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的第一阶喀啦一响。
薇妮雅不禁表情一僵,停止动作,双手环抱似的拿着一个大托盘伸长脖子,望向自己的脚畔。
她心里也晓得没问题。
体重比她重的雷欧波尔特和弗雷都没踩破,没道理撑不住拿着一点点东西的薇妮雅。
她勉强咽下差点逸出的叹息,开始上楼。
随着她踩上第二阶、第三阶,楼梯亦响起呻吟般的刺耳嘎吱声。
这个楼梯本来便很陈旧,与其说是楼梯更像是临时用的梯子,即使有些杂音也很正常。
话虽如此,一听见那彷彿即将损毁的嘎吱声,双脚还是忍不住打颤,深怕随时可能踩破楼梯,滚落地面。
此外,最令她感到不安的是万一有人偷偷躲在附近,很可能会听见那响亮刺耳的噪音。
快!小心别被人发现了。
当她忍不住在第六阶停步叹气时声音从头顶传来。
啊,好
薇妮雅只好再度鼓起勇气,强迫自己不去听楼梯的嘎吱声,一口气爬完最后的十几阶。
前面是极为昏暗、气闷的空间。
这里是屋顶阁楼。
辛苦了。
刚才的声音主人弗雷边说边拉绳收起梯子,将梯子全部收回阁楼,盖上拆卸式的天花板。
如此一来,外人不仔细看便没办法发现这间阁楼,当然这种伪装不可能瞒过谨慎的人。
吃饭~~
原本待在房间后方的帕希菲卡,犹如发现美食的猫咪般迅速凑过来。
喂!脚步轻一点、轻一点。
弗雷出声告诫。
既然潜伏在阁楼,脚步声要是太大当然不妙,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动作太大会立刻扬起灰尘。这间阁楼已经空了很久,室内布满尘埃,充斥着一股霉味。
两天前刚进来时,帕希菲卡和薇妮雅就想将室内的几扇天窗全部打开、透透风立遭弗雷制止,他的说法是:做这种事不就等于大肆宣传有人藏在阁楼吗?
言归正传
真是贪吃鬼。
弗雷傻眼道。
我才不是!帕希菲卡嘟嘴娇嗔:整天关在这种小阁楼,当然只能期待美食了。
这倒也是。
然而,弗雷仍旧蹙眉冷冷说:你想吃灰尘吗?
呜呜
帕希莽卡唉声叹气,换成缓缓爬行的动作。
顺道一提这里虽是阁楼,倒也还算宽敞,倘若只有薇妮雅他们使用,甚至还大了些。
唯独天花板的高度实在不够高,娇小型的帕希菲卡和蔽妮雅也就算了,雷欧波尔特或弗雷一站起来,脑袋就会被倾斜的天花板及樑柱打到。
呼。
弗雷一将放置餐点的托盘摆在擦拭乾凈的木箱上,薇妮雅就轻轻吁了一口安心的气。
薇妮雅,怎么了?
跪在地上的雷欧波尔特也爬过来问。
啊不,呃
被客人乱摸了吗?
弗雷一问,昏暗的室内也可看见薇妮雅的俏脸涨得通红。
嗯,啊有一点,大腿之类的还有其他地方。
胸部跟屁股吗?
帕希菲卡问道,大概因为同为女性,问起话来毫无顾忌。
嗯对
那种人一把挥开逃走不就好了?
双手端着放置餐点的托盘,不可能挥得开吧?
弗雷说完,薇妮雅红着脸点点头。
岂有此理雷欧波尔特大感愤慨,竟然对陌生妇孺的大、大、大
说到一半,他猛然抬头。
看起来像是怒火攻心,但说不定是为了防止鼻血喷出来。雷欧波尔特迅速转回正面,左手捂着鼻子。
居然趁别人没办法自由行动时,对妇孺的胸部、腰肢、玉颈、小腿、脚踝,上下其手!
是我多心了吗?总觉得越讲越暴露出你的特殊性癖。
帕希菲卡冷不防对激昂的雷欧波尔特吐槽。
一瞬间,雷欧波尔特眨眼不语但马上又激动地说:总、总之,这是伺等寡廉鲜耻的行为!本公子绝对不能容许!君子须以廉洁自持
这是没办法的吧?弗雷语气扫兴地道:毕竟这里是娼寮。
※※※※※
娼寮贝露萝德。
这栋建筑位于王都北侧闹区一隅,一说到娼寮,最有名的当然是布雷登公爵经营,专门针对贵族与富豪的超高级娼寮灼热宫不过王都札威尔里亦有无数民间经营、针对庶民的娼寮。
贝露萝德馆便是其中之一
这里共有十个房间,并非什么大型娼寮,但因为女子们的素质高,加上经营者是女性,服务非常贴心,颇受恩客欢迎。
顺道一提
娼寮是指那些拥有专属娼妇,并出借房间进行性交易的地方。
费用比站在街头揽客的个体户贵可是不但省去找房间的麻烦,感觉也较为高级。此外,事到临头时,也比较不会杀出某个自称是女子丈夫的程咬金。
正因如此即使这几天王都开始蕩漾某种杀伐之气,贝露萝德馆依旧热闹如昔。
不过王室派和叛变阵营双方都下达禁止庶民夜间外出的戒严令,一到傍晚,客人就只剩土兵们。
同时,弗雷一行人就潜伏在贝露萝德馆的阁楼。
※※※※※
可是帕希菲卡接过薇妮雅从托盘分配的餐点,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呢?到王都恢複平静为止,要一直躲在这里吗?
他们之所以离开弗雷家,藏匿于这间娼寮的阁楼,是因为担心帕希菲卡被王国军谍报部逮捕。
我实在不愿意这么想。雷欧波尔特说完,神情沮丧地环顾阁楼。一想到要被关在这个连身体都站不直的房间,他也不免感到郁闷。而且就算王都恢複平静,追杀帕希菲卡的那些家伙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叛变与废弃公主是两件事,叛变结束之后,帕希菲卡的处境也不可能有所改善。
此外
最好别太小看谍报部,只要他们有意,甚至能在沙漠中找出一粒沙子。这句话既然出自前队员的我,就绝对不会错。弗雷吹掉沾在麵包上的灰尘,说道:待在这里的时间,嗯顶多再撑个一、两天,第三天肯定会被发现。
贝露萝德馆是弗雷负责巡逻的店家之一,他透过昔日交情,拜託女老鸨让他们躲在阁楼。
然而弗雷和贝露萝德馆的关係应该很快会被查出来。
这间阁楼是专供那些有隐情的娼妇或恩客,躲避旧情夫或讨债者的专用密室不过这只能应付一时,就算骗得了外行人,也骗不过谍报部的成员。
那我们得赶紧动身,而且越快越好。
雷欧波尔特说到这里一时语塞。
他不是当地人,对环境一点都不熟悉,即使离开这里,也想不出下一步该往哪走。
帕希菲卡和薇妮雅当然也一样,因此众人视线自然集中于弗雷,可是
王都不行,走到哪都一样,正因为是这种状况,一出现突发事态,肯定难以应付。弗雷说到这里,咬了一口麵包。离开王都的话,比较接近也比较安全的地方就是圣葛林德吗?
薇妮雅和雷欧波尔特闻言面面相觑接着一起转向帕希菲卡。
咦?怎么了?帕希菲卡在两人的注视下频频眨眼,似乎对自己是圣葛林德神谕预言将毁灭世界的废弃公主一事毫无自觉。啊!我懂了圣葛林德就是玛乌杰鲁教的总部嘛?对我来说,就是命运的地点对吧?
正是如此。雷欧波尔特颔首。可是莱邦王国领土内,就只有那里是完全独立的自治区。别说是其他国家,就连莱邦王国军队也不能擅入,谍报部应该也无法大张旗鼓地搜索。
堪称世界宗教的玛乌杰鲁教圣地圣葛林德,各国王公贵族也经常前去朝圣。
因为王公贵族间的纠纷很容易引发战争,在玛乌杰鲁教第一涉外局的提议之下,各国间缔结条约将圣葛林德指定为非武装地带,不但各国与莱邦王国的军队无法进驻,就连前去朝圣的王族都不得携带非护身用的武器与兵力。
当然并非每个国家都遵守该条约,不但有国家暗中派遣谍报人员,亦有不少王公贵族带入伪装成文官的土兵和魔导士话虽如此,在无法进行公开搜索行动的圣葛林德,他们的力量势必大幅受限。
可是那里不是有教会的杀手吗?
薇妮雅问道。
她亲眼见过夏侬和教会的教敌歼灭部队肃清使(Purgers)之间的战斗,若是前往教会总部,总觉得那些犹如量产人偶般毫无个性的杀手们将大举袭来。
的确是这样,不过数量非常少。肃清使原本就不多,至于异教检察官则是在地方上比较常见。
是这样吗?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听得薇妮雅频频眨眼。
至少比留在王都继续躲避叛军的耳目好,组织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不容分说地硬干靠数量取胜。虽然不是百分之一百如此,可是对付十名精锐多半比一百名普通士兵容易,就这点来说,对付专精暗杀的特殊兵力肃清使,还是比叛军轻鬆。
原来如此。雷欧波尔特应道。
而且教会那些人大概也想不到废弃公主会逃到他们的圣地。另一方面叛军也没办法公然进入圣葛林德,就算私下派遣追兵,行动也必然大幅受限。再加上那里也有许多基于相同理由的亡命贵族,即使我们没要求对方,他们应该也会帮忙抵挡王都的追兵。
这我也明白,但是雷欧波尔特从旁边的天窗缝隙眺望室外。目前必须考量的问题是要如何离开这栋建筑物吧?
也对。
弗雷轻轻叹了一口气。
弗雷他们躲进这间贝露萝德馆没多久,就不幸有一支中队规模的叛军势力佔据附近广场。
或许只是偶然,现在上门光顾的客人半数都是军人,光是到楼下领取餐点都得小心士兵们的目光。故意派薇妮雅独自前去,也是因为她最不显眼。弗雷和雷欧波尔特就不用说了,帕希菲卡那贵族般的金髮碧眼更是引人注目。
而且要是谋报部的动作够快,帕希菲卡和雷欧波尔特他们的肖像画恐怕早巳送往各个部队。
强行突围吗?
帕希菲卡满不在乎地说着耸动的提议。
雷欧波尔特叹了一口气说:这再怎么说都是不可能。
雷欧和弗雷不是都很强?上次也是三两下就
听你这么说虽然很高兴可是区区两个人终究不可能解决三十人以上的军队,一旦被包围就完了。
真的吗?帕希菲卡转头问,弗雷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啊?
那个边说边举起一只手的人没想到竟是薇妮雅。既然如此我有一个提案。又高又远的晴朗朱红空间。
他无所事事地仰望黄昏天际,犹如一尊人形岩石,默默坐在那里。
彪形大汉这种老套的形容词无法完全表现出这名巨汉的特徵,彷彿用岩块随手刻凿的粗犷脸孔,放在同样岩石般粗犷的身躯上。男人身上带着一种极为粗糙的气息好像不论殴打哪里,大声喊痛的都是出拳者。
男人穿着玛乌杰鲁教的标準神官服可是原本宽鬆的剪裁看起来却非常紧绷,跟这名巨汉极不相称,换铠甲肯定更加适合。
本人当然最明白这个事实不过外貌就已经很不像神官了,不在服装上多花一点心思的话,他很清楚自己可能被误认成山贼或佣兵。
真是的
他仰头看着天空低语。
莱邦王国首都札威尔到玛乌杰鲁教圣葛林德的路径很多这里是其中之一
他在主要干道的一条小岔道旁,靠着一棵高大的树木席地而坐了约莫半天。
还以为时来运转了结果竟是这样?老子真是倒霉透顶。他说完蹙眉。
没办法一一顾及个人喜好乃是巨大组织的常态但是被当成废物发配边疆的他,居然在毫无预警之下被上级召回。为了在规定日期抵达圣葛林德,他还一直拚命赶路。
不,这倒也还好,问题是接下来的发展。
上级也不让他舒缓长途旅行的疲惫,就立刻派他出任务最后他收到了一张更换单位的指派令以及新头衔。
新的派任单位是第一涉外局。
对他而言,就某种意义上是令人怀念的老家不过,昔日将他视为废物赶走的第一涉外局局长葛涅斯特霍克枢机卿。居然不远千里地召他回来,他也并未迟钝到不会察觉事有蹊跷。
贵族的护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