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八月 二十日（還有十二天）

第三章八月二十日（还有十二天）

从图书馆的窗户往下俯瞰的校园显得空蕩蕩的，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每年一到了这个时期，体育社团便会展开练习，不过唯独今年例外，暑假的操场一直处于无人使用的状态，游泳池和体育馆也一样完全没有人影。空旷又裸露的地面在夏日艳阳的照射下，乾燥得有如沙漠一般。

由于在十九天前，八月一日晚上发生了某桩『没啥大不了的事件』的缘故，十叶高等中学的校园被迫整个八月都禁止使用。

因此，体育社团的学生不是借用其它的操场四处周游练习，就是完全放暑假去了。

在操场的一角，设有社团教室的旧校舍前面，从八月一日以来就不曾有人造访、被弃置至今的体育仓库正荒凉地伫立着。

也多亏如此，在种植于校园的庭木上头，蝉儿可以不用忌惮任何人，随心所欲地大鸣大放。彷佛在珍惜着稍纵即逝的夏日时光般，每一只蝉儿都使尽全力「唧唧唧唧唧唧」地鸣叫个不停。牠们的鸣声，甚至传进了门户紧闭的图书馆里头。

强烈的艳阳与蝉鸣，即使待在屋内也很清楚，现在是夏天。

「…………呼。」

透从窗外的风景移开视线，转过身望向图书馆的内部。

十叶高中的图书馆以一个高中的图书馆而言，拥有相当宽广的腹地面积，其中有三分之一是放置书架的空间。

在为数惊人的书架上，从学校的课本和定期测验的考古题、文学文库本这一类基本大众读物，乃至于明显超过高中生程度的专业书籍一应俱全，藏书相当丰富。即使暑假期间照样开放阅览、外借，冷气十分清凉。

目前馆内除了透一行人以外还有不少使用者。男女合计大概有三十人左右，其中有一半是前来自修的三年级学生，另外一半则是参加今天开始的补习课的相关人士。

「状况如何?」

透一边询问一边朝其中一张阅览用的桌子——由宇和苍所坐的地方走去。

被拿来作为阅览用桌子的，是四人座的大型长桌。木製的椅子固定被放置在四个定点，由宇和苍选择正坐在其中面对面的两张椅子上。

「……………………」

苍蓝色少女就算来到这种地方也没有改变。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一如往常的模样埋首阅读同样的黑色书本；至于服装，当然是一贯的水手服。儘管显而易见她并非是本校的学生，却依然加入无人之境般，大剌剌地走进来。

看来这里的图书管理员真的是无心于工作呢。

透再次确认一件无聊的琐事后，望向了由宇。

「时间剩下不多啰。」

由宇从四十分钟前便握着自动铅笔和桌上的A4影印纸大眼瞪小眼。

「考试的时间限制是五十分钟，所以再过十分钟时间就到了。」

在A4影印纸的右边注明有『十叶高等中学一年级·第一学期期末测验·国文·解答用纸』。

「感觉可以考几分?」

透在由宇隔壁的位置坐下，并接着继续询问。

「唔…………」

由宇手抓自动铅笔，用左手搔搔头。

在那支自动铅笔的笔尖下方——

姓名栏上写着『红由宇』的那张解答用纸，是四十分钟前从书架拿出，然后用这里的影印机影印出来的。由宇今天早上因为陪爱华前来补习而来到这里，因为只是枯等也很无聊，便临时决定来一个转学测验的模拟考，而这就是其中一科。

「还剩……一点点。」

由宇仍在和测验卷进行交锋，露出严肃的表情回答道。

「再一下下……就写完了。」

「是吗。」

看来，在自己眺望外头景色之类的期间，这家伙有在认真写考卷的样子。透稍作喘息，吐了一口气，摸索放在桌子底下脚边的书包，从中翻出手机、红笔，以及那本红色笔记本。利用手机确认时间，现在是八月二十日，星期一，早上九点四十分。暑假也终于进入了尾声。

透让手机维持打开的状态放在前面，翻开红色笔记本。

「嗯……」

从『①入学手续』延伸出来的箭头，在下一页分出旁枝形成了系统树。要转学进入十叶高中，需要目前注册学校的离校手续，还有十叶高中的转学手续。要办十叶高中的转学手续，就必须先通过转学考。要参加转学考，就需要目前在籍学校的在籍证明书、相关申请书、学费汇款準备。要做好学费汇款準备，就需要「红」名义底下的户头以及该户头账号的转帐委託书。要开立「红」的名义的户头，则需要印章和身分证。系统树就按照这种感觉，分成了好几层接连不断地分支下去。

（首先……）

透紧握红色原子笔，戳了戳笔记本上的『印章』两个字。这是相当重要的物品。为了得到位在『相关申请书』系统树下层的物品『户籍誊本影印本』，印章也是不可或缺的。廉价的印章就够了，总之得準备一个才行。再说「红」也算是少见的姓氏，不下单订购的话应该是买不到的吧。

（那就今天回家时去下单吧。）

透动手在「印章」的下面写下备忘录。『八月二十日，下单预定』。等到完成下单回到家里之后，再把『预定』这两个字删掉吧。

就在透下定如此决心的瞬间——

手机的时钟显示时刻九点四十八分。

「喂。」

透从书包接着拿出模範解答的副本，唤了一声。

「时间差不多了。」

他合上笔记本，握好红色原子笔，探头往由宇的手边一瞧。

问题三十作者在书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处于什么样的心境呢?

请从以下选项选出最适当的答案（五分）

①所谓的语言，追根究底乃是一种藉由将意义转化为记号的动作，把攸关传达的个体差异排除在外的传达工具；因此，利用语言所进行的相互沟通，其实内含『为了传达意义的暗号传达』这种根源上的矛盾。

②纵使再怎么费心描述，也有光靠语言并无法让对方理解的事物。不过，试图去让对方理解的那个意念本身，正是互相传达的始祖、同时也是起源，此乃『人类作风』的具体表现。

③人类乃是物质，其脑部终究只是神经纤维所形成的块状物罢了。话虽如此，这个难以撼动的事实，并无法拿来当作立足于卖弄性虚无主义的停止思考的根据；不仅如此，深入追求「自己为何存在」、「怎么生活」的态度，才是和『身为人类生活』一事密不可分的重要因子。

④快给我调涨稿费。

「等等。」

在情不自禁伸出手来的透的面前……

「就差这题……我就写完了。」

由宇在解答栏上写下大大的『④』。

「妳先等一下。」

透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

由宇以完成了壮举的满足视线看着透。

「没事…………」

透作出一张暧昧的笑脸，支吾其词。

「这是正确答案吧?」

好一副自信满满的态度。

「国文的模拟考我写完了。快点评分啊，透。」

由宇摆着自信满满的表情，把所有栏位全都填满的解答用纸推了过来。

收下解答用纸的透……

二话不说立刻用红笔在『问题三十答案·④』的上头打了一个叉。

「为什么！」

少女打从心底发出倍感意外的惊呼。

「主题不管怎么想，只有可能会是④吧!」

「………………」

透从少女身上别开眼睛，让视线往窗户的方向飘去。

「……………………妳错了。」

「怎么会错!」

透利用移开的眼睛的余光，确认参考解答的副本。

第三十题的正确答案不用说也知道…………并不是④。

「参考解答写错了。」

由宇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如此宣言。

透别开眼睛，看着窗户并且用后脑勺回话：

「④……并非…………正确答案…………」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

理直气壮的少女就像忍不住要拍桌似地提出了抗议：

「题目上不是有写『作者的心境』吗!」

「那……那个…………」

「不然你说作者除了④以外还有其它什么想法!」

「…………」

「我应该选到了正确答案没错，应该要帮我打圈才对吧!」

「……………………呜……」

「喂，为什么你不正眼看我，透！看着我的脸说话啊!」

校园的银杏树在夏日艳阳的照射下，发出了翠绿色的光芒。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赏心悦目，可是人类却…………

「透，喂!」

「抱歉…………」

「你干嘛道歉!」

「我没办法打圈……答案……作者的意图……不是妳想的那样……」

「是④吧!」

「④……是错的……」

「喂!你干嘛低头，为什么要别开视线!」

「…………④是……很糟糕的答案……」

「哪里糟糕了!」

「在很多方面…………」

「不然问作者啊，不管谁都好，去把写这本书的作者给我拖来这里!然后……」

「这……这也太…………」

「喂!你那头冷汗是怎么回事！怎么了透!你在包庇谁吗!」

翻页的声音从前面的座位轻轻地响起。

「…………………………………………」

苍今天也是一样，静悄悄的。

简单地说。

手机的时钟显示时间十一点十分。

简单地说，这家伙——由宇并不习惯『考试』。

透一边为刚刚结束的第二科『数学』考试评分，一边确认。

对这家伙来说，这还是第一次的『学力测验』；现场所做的测验是她的第一次。

来到图书馆开始进行的本回土法鍊钢模拟考，是她人生首次的学力测验。

现在这家伙正在进行的第三科考试是『英文』。『英文』这一科科目，还是这家伙生平第一次看过。

一般只要活了十五年，从国小到国中这一段期间，不管喜不喜欢一定会接触好几次这一类的学力测验。藉由这样的经验累积，会慢慢地熟悉各种『考试的定律』，或者说『考试专用的思考模式白这种东西。

所以说……就算碰上刚才这样的问题，也应该已经懂得怎样应变了才是……

因此，这家伙对于『考试』……特别是对于会出现类似刚才这种问题的文科科目，会产生一定程度的不适应感也是合情合理。

「唉，迟早有一天会习惯的吧。」

透一边说着，一边替『数学』的解答用纸评分。

标示着『十叶高等中学一年级·第一学期期末测验·数学·解答用纸』的A4纸上塞满了近乎九成的圆圈。这家伙对于这种理科科目果然有一套。

「妳的基础学得不错。」

毕竟这家伙过去曾有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日语练得驾轻就熟的实力。透回想起往事。虽然当时那个『如同刚诞生到世上的宝宝般的』知识吸收力在最近已经沉寂了下来，儘管如此，由宇的脑袋还是十分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