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抽完了。」
依依不捨地把七星香烟的包装反过来丢出去,搬家公司的卡车司机面露不快。
踩着油门的脚鬆了开来,对坐在副驾驶座直挺挺的栗子色头髮的脑袋说:
「喂,雨水,那个红绿灯那边,不是有两台自动贩卖机吗?那是卖香烟的吗?」
「一边好像是卖果汁的。啊,不过对面的那台不是果汁,是卖香烟的。」
卡车停在路边,司机从胸前的口袋找出一个五百圆硬币,递给雨水健太。
「你下去帮我买,我要七星烟跟无糖冰咖啡。剩下的就给你当跑腿费,看你要买果汁还是什么。」
「好的,谢谢!」
打开车门,健太跑向自动贩卖机。
买了香烟与罐装咖啡,还有自已要喝的运动饮料。儘管时间已是傍晚,还是感觉炎热。
「哇,好冰!」
发烫的掌心中,冰冷的金属触感真是舒服。按捺不住把自己的饮料打开一口气喝光,等着贩卖机找十元硬币。
就在他稍微弯下腰,把手塞进找零口的时候。
「嗯?」
前面几十公分远的地面上,有个美味的颜色滚进了视野,健太忍不住走过去看。
掉在地上的是块饼乾,他捡了起来。
「吹掉灰尘不知道还可不可吃……唷,对面也有呢。」
一旦清楚是食物之后,就逃不过健太的眼睛。他看到掉在前方十公尺左右路旁的饼乾,而且再过去的地方,也散落着同样的颜色,虽然被踩坏了。
(哇,好可惜喔!)
可是如果他说每看到一个就停车下来捡,作业员前辈坂田一定会大发雷霆。
健太哭着放弃。
儘管如此,居然有明知糟蹋食物会遭天谴这种人。而且这个饼乾还不是市面上贩售的,而是手工做的。烤得恰到好处的焦黄,用水果乾装饰出漂亮的色彩,用眼睛看就觉得很好吃。正好跟果林送给他的一样——想到这里,健太怀疑地歪着脑袋。
「奇怪了……这个不是真红送给我的饼乾吗?」
不管是烤出来的颜色还是形状,全都一模一样。
但是他把自己收到的那一包当成紧急粮食,慎重地收进了波士顿包。结束「茱莉安」的工作后前往搬家公司途中,只抓了两块来吃,不可能会掉在这种地方。
(真红说过她也烤了饼乾要送给千奈小姐。也就是说,这是千奈小姐丢下来的啰?不对,修女不会糟蹋食物的,也不可能是製作者真红丢的……最重要的是,如果只是单纯要丢掉,就不会这样断断续续地丢,而是会全部一起塞进垃圾桶吧?)
如果是不小心掉的,但是果林或千奈两个人应该都不会跑到三条市的北部来。儘管如此,这明显就是果林做的饼乾,却每隔一段距离就一个一个掉在路上。
彷彿是童话故事糖果屋,年幼的兄妹希望得到帮助而沿途丢在路上做记号的食物。
(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心惊胆跳。
喇叭声大作。站在路旁动也不动思考着的健太,似乎让司机很着急。健太赶忙跑回卡车。
健太没有踩上车门旁的踏板,而是站在路上把香烟与零钱还给司机,同时大叫:
「不好意思,坂田先生,我忽然想到我还有急事。可以让我从这边直接回家吗?」
「什么?你在说什么?」
「这事情很重要!拜託你!」
「唔……」
健太似乎传达出了一种严肃——并不是天生的兇恶视线使人心生恐惧的感觉——坂田抓了抓头。
「我想想看,嗯,工作都做完了……其实也是可以啦,好吧,你去吧!可是你的包包那些东西呢?不是放在事务所吗?」
「没有,我有带过来。就是那个波士顿包。」
幸好自己看重紧急粮食,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或偷吃,所以把包包放进卡车里面。
搬家公司的卡车离开之后,站在路旁的健太开始认真思考。
「是从那边往这边沿路丢的吗?或者是相反的方向……不对,假设是搭车的话,就是这一侧的车道。就是这样。」
定好方向之后,健太开始沿着白线划分出来的人行道往前跑。太阳已经开始接触到西边工厂的屋顶了,太阳下山之后,要找到像饼乾这种小东西就会更难上加难了。
「哦!太好了,没被踩坏。」
捡起第四个饼乾,吹掉灰尘之后放进口袋,健太继续寻找下一个饼乾。
这真是辛苦的追蹤。有时候下一个就在十公尺左右的地方,有时候又要跑了好几倍的距离才终于找到化为粉末的饼乾。偶尔会在十字路口或是三岔路口靠直觉决定方向,跑了一段路之后才觉得「应该是那边吧」而回头。
就在这些行动之中,太阳西沉了。
「找不到了。刚刚捡了一个之后,明明已经跑了快要一百公尺……」
车流量很少的道路边路灯稀稀落落,靠着这些微弱的光芒,似乎也找不到小小的饼乾。
黑色的日本国产中型车从老旧的水泥墙中开出来转进岔路,除此之外没有车辆通过。
健太抓了抓头髮。
「应该说,这个饼乾真的是某种暗号吗?如果只有我在这里想太多……哇,太丢脸了。」
要是漫画或小说,在路上就会听到惨叫或枪声,记号会一直延续到古怪老旧洋房的玄关面前,不过因为没有出现暗示接下来如何发展的东西,心情不免动摇。而且因为心惊胆跳得厉害,所以也没有明确掌握条理就跑到这里来了。儘管几乎都把饼乾捡起来了,但该不该在迷路之前回去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健太环顾着周围。
然后,就在前面一点的步道上头,有个受到路灯照耀闪着白光的东西。模糊又微弱的铝製品光芒……
那是个日币的一圆硬币。
「运气真好,捡到零钱!」
忘了不安的心情,健太跑上前去。
靠近一看,是个货真价实的一圆硬币。而且在步道的旁边,紧贴着敞开的铁门处,还有另一个。
这是刚刚中型车开出来的地方。健太拉长弯曲的身体眺望车子离开的方向,不过当然已经看不见了。
「算了,没关係啦。说不定是那辆车上掉下来的……哇,还有呀!」
铁门之中,铺着水泥像是通道的地方掉了个十圆硬币。再远一点,还可以看见百圆硬币的光芒。
敞开的铁门生鏽而且上面的涂料都剥落了,院子一片荒芜,建筑感觉不到人的气息,是座千真万确的废墟。健太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在这里捡到十圆,对面捡到五十圆,零钱总共有四百二十九圆。
不过把这些都捡起来,高兴之余还是不免觉得奇怪。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硬币撒得到处都是……」
是谁掉的吗?
健太看了看彻底荒废的庭院,还有另一边的建筑物。
(?)
竖起耳朵,听到了有谁在哭喊的声音,似乎是在建筑物里头。
健太想起自己是为了找什么才一路追到这里来的,并不是为了捡饼乾或零钱,而是因为他担心害怕果林与千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惨叫的声音持续着。
(好像是女生的声音。该不会真的是真红她们?不会吧,怎么可能……总之还是先去确认看看。)
不管是谁的声音,都不能丢下不管。
靠着跨越围墙照进来的路灯灯光,健太逐渐朝建筑物靠近。
(嗯?刚刚是什么声音……)
抵达内外两个方向都可以开的玻璃窗边时,在墙的附近好像传来了鞋子的声音。
健太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刚刚自己一路走来的黑暗处。
「谁在那边?」
虽然问了却没有回应,而且惨叫声是从里头传来的,大概是错觉吧,或者只是单纯经过的路人。
健太往回走,打开了大门。
一打开,就清清楚楚听到了惨叫。
「不要,火要……好可怕!救我!好热好热好热!我不要……」
「呜哇啊啊啊啊!快断掉呀!」
两个声音都是熟识的。而且,混杂着某种东西爆炸的声音与风的呼啸,这一类火灾特有的声音。
剩下一半的怀疑,已经不存在了。
(是真红还有千奈小姐!难不成这也是连续纵火……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如果是这样,这两个人就是落入了纵火犯的手中了?
健太一次跨越三个阶段跑上楼梯。因为长得高所以步伐也大,这种时候非常有利。
跑上三楼的时候,惨叫声忽然之间中断了。背脊发冷,瞬间呼吸都停了。
(什、什么?怎么了?)
难不成两个人已经被杀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健太在走廊狂奔。
即使听不见惨叫了,他还是很清楚知道应该要往哪里去。打开走廊尽头的门之后,空气在耳边呼啸,火焰颜色的光芒摇曳着。
房间里头发生了火灾。
来得及吗?两个人平安吗?健太冲进门内。
热气直冲上脸。
「真红!千奈小姐!」
一边喊叫着名字一边环视屋内。
(?)
健太吓了一大跳,全身僵硬——然后全身无力,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取代惨叫声传进健太耳里的声音是……
「啊……嗯……呼……」
喘息声。
背靠着支撑双杠的直立金属桿坐着的千奈,闭着眼睛双颊涨红,下巴高举身体后仰。盖着头髮的头巾掉了下来,修女服的领子敞了开来,露出洁白的项颈。
然后果林跪在千奈的旁边,双手绕到千奈的背后紧紧抱着,似乎也是觉得热而眼泛泪光,嘴唇用力贴着千奈的喉咙。每当果林的嘴角微微抽动之际,千奈的身体就像是有微弱电流通过一般颤抖,吐气与呻吟一起从半张的嘴唇流泻而出。
如果不知道缘由的人看见了,铁定误会成这是两个少女在谈情说爱动手动脚。
「你们在干什么!」
「咦咦咦?」
果林像是反弹一般转身,长长的獠牙在嘴边发光,前端还滴着一两滴红色的液体。
「雨、雨水同学?你怎么会……」
「现在不是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啦!」
健太知道果林的真实身份,所以猜到应该是果林把体内增加的血液借着咬住千奈注入千奈体内。
可是、可是……
房间的角落眼看就要变成猛烈的火势,这是在这等紧急情况该做的事情吗?因为惨叫突然停止还做了最坏的打算,一脸苍白跑来这里的自己,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呀?
因为果林的双手鬆开了,所以千奈的身体大幅晃动,倒在地板上。看样子供血造成的冲击让她昏倒了。
「真红——这种非常时期你到底在干吗!」
「因因因因因、因为……」
果林满脸通红,双手无意义地胡乱挥舞,儘管找不到话可说却死命辩解。
「等、等到我们逃出去之后就来不及了,血就会满出来了!我扯断绑住自己的弹性绷带,再把绑住千奈小姐手脚的扒开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到达极限了……如果我喷鼻血出来,就会因为贫血昏倒了!这样不就逃不掉了吗?我、我自己也觉得很丢脸,可是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呀!」
健太注意到努力解释的果林与倒地的千奈,两人的手腕、脚踝都粘着弹性绷带。
看样子,这果然不是被捲入火灾的单纯事件。
「所以……不对啦,理由以后再说!现在先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