全没有任何客气的姿态。

「你不是在骗我吧，可以给我多少呢?吶，吶吶吶!」

凈眼机用「大人物」的表情回答：

「些许。」

「些许到底是多少啦!」

那天晚上。

安波隆商城的公营停车场上出现了火乃香的身影。凈眼机送她到居住区附近，然后她在那里搭上前来迎接的沙漠战车，和白虎两人终于回到了这个城镇。

「话说回来，虽然凈眼机说要支付我酬劳，但我们也没有签契约，到底该不该——」

『信任那家伙呢?对吧。』

「没错。」

将上半身探出沙漠战车上方舱口的火乃香，让冷冽的沙漠夜风吹乱头髮，仰望着天空。额头上紧紧绑着蜜莉和白虎送她的蓝白色头带。

「话说回来：」

『什么?』

「你在PSP里面是什么感觉?」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火乃香鼓趄腮帮子：

「你那样说，谁会知道啊?」

『那并不是可以用言语说明的感觉，例如这个战车变成你的身体的话，你可以想像那个状况吗?』

火乃香的视线飘往斜上方，然后环视了战车的装甲板：

「啊……完全无法想像。」

『嗯，就是那么一回事。』

「那么一回事啊。」

和伙伴间无意义的对话，让火乃香没来由地感到很开心。

当波奇把刀丢给了和艾蕾克特菈战斗的火乃香的时候，她内心出现这样的想法——绝对不会输给任何对手，没有理由会输。就连通往普罗米修斯的路上，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却不会想要退缩。

那是火乃香还没跟波奇说过，大概接下来也永远不会说的秘密。

『在你回来之前，我排好了明天起的行程，包含变更的地方，你确认一下。』

「晤——不太想看的感觉。」

『有一些比较紧凑的行程希望你能忍耐一下，还是你想要取消掉，然后付违约金?』

「真期待凈眼机的大度量啊。」

『不要用假设性的——』

波奇突然不说话。

而火乃香也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