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跑,还有跑过些哪些地方。纵火犯挥着刀子冲过来的一幕让人害怕,果林拉着千奈专心一意地逃命。
(我、我已经……跑不动了……)
双脚酸痛,再也举不起来了,心脏也跳得难受,
千奈也用果林没拉住的那只手按着腹部侧边喘气。
「果林小姐,那个人……那个人已经,没有追上来了,不是、不是吗……」
这么一说,果林才抬起头环顾周围。自己所在的位置是横跨于设有人车分离仪控号誌路口的陆桥上头。
没有看到穿着天蓝色连帽衣的人影。
「太好了……我们顺利逃脱了,对吧?」
陆桥中央有座红砖砌成的花圃。果林在那片翠绿边坐下,用手替脸扬风。体温升高到差点就要热衰竭了。
千奈也在旁边坐下。
两人暂时安静地调整呼吸。
太阳已经完全西沉。蓝色的天空上,霓虹灯与大楼窗户的光线有如珠子四散般闪闪发光。
静了一会儿之后,先开口的人是千奈。
「刚刚真是谢谢你了……如果没有果林小姐,我……」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交握,低着头硬挤出了几句话,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千奈小姐。」
「我……很怕火。我很害怕火灾。一看到火,就会全身僵硬……因为太可怕了。我受不了那样的高温,真的,好可怕……」
果林身体前倾,偷瞄着低着头的千奈的表情。她想千奈该不会在哭吧?
虽然没有在掉眼泪,不过千奈的睫毛不停颤抖。即使是处在没有冷气没有任何东西的屋外,而且是在激烈奔跑之俊,她的脸却苍白地寒毛直竖。虽说是实习修女,可是行动与言语都高雅沉稳,看起来就像是个娴静修女的千奈,现在宛如是个害怕到极点的孩子。
(真可怜……)
也许是以前经历过什么恐怖的事情。
果林也忘了酷热,伸出手搂住千奈的肩膀,像是要给她勇气般轻轻拍了拍。
「没事了,没事了。千奈小姐,你不要怕。已经没有火在烧了……没事了。」
「呼、呼……是、是呀。谢谢你……」
千奈深呼吸了几次之后,以感谢的眼神看着果林。嘴角浮现出感到不好意思的微笑,应该就是她冷静下来的证明吧。
「我在幼稚园的时候碰过火灾……从那之后,我就很怕火……火柴或蜡烛之类的,我还能够想办法忍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说什么添麻烦啦……我只是有点吓一跳,不过因为碰过火灾所以怕火,也是无可奈何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再次轻拍千奈的肩膀后,果林鬆开了手。
「真的很感谢你,果林小姐果然是个很善良的人,雨水先生也是个好人,你们两个人非常登对。」
「我刚说过这都是误会啦……」
千奈好像没听到果林低声说的话。
千奈再度低下头去,手指整理着因为跑步而乱掉的头巾。
「那是我幼稚园午睡时发生的事情。因为觉得很吵很热所以醒了过来,看到的是一片火海……据说同一个幼稚园的小朋友因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我也一时性命危急。
虽然这些我都不太记得了……那个时候幼稚园老师把我从火场救了出来,今天又承蒙果林小姐的救命恩情。」
「没有到救命这么伟大啦……我只是跟你一起逃命而已。」
果林露出苦笑,双手在脸前面拚命挥舞。然后,发觉到这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于是绷紧了脸。
「千奈小姐……你有没有看到纵火犯的长相?」
「没有。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因为火灾实在……」
说到一半,千奈就全身发抖。双手虽然紧紧抱着自己,但是看来反而颤抖得更厉害。
果林赶忙安抚。
「没关係,没关係,你不愿意回想也无所谓……对了,这里是哪里呀?」
改变话题的果林站了起来,因为埋头狂奔乱跑,导致摸不清地理位置。
果林靠近天桥的栏杆,环顾夜景。
「那个霓虹灯好像是游戏广场的。也就是说……哇!我们到底跑了几公里呀?」
没想到居然跑到了隔壁市镇。大概是因为恐惧感作祟,所以距离感都跟着乱七八糟了。
千奈走到一旁,看着果林苦笑。
「昨天我也跟果林小姐的兄长全力狂奔呢!他把我从想要硬押我上车的坏人手上救出来……」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千奈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色。
刚刚好像也有过这样的表情,果林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表情严肃地警告道:
「千奈小姐,我哥哥是个危险分子,他可是个对女人毫无节制的色情狂。」
普通的吸血鬼如果有喜欢的血液,并不会计较目标的性别。不过哥哥绝对不吸男人的血,而且连手去碰到男人都受不了。这已经是超越本能,坚定不移的爱好女色了。
「你这么喜欢他是不行的。」
「我、我才没有喜欢他!我完全没有这种念头。只是,那个人好像很恐怖……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怕果林小姐的哥哥。」
「没关係啦,这又没什么……」
「我是要侍奉上帝的人,像喜欢男性这样的事情是不可以的……是因为,那个人有张美丽的脸庞……就像是我在照片上面看过的,天使雕像一样。」
「我哥绝对不可能是天使的。」
「我、我明白。可是,因为他对人很好,所以……我很感谢他,只是如此而已。」
否定的表情又再度浮上红晕。
果林想着:这个人没事吧?
一开始健太借伞给她的时候,也是以朦胧的眼神目送健太离开,这次讲到哥哥的事情又红了脸。即使在知道哥哥的本性是个花花公子之后依然如此,看样子是个对男人特别没有免疫力的人。
「千奈小姐该不会一路念女校吧?」
「你知道得真清楚呢!我从幼稚园到国中,念的都是天主教的女校。」
「果然如此。」
「毕业之后,因为我拜託修道会,所以得到实习的机会。一开始家父虽然反对,不过家母帮我说服了他。」
千奈彷彿在做感谢祷告一般双手合十,看着果林。
「我总是受到别人的帮助,特别是有危险的时候。昨天是果林小姐的哥哥,今天则是果林小姐,真的很谢谢你们。」
「讨厌,这样太夸张了啦。」
这不是什么值得祷告感谢的事情。果林害羞地笑着,用力摇头。
可是现在不是鬆懈的时候。因为提到炼的事情,千奈彷彿又想起了当初的疑惑。
她的双手扶着陆桥的栏杆,眉头深锁,看着站在旁边的果林。
「我想起来了,结果我好像还没有问清楚……昨天,果林小姐跟令兄,到底在做什么呢?」
「唔。」
直截了当被质问到最不想被问的事情,果林的身体吓得抖了一下。
「果林小姐到底为什么要跟那个年轻男人抱在一起……是不是被迫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例如说,就是,那个,虽然这样说很失礼……就是像那种利用美人计去抢劫之类的事情。」
千奈的黑色眼眸浮现着一半责备,一半担忧的神色,直直地看着果林的脸。
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果林吞了吞口水。
这并不是像千奈所想像的,是一种犯罪。可是……
(怎、怎么办!不说点什么矇混过去的话……)
千奈看到了炼把经过果林拥抱后,倒在地上的男人做记忆消除的情况。说什么因为看到毛毛虫所以吓得乱抱人之类,这种借口是行不通的。
(虽然不是抢劫,但是我又不可能说「其实我是个吸血鬼」。就算是实习,她也是修女……我不能跟手拿十字架的教会人士为敌!)
从以前开始,吸血鬼跟教会就注定是敌人。
「其、其实呀,那是因为……」
想不到好的借口,果林结结巴巴。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陆桥底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真红!还有……千奈小姐?」
雨水健太站在正下方的人行道,抬头看着手扶着铁栏杆并肩站立的两个人。
「啊!」
代替全身僵硬只能发出愚蠢声音的果林,千奈问道:
「雨水先生,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打完工要回家了,那个搬家公司的工作。你们两个才是呀,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这个时间?」
千奈回过神来看了看夜空,双手捂住嘴,倒吸了一口气。
「糟糕!天色都暗了……我的外出许可只有到晚餐时刻呀!」
她的表情非常惊慌,似乎无心追究果林与炼昨天在做什么了。
「我要回去了!」
抓着长裙,朝着与健太所在位置相反方向的阶梯跑去。
「千奈小姐!」
「没关係的,我认得路……再见了。」
留下慌忙喊住她的果林,千奈跑下阶梯;相反地,健太跑上了陆桥。
「奇怪?千奈小姐呢?」
看到健太视线绕了一圈的模样,果林觉得心脏好像被尖锐的指尖紧紧抓住。没有锐利到称得上疼痛,也没有强烈到称得上不愉快,可是有一点点在意。就是这样的感觉。
(雨水同学,是为了想见千奈小姐才跑上陆桥的吗?)
千奈或许是因为实习修女的立场,所以觉得健太只是朋友——可是,健太又怎么想?
(这又跟我没关係!就是嘛,为什么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果林用力摇头驱散内心中涌现的疑惑,回答健太。
「千奈小姐因为已经过了外出许可的时间,所以说她要回去了。她往那边走了……她一个人不知道要不要紧,虽然我们已经甩掉纵火犯了,可是……」
「纵火犯?」
「嗯。在『茱莉安』附近的大楼……他拿着刀子追过来,好可怕。」
一想起来,果林就按着胸口,叹了一口大大的气。听到她的叹气声,健太的脸僵硬起来。
「真的吗?要不要找警方送你回去?」
「啊!我没有报警!」
果林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报警。因为只注意到刀子可怕的光芒,脑子里满是逃命的念头。
健太一脸目瞪口呆地低声说道:
「真红,你到底在做什么呀……那火灾怎么样了?」
「我想想……我们逃走的时候,我有听到大楼窗户打开,住户高喊『有火灾』的声音。我想应该是顺利灭火了,住户应该有打电话给消防队吧?」
总之一直站在陆桥上也不是办法,所以两个人下到了马路。
一边走着,果林一边把刚刚的事情告诉健太——当然,省略了千奈来找她的原因。
「那么,你没有看到犯人的长相吗?」
「是呀,因为他把连帽衣的帽子拉得很低,我只记得他穿的衣服……天蓝色的连帽衣,还有像是西装裤的裤子。那条鼠灰色的裤子还蛮合身的。」
上半身跟下半身完全不搭,所以让人印象深刻。
「鼠灰色……」
健太皱起眉头。
「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我以前好像说过的样子,就是我跟千奈小姐一开始碰到的时候。」
「我听你说是因为她被奇怪的男人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