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走道一路延伸。
不路本身其实并没有狭窄到窒碍难行的地步,宽度至少能容两人擦身而过,天花板的高度就连身材高挑的夏侬也碰不到。
即使如此,这里有一种压迫感,因此予人在窄巷行走的错觉。
总觉得很奇怪呢。
帕希菲卡说着,目光从前方带头的夏侬和赛内丝背脊转向四周。
走道不停分岔、交会以不知何时才能终结的长度迎接入侵者。
不明材质的墙壁、地板,以及自行发光的天花板等基本部分,跟史基特其他区块相同但帕希菲卡他们目前行进的走道比其他区块略窄,两者气氛更是迥异。
话说回来与其称为走道,这里更像某种巨大、精巧的缝隙。
天花板和墙壁上盘根错节的管路,大小不一、镶满墙壁的面板有些面板敞开,露出内部错综複杂的怪异结构产生一种极度杂乱的感觉。
勉强来说如果帕希菲卡他们先前所见的是前台,这里便像是后台。
管路边缘和面板内部的形状彷彿在呼吁抓我扭一扭吧或按我一下呀,连帕希菲卡也频频涌起伸手的慾望大但她完全猜不出玩弄它们会发生什么事,更不晓得这些装置的用途为何。
既不可能出现吟游诗人吟唱冒险故事,也不可能一摸就有活动天花板掉落,或者地板突然出现大洞然而一不小心,难保不会变成真是陷阱还比较好的情况,所以帕希菲卡动员全身仅有的微弱自制力,告诫自己不可触碰。
不过要谈自制力的话,拉寇儿比帕希菲卡更令人担忧。
拉寇儿在帕希菲卡身旁,她平时迷茫的双眸绽放超出必要的光芒,猛盯着这些装置彷彿随时都很可能伸手,旁人一看就知道她心痒难熬。
言归正传
魔族要塞的地底迷宫刚听见时,还以为是像种乳洞一样弯弯曲曲、潮湿阴森的地方呢。
帕希菲卡嘀咕。
也许是因长年封闭,空气里飘散着一股特殊的霉味,但其实湿度不高。这个巨大结构体及其周边部位,换言之就是要塞岛史基特心脏部位的动力源经过五千年的漫长岁月亦未损坏,勉强运转至今以及跟它直接连结的主要武器,赛内丝与绯红成员称之为封闭区。
而这个犹如血管坑道般布满封闭区的狭窄空间,其实只是走道的集合体,帕希菲卡也晓得这些走道是为了特殊理由和方便性所建。
然而不管兴建者意图为何,如果会让进入的人迷惑的道路都叫做迷宫这里正是一座迷宫。
并非太过错综複杂,或者设有暗门,这里的结构反倒显示出一种明确的计画性,非常整齐。
可是因为岔路太多,通行者的方向感也逐渐消失。
刚才那是第几个弯道?是拐左还是拐右在绵延不绝的单调走道中,通行者的记忆开始暧昧不清。
进入封闭区半小时之后,帕希菲卡的方向感早已派不上用场。
负责带路的赛内丝手里虽然拿着以前的调查纪录,但是
因为史基特转换成巡航模式了,我也不晓得会造成什么影响,你们别抱太大期望啊。而且封闭区的纪录,是娜塔莉找出来的五千年前的旧资料,我们并没有派人去亲眼确认。
据说如此。
帕希菲卡将视线转回夏侬背脊继续这个话题。
原来魔族是住在这种地方啊,总觉得很意外。
事实上,儘管在大陆也发现过许多大小不一的要塞遗址,但几乎都荒废得跟洞窟差不多。
五千年说来只有三个字,却是永无止境的时光。
魔族吗?
嘲讽的声音响起,声音主人不用说正是赛内丝。
她头也回地迈步,同时丢来一句:
到这种时候还对那些家伙抱持这样老掉牙的印象,你还真是脑筋迟钝的小鬼哪,废弃公主。
什么嘛?一副自以为是的态度。
帕希菲卡一脸不悦。
她原本就跟赛内丝不太合或者该说,刚开始是赛内丝单方面厌恶她,不过现在帕希菲卡的声音听来也是怒不可遏。基本上她很少对别人有偏见可是面对向自己抱持恶意和敌意的人,她也没有大方到能微笑以对的地步。
再加上,一看见夏侬和赛内丝理所当然地并肩同行,更让她感到不快。
善于肉搏战的夏侬和负责带路的赛内丝一起走前面,其实是十分合理的排列组合然而,人类这种生物不可能因为合理就接受一切。
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夏侬和赛内丝这两人认识没几天便似乎非常投缘有种呼吸一致的感觉。
帕希菲卡当然也知道两人同为刀手的共鸣也佔了很大因素不过换句话说,就是赛内丝晓得她不认识的夏侬,这件事令她不快。别什么事都丢给别人,偶尔自己思考一下吧?
你自己还不是全靠娜塔莉教的?只不过换个立场,就一脸了不起的样子。
嘴巴倒是挺厉害的嘛,赛内丝头也不回地说:就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小鬼一样,明明自己一事无成。嗯~~不过当小公主倒是很合适。
你才是咧,明明是公主殿下,却一点气质也没有,肯定个性打从一出生就很彆扭。
那是我的台词。赛内丝回头反驳,帕希菲卡怒目而视。
夏侬停下来,看着杀气腾腾的两人相互瞪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处在这种不确定会发生什么意外的地点,如此自乱阵脚的行为让他极度不安。
也许应该将帕希菲卡留在外面,不过夏侬他们终究不放心让她独处。赛内丝也好,绯红的干部们也罢,目前纯粹利害关係一致才携手合作,他们绝对不是自己的伙伴。
可是
哎呀呀,她们俩已经处得这么融洽了。
哪里融洽啦?
盯着不知是从哪冒出这种感想开心述说的拉寇儿,夏侬全身虚脱。
夏侬不也经常跟帕希菲卡斗嘴吗?
情况不一样吧?
夏侬跟彼此互瞪的帕希菲卡和塞内丝保持一段距离因为呆在旁边好像有引火上身之虑,对拉寇儿说道。
可是,夏侬和塞内丝有些相像所以帕希菲卡才忍不住跟她斗嘴吧?
是吗?望着开始大声争吵的两人,夏侬蹙眉。跟他想像吗原来如此,或许很想像。拉寇儿说得没错,帕希菲卡和塞内丝只是藉此隐藏内心的痛苦。帕希菲卡也经常对夏侬做类似的行为,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换成塞内丝罢了,儘管不晓得当事人对此有没有自觉。
夏侬?
哦,突然想到别的事罢了,别在意。
对诧异盯着自己的拉寇儿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
他和塞内丝的确有想像的地方。
然而
(赛内丝打算向秩序、守护者复仇)
替比家人更亲密的挚友爱罗蒂报仇她现在的目标恐怕只有这件事。
正因如此,她才打算利用帕希菲卡和夏侬甚至是亚菲她们及魔族设下的计画。她离开绝大多数的部下,使用史基特抛弃伪装、不择手段地,只为歼灭秩序守护者史黛雅。
塞内丝是很聪颖的女子,她应该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明明知道却阻止不了自己,她和爱罗蒂之间的牵绊就是如此深厚。
但是他自己呢?如果帕希菲卡真的被杀,自己会不会做出跟赛内丝相同的行动?还是选择什么都不做?是否明知愚昧,依旧无法控制自我,沦为激情的俘虏挺身替她复仇?
被塑造成守护者的自己,一旦失去帕希菲卡这个咒语束缚,心灵是否将骤然变质?
自己是否会跟赛内丝一样明知这是没有结果、有勇无谋的行为,却仍重视妹妹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夏侬和赛内丝确实在某些方面很相像,正因为相像,夏侬更加在意他们在这件事上是否会出现不同的反应。
魔族和秩序守护者。
赌上世界存在的战役。
如果光听这些,实在像非常无趣、无谓的烦恼不过一旦捨弃自己的感情与烦恼,总觉得自己的立足点将就此崩塌。
赛内丝。
听见夏侬呼唤自己,兽姬转头停止跟帕希菲卡斗嘴。
魔族究竟是什么?
亚菲赛菲莉丝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赛内丝愕然反问:我听说龙骑士跟龙机神合体形成战斗人格时将共有知识和记忆啊。
你这么一讲,好像浮起一些片段记忆。夏侬耸肩道。
跟龙机神合体时,夏侬的确从龙机神身上取得各种知识:龙机神具有什么能力、可以做什么事、那是什么性质的能力等等,而这些记忆当然是为了让龙骑士能够彻底发挥驭者的实力。
然而
不过合体一解除,又突然搞不懂它们的意义了。
就好比为了理解什么是蓝色,必须能看见颜色;为了理解音律高低,必须先能听见声音;为了理解酸甜苦辣,必须先拥有舌头。
但是这些感觉器官被剥夺的话,对这些东西的认识将变得非常模糊,缺乏具体感。
儘管夏侬成为龙机神的一部分,接受大量感觉以及处理这些感觉的思考支援时,能够理解这些知识和记忆;可是一恢複成人类,知识和记忆又突然变成别人的东西,一切都显得暧昧不清。总之,想要解读魔兽的记忆,就必须变成魔兽。
一切都支离破碎,也不晓得前后顺序,而且细部又很模糊,或许是赛菲莉丝故意让它这样的。
哦嗯,我知道的也不多,边走边讲吧?站在这里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赛内丝先是沉思半晌接着又举步道。
你不是说过这里没有危险?拉寇儿问。
没错赛内丝告诉他们这个封闭区没有危险。
至少她以前三度派遣超过五十人次的部下前来调查时,都没发现陷阱或可疑敌人,正因如此,夏侬他们才会带帕希菲卡进来,但
进入封闭区的成员都失去记忆啦,完全不记得接近内部时的情况。
失去记忆?
用记忆探查魔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大概是某种影响精神的机关,可是当事人什么都不记得,我们也没办法解析。
听起来挺危险的啊。夏侬皱眉道:这哪叫没有危险,只是不确定有没有危险吧?
因为没有任何伤亡。儘管有人员跌倒受伤,但至少没有遭受攻击的迹象。
精神干涉是某种这一类机关哪。
塞内丝说完,耸耸肩。
漫长旅程的终结。
越过贯穿山脉的主要干道,终于抵达平地此时,她初次亲眼看见目的地。
蜿蜒整片大地的淡褐色城墙,以及后方隐约可见的高耸建筑群,每栋建筑的结构都算不上特殊,但规模足有地方都市的数倍。
千年王都札威尔。
这里是莱邦王国的首都,行政、经济及文化的要地。在达斯特宾大陆东部,这里是以规模最大和历史最久着称的大都市。
它的巨大毋庸置疑然而随历史一同新陈代谢,转变成巨型都市的生物所释放的重任震慑她,这里与她成长的乡下都市截然不同。
好壮观呢
哎,这里是王都嘛。一名少年在老实陈述感想的少女身旁朗笑道:就快到了,天黑以前可以抵达。
那个这一路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重新对这名少年鞠躬。
正是这名少年出手相助在半途遗失钱包因为记不得掉在哪里,也可能是被扒手偷走的没钱搭车、走投无路的她。
对方的年纪与她相若或比她小几岁吗?
眉目清秀,加上枯叶颜色的头髮上绑着白色头带,看起来非常耿直。
他想必是个好人,不过似乎并非只是心地善良的少年而已,这名少年的外表蕩漾着上流家庭出身的少爷气息,却又轻易挥舞她甚至无法举起的巨大武器少年告诉她那叫长骑剑。就算是对自己实力充满自信的人,一旦看见少年操弄水果刀般挥舞这把长枪似的巨剑,肯定会举白旗投降。
事实上,两人在旅途中两度遇上拦路打劫的家伙少年却豪不费力地赶走那些非法狂徒。如果没有他的保护,从未离开故乡半步的乡下姑娘,终究不可能抵达王都。
这么一想,她也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乱来。
真不知该怎么跟你道谢才好。
反正我也正好要去王都。
这句话她已经听过好几次了但是她一想到少年替她做的事,这股盛情实在教她想不透。
替陌生人买驴子,配合驴子的脚力同行,甚至担任对方的护卫至少这并非普通人会做的事。
话虽如此,这名少年看起来也不像别有居心,要不是金钱和时间太多,就是怪胎一个。
不过,在这个凡事精打细算的世界里,货真价实的好人绝对是一种怪胎。
可是你对擦身而过的陌生人
遇见有困难的人,在能力範围内出手相助是天经地义的吧?
这也是听过无数次的台词这种连在红尘打滚过的老油条一讲,都忍不住脸红的台词,这名少年说来却是一脸认真。
他搞不好是个大人物,正因某些地方异于凡人,他们才能出类拔萃,就是这层意义来说,大人物都是怪胎。
她一边胡思乱想,同时对少年俨然一笑。
话说回来,我好像还没问你去王都有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