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侬和帕希菲卡凝伫在道路正中央。
大街上杳无人迹。
上午的中央商店街也就等于塔尔斯镇的动脉.喧嚣是城镇的呼吸,来往行人的生活作息化为血液,为城镇注入活力。
若非惊天动地的事,人群不会消失;人群一旦消失,城镇当然也会死亡,换言之,就成为废墟。
事实上,现在延伸在两人面前的景象跟废墟亦有共通之处。
路上不见半个行人,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有人。夏侬敏锐的感觉,的确也掌握到数个人气.只不过他们统统屏息藏起来彷彿不敢走到室外。
不,不对。他们所害怕的是
呃总觉得大家好像在避着我们。
帕希菲卡摸着脸颊,一脸狐疑地说。
夏侬迅速转头环顾四周,眼角余光捕捉到窥视他们的人影,但在视线抵达以前,对方便慌张躲入暗处。两人面面相觑。
你干了什么好事?
夏侬哥,你做了什么吗?
帕希菲卡,夏侬叹道:你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哥哥啊?
夏侬哥才是哩,到底是用什么眼光看待我这个可爱、可爱的公主大人呢?
不定时炸弹的任性公主。
我几时爆炸啦?几时?
嗯,就觉得总有一天会爆炸
那时一定会把夏侬哥一起带走。
儘管两人吵翻天,却还是无人出面制止,状况亦无任何改变。
一片死寂的道路中央.夏侬他们尴尬地陷入沉默。
其实.他大概也猜得到镇民态度骤变的理由,帕希菲卡应该也是吧。两人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不管怎样现在这样也没办法买东西了。
一如平日,他们受薇妮雅所託出门採买可是一到商店街就是这幅景象。如果夏侬他们没有猜错,只要是在塔尔斯镇,到哪应该都是相同情况。
回去吧?
夏侬不耐烦地说完,转身踏上来时路。
咦?可是
没办法啊。就算把躲在那里的家伙拉出来问个一清二楚也只会让情况恶化而已。
帕希菲卡慌张地跑到夏侬旁边,猛盯着他的侧脸。
夏侬哥你生气啦?
最近啊,遇到生气也无济于事的时候,我就不气了。悲伤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
说得也是。
帕希菲卡拉着哥哥的袖口,点点头。
薇妮雅在修好一半的厨房里削着马铃薯皮,独自想事情。
想夏侬、拉蔻儿,还有帕希菲卡的事。
薇妮雅终于知道他们的来历。老实说,她相当震惊。那也不能怪她,毕竟废弃公主是莱邦王国最大的禁忌,可不是一介乡下旅馆女儿所能应付的问题。
然而,即使现在知道了他们在薇妮雅心中的地位仍然没有什么变化。薇妮雅对此感到很高兴,也觉得很骄傲。
没问题,没问题的。
薇妮雅如此认为。
这次她不会再逃避了,不会再抗拒自己真正的心情。她喜欢他们三个人,也可以一直努力去喜欢他们。
不论未来如何,唯独这件事不会改变,这是自己内心的真实。
薇妮雅。
薇妮雅随着声音抬头。
一个老婆婆在厨房人口倚墙而立,佝偻的身躯穿着朴素的咖啡色居家服,肩上披着披肩。立体的五官线条显示她年轻时为人海派,不愧是曾经主掌旅馆业务的女老闆但如今,她的脸上透露出病痛与老态两种憔悴。
祖母菲莉西雅切斯特薇妮雅唯一的亲人,平常都在后面的房间休息,很少到外头露面。
奶奶,怎么突然起来了身体不要紧吗?
啊、啊没问题啦、没问题,今天情况不错呢。
实在看不出来哪里不错。薇妮雅放下马铃薯和菜刀,走向祖母。
十天里有八天躺在床上的祖母,甚少会自己下床到厨房来。夏侬他们虽然在大熊亭住了快一个半月,双方碰面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
到底为什么要突然起来?脸色很不好呢。薇妮雅让租母靠着自己的肩膀问道:蓝德尔医生给的葯呢?
蓝德尔医生会定期来大熊亭为祖母看病,虽说是定期。其实是看他的时间,有空就顺道过来而已。但相对的,他也只意思性地酌收一点成本费。
薇妮雅当然也希望医生能每三天来一次,但大熊亭的经营状况实在无法负担那个费用。蓝德尔医生也特别体恤她们,每个星期一定会来大熊亭一趟。
我吃了啦,先别管那个
祖母翻眼盯着孙女。
真讨厌的眼神薇妮雅对瞬间萌生那种不敬念头的自己感到惭愧。
那个住在咱们家的三个人
卡苏鲁一家吗?
那三个人你明天就请他们搬出去,不,还是今天吧.马上请他们走。
咦?
薇妮雅愕然地看着祖母。
※※※※※
脚畔的小石头咚的一声弹起。
帕希菲卡望着石头飞出去的方向,只见两栋建筑物之间的道路上出现一道人影。
米
帕希菲卡正要出声呼唤朝他们挥手的麵包店少女,却被夏侬抢住了嘴。
夏侬就这么拉着妹妹快速转入小巷。
米雪儿,那个
事情好像变得挺诡异的耶。
帕希菲卡正欲开口,米雪儿就老大不高兴地抢着说。
诡异?
你不记得了吗?
不先说出内情,米雪儿反问。
多到不记得了。
夏侬脱口而出。米雪儿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因为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连麵包的促销活动都泡汤啦。
什么流言?
说你们是被王都追捕的连续杀人犯三兄妹,杀死了玛乌杰鲁教的异教检察官等等有的没的。夏侬啊,还有人说你姦杀幼女耶。
那还真是残暴啊。夏侬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应道。那你还敢跟我们这群坏蛋说话?
你们一定是被冤枉的嘛。
米雪儿振振有辞地表示。夏侬一脸诧异地盯着麵包店的小姑娘。
为什么那么有把握?
坏人是骗不过我米雪儿这双神眼的喔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其实是因为我怎么说都是都市长大的嘛,当然深深体会过流言这种东西传播起来有多快、多可怕。可是这次的流言不但扩散迅速,而且还暖昧不清呢。
流言本来就是暧昧不清的东西吧。
话是这么说,但不管枝叶如何变化,中心部分总是固定的吧,否则也没办法扩散。所以呀,这肯定是有人在故意散布。
看来是吧。
夏侬一边说,一边讶异于米雪儿的分析能力。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
真麻烦!流言不是可以靠蛮力阻止的东西,越是大声辩解,反而越描越黑。夏侬耸耸肩。看来只好离开这里了。
情报战?
因为时间不够,情况变得非常混乱。
城镇外的丘陵上,特务战技兵克里斯多福阿玛莱特正和谍报部破坏工作班班长路克史达姆对谈。
幸好关于废弃公主的情报尚未在城镇里传开。
路克俯视塔尔斯镇说道。克里斯看着他,内心打了一个寒战。
事实上.有一个人知道帕希菲卡的来历,就是那个旅馆少女薇妮雅,不过他并未特别报告她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但看来是正确的决定。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散布一些无关紧要的流言,以防止事实扩散。只要一个流言深入人心,要散布另一个流言就变得非常困难。就结果来看,他们迟早会被城镇居民放逐.等他们离开塔尔斯后立即逮捕,就可以将目击者降到最低。
可是
他们的战斗技术确实很高超,可是也有报告指出,他们在战斗者的精神方面尚未成熟,一旦被镇民放逐,士气肯定大减,判断力和战斗力也相对下滑。对我们来说,也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就逮捕他们。我们的人员已经在他们的可能行经路线布下天罗地网。
克里斯愕然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儘管语气流畅,却绝对不会给人饶舌的印象。彷彿在诉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声音里既无兴奋,亦无颤抖,有一种宣读数学公式般的平淡气氛。
要说卑劣,的确是非常卑劣的战术,可是用人质威胁夏侬,结果还吞下败仗的克里斯也没有立场批评他们。
况且这个男人的目标是在死伤者最少的状况下完成任务,那么即使再如何卑劣怯懦的手段,依然有其正当性。
你打算如何?是先回去报告?或者留下来观赏任务完成?
无论任务成功或失败,男爵夫人下令要我观察到最后,再向她报告。
儘管无法释怀,但克里斯也只能这么说了.
※※※※※
对不起。
薇妮雅回头望向那句轻轻的话语的来源处。
拉蔻儿站在餐厅和厨房的交界处,她好像碰巧在餐厅,所以很可能已经听见刚才自己跟祖母的谈话了。
那个,拉蔻儿
等夏侬他们回来,我们就马上离开。修缮费日后一定会回来还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介意的那只不过是奶奶道听途说
没关係。
拉蔻儿轻耸香肩。
镇上纷飞的流言原本有数种版本但不知何时就演变成夏侬他们是屠杀老弱妇孺的杀人狂。薇妮雅的祖母也是从蓝德尔医生那儿听来的。
那些当然都是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
但夏侬总是随身携带长刀、拉蔻儿曾在大街上使用攻击性魔法,最重要的是,薇妮雅的诱拐事件从这许多事实来看,任谁都能猜出他们并非单纯的旅行者,流言因此有了散布的空间。
我们早就猜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无所谓的。倒是你,快点跟奶奶和好吧。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薇妮雅一时语塞。
结果,薇妮雅拒绝了祖母的要求。
两人并未特别争执,但向来老实听话的乖孙女竟会如此反抗自己,似乎令祖母相当震惊,她或许觉得自己被薇妮雅背叛了。
看着无言返回房间的祖母背影,薇妮雅顿时觉得她好渺小。
为什么薇妮雅螓首低垂。并不是悲伤,亦不是痛苦,只是极度懊悔。为什么人类会如此愚昧明明有眼睛和耳朵明明有心灵和智慧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人类没有试着独立思考吧。
为何如此轻信流言呢?为何连相互了解的努力、相互信任的努力都轻言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