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地底是无数纵横贯匡大岩盘的坑道。
假使将它们全部合併成一条,实在很难想像究竟会有多长。
初来乍到者在这里迷路也是稀鬆平常的事。小岛地底的结构并非特别複杂,但在绵延不绝的通道间,缺乏变化的单调景色会磨通行者的感觉。
壁面光滑得有如打磨过的金属筒,上头设有许多烛台,弯角处也有简单标誌,各打要处甚至挖有可以截取地面光线的长孔。然而若想走到深处而不迷路,还是需要携带简单的坑道图和提灯。
迷宫般的地下通路网。雷纳多甘法司的房间就位于其中一端。
谁?
轻轻叩门后,一如平日的稳重声音传了出来。
她造访此处的次数多得数不清,照埋说应该在已习惯,但每当回答他的问题是,声音仍就紧张得发颤。
是我,爱而非缇娜。
进来吧,门没锁。
打扰了。
爱尔菲缇娜说完,打开门扉。
进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房门正对面摆放在房间最里头的金属物体。非常庞大。因为体积比房门还大,想必是先将零件搬进房内,再于室内组合而成的。似乎连大人都能塞进其中的六个筒状物呈圆形配置,中央放着一个刻有複杂纹路的球体,两者间以类似细金属棒的东西连接。
那个金属物体放置在房间后方的模样,简直就像某种祭坛,不过根据雷纳多的说法,那是用来增强魔法的机器。
他称之为扩张器(Booster)但详细结构究竟如何。爱尔菲缇娜并不清楚。若是具有魔法相关知识的人,或许多少可以从其形状和球体表面的纹路看出端倪,但这座岛上的魔导士就只有雷纳多。此事实又让那个钢製物体多了一层神秘无法理解的异教教坛气氛。
扩张器后面有一个平台,平台外是广大的地底深洞。
跟书架与其他极为普通的家具相比,那个扩张器和平台彷彿绽放某种异彩。不过,她很久以前就看惯了。从她跟着雷纳多开始,这个房间的摆设就未曾变过。
甘法斯大人爱尔菲缇娜怯生生地对着雷纳多的背影唤道。
平时由于立场的关係,她会直呼他的名字,但在两人独处时,她还是习惯使用敬称。儘管雷纳多要她不必如此,可是对爱尔菲缇娜而言,他跟两人初遇时一样是她敬爱的对象,平等对话反倒令她觉得不自然。
怎么了?大雨灾情比想像中严重吗?雷纳多回头问道。
形状简单的面具凝视爱尔菲缇娜。
只有眼睛和嘴巴的部分挖了长方形的孔,是非常简单的面具。由于太过单纯,反而难以判断那是否具有特殊意义,抑或者根本毫无意义。
话说回来,圣人的面具或许就是那么一回事。
大雨灾情没有那么严重,况且已动员所有人检查整座设施正因如此,才会拖到现在才向您报告。
报告?出了什么问题吗?
爱尔菲缇娜忽然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无论内容为何,她部不想传达他所不愿听见的事。
科特在街上看到了玛乌杰鲁教的检察官。
嗯
但雷纳多并未特别讶异。
如果换成别人,或许会因此大惊失色。
毕竟现在是最关键的时期,耗费十年岁月的活动成果即将完成。而异教检察官的出现,很可能会让这一切毁于一旦。
我也知道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不过,确定对方真的是异教检察官吗?
正确来说,是姐姐古凤看到以后,交代科特回来传达的
吉凤史佩库托雷吗?她本人怎么了?
科特说她打算去消灭异教检察官
傻瓜
雷纳多的语调依旧平淡,但爱尔菲缇娜彷彿是自己被叱责,神色黯然地低头不语。
怎么如此冲动也还不确定那个神官一定是异教检察官。就算真的是,说不定只是偶然路过,根本没发现我们。故意去刺激对方,反而可能造成形迹败露。
是的。不过古凤的双亲
我明白。虽然明白,但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该诉诸情绪性的暴力。雷纳多轻描淡写地说。
既未哭泣,亦未叱喝,甚至没有愤怒总是沉着冷静地指导他们。至少爱尔菲缇娜从未见过雷纳多激动的样子。那并非冷淡或冷酷,而是充分理解感情之后,仍不放纵情绪起伏,冷静地採用最佳的处理法。
基本上,我并不认为玛乌杰鲁教的教义本身有错。
平静而理性的声音。然而,指责的话语也因此锐利地戳人对方胸口要害。
我认为他们倡导灵魂救赎和相互扶持的理想非常好,相信与否也是个人自由。我们应该指责的乃是高层所採取的那种强迫信敦与异教排斥政策。我们是弹劾者,不是复仇者。如果感情用事,杀害对方,逼迫对方接受我们的想法,那跟玛乌杰鲁教高层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区别?
我明白。
雷纳多看见少女颤巍巍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对不起,对你说教也是于事无补,我会再跟古凤说。话说回来,的确必须调查一下那个神官的动向。总之,先派人去摩斯包古
敲门声响起。
雷纳多停止说话,越过爱尔菲缇娜的肩膀望向门口。
甘法斯大人!甘法斯大人在吗?
爱尔菲缇娜从门旁退开,打开房门。
一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似乎刚从坑道中疾奔而来。但难得的是,他仍不忘朝雷纳多与爱尔菲缇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怎么了?那么慌张。我听说灾情并不严重
西边山崖有一艘遇难船
遇难船?
那倒是相当罕见的事。
摩斯包古的船舶都是基于千年以上的渡船历史知识所建,尤其是使用牛马动力的中大型船只,若非水流异常湍急,或者船只本身欠缺保养,基本上不太可能遇难。至于使用棹或橹的小舟,根本就不会在雨天出航。
有没有倖存者?
实际人数尚待确定,应该有几个只不过,里头好像有一个穿着玛乌杰鲁教神官服的人
爱尔菲缇娜讶然地吸了一口气,雷纳多只是静静地用力点头。
好,我们立刻前去。
※※※※※
伊侬克丝号被断崖一角勾住。
这里是摩斯包古河中的一座岛屿。不同于土砂堆积成的沙洲,据说这类岛屿原本是地底的巨岩,最后被水流掘出。岛屿的大小各异,但是在河水沖刷下,周围都是断崖峭壁,无法建造渡口,亦不适合人类居住。
然而
唔
夏侬甩甩头,站起身。
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既然还活着,应该尚未超过半天。拉蔻儿是优秀的魔导士,但也无法长时间维持高遮蔽密度的塞壁。
夏侬环顾休息室,拉蔻儿和帕希菲卡双双靠在固定式的长椅上,大概是贝尔肯斯将她们放在那里。两人身上还好好盖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毛毯。
不过,他仍然过去确认两人的气息,然后才终于放心地吁了一口气。毕竟还是有缺氧致死的可能性。就连跟魔法毫无关係的帕希菲卡都昏迷不醒,可见当时情况真的十分危急。
不过。这里还真巧有座岛哪
他一面咕哝,一面搜寻贝尔肯斯的身影。
伊侬克丝号靠着包围小岛的断崖峭壁停住。从甲板环视四周水面,到处都是礁岩,想来是船体底部的安定翼卡住水底的岩石,船才因此停住。
夏侬没发现贝尔肯斯,却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洞窟?不对
犹如伊侬克丝号的影子,断崖的一部分开了一个很大的口。
洞口原本被涂成跟岩石同色的布块和木板塞住,似乎被伊侬克丝号给撞开,很明显是人为的伪装。
里头有人吗?可是
夏侬暂且搁下洞口的事,爬到上层货舱。
马车和马匹有些畏怯,但好像并无大碍。门桥两用的活动板已经放下,可见贝尔肯斯是从那里离开的。夏侬也探头看了最下层的船舱一眼,但大半浸在水里的船舱只漂浮着溺毙的牛只尸体。
可是,那家伙到哪去了呢?
从活动桥走到船外后,夏侬总算髮现了贝尔肯斯。
他正在被船撞破的伪装的洞窟内。洞窟的一部分泡在水里,另外有好几处像码头一样自岩壁突起,伊侬克丝号的活动桥就是架在那上头贝尔肯斯则坐在活动桥前端。
他的膝盖前面放了一个毛毯包里的东西。
贝尔肯斯?
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娓娓传来。
昨日种种此刻尽归尘土。唯独灵魂不死,其志永存我心。是故,我等现将死者送往天神玛乌杰鲁之处。天神啊,请以您广大无边的慈爱接纳他们,迎接成就自身命运的死者吧完毕!喔,你醒啦?我这里也刚好结束了。
如此说完,贝尔肯斯以手指比了一个玛乌杰鲁式的圣印,接着站起。
虽然看不见仔细包里的毛毯里有什么
贝尔肯斯察觉夏侬的视线,羞赧地搔着后脑勺。
不忍心把他们丢在那里不管嘛。不过,我也没精神去理会那些牛了。
你现在这样还颇具神官的架式呢。
就跟你说过老子是神官了!接下来只剩埋葬在那之前
啊啊,这里怎么看都像是人工兴建的。夏侬目光梭巡洞窟说道。
一说到水滨洞窟,夏侬马上便会联想到钟乳石洞事实上,他曾经在故乡麻努林附近的湖泊看过钟乳石洞但眼前的洞窟一点也不像家乡的钟乳石洞,他甚至不晓得该不该称之为洞窟。
内壁光滑得好像打磨过似的,看不到任何接缝,彷彿是挖空巨大的岩盘所建。壁面设有许多烛台,像码头一样突出的部分,可以看见铁桩和绑在桩上的小舟。
不,那并非像码头一样那根本就是码头。不知是谁为何而建,但这里可能是一个机密渡口。
但,就算是人造物贝尔肯斯用手掌砰砰拍着岩壁说道:不知道是怎样的家伙,为什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靠魔法吧。
喂喂喂,我可没听过有什么魔法可以挖空这种岩盘哪。
异教检察官有时也必须进行战斗行为,为了应付与魔导士的对战,他们也知道标準的魔法种类与效果。不过,他们毕竟不是魔导士,看样子并不了解应用方法。
大规模的军用攻击性魔法中,也有能将选定範围化为尘土的魔法。原本是用在歼灭战,但听说以前也经常用在需要紧急打造要塞或壕沟的时候,不过,因为建造时并未仔细测量岩盘硬度与地盘强度,成功机率据说很低。现在应该没有国家使用那种方法了。
你对这种事还真熟悉哪。
贝尔肯斯忽然以捕食猎物的肉食兽眼神瞅着夏侬,可是夏侬不但神色自若地承受他的目光,还耸耸肩膀。
我死去的老爸以前当过军人。
喔,攻山性魔法也是那样学来的吗?
你的工作看来也不是单纯的閑职嘛。
抱歉,忍不住就会这样,一种职业病吧。不过,降职是千真万确的事,我本来可不是异教检察官喔。
嘎咦?
夏侬和贝尔肯斯同时完全在同一剎那转向洞窟深处,大概是因为两人察觉到了许多人接近的气息。
昏暗中摇摆不定的火焰群。
片刻后,火焰群凝聚成手持火把的男人身影。从人数来看,大概三十人吧?
果然,有人吗喂,你们来得正好
乾涩的声响打断贝尔肯斯的话语。
夏侬和贝尔肯斯仅仅移动目光,望着穿过两人中间,没入伊侬克丝号船身的箭羽。
竟然放箭伤人!
无数箭羽回应愤怒的贝尔肯斯。
两人迅速跃上伊侬克丝号的出入口。就在下一瞬间,箭群穿过他们先前的站立处,没人伊侬克丝号的外墙。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贝尔肯斯和夏侬一左一右地躲在出入口旁边的外墙。
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邪教集团吧?
嘎?
看见他愣头愣脑的反应,想必早将工作忘得一乾二净。或者他根本就认定邪教集团的传闻是子虚乌有?无论如何,这都足以称为怠忽职守。
我们也许碰巧漂流到邪教集团的藏身处了。你不是穿着玛乌杰鲁数的神官服吗?对邪教徒来说,玛乌杰鲁教的异教检察官可是敌人呢。
贝尔肯斯听见后,顿时张口结舌但随即砰的一声击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