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父亲大人!』
映在宗朗视线里的,是父亲柳生宗义飘蕩的和服裤摆。
仰头瞻望父亲的宗朗,举起的小手上还残留着一丝余温,或许是从刚才两人就一直牵着手的缘故吧!可是立刻就冷了下来。
和服裤摆飘然远去。
周边的风景雾蒙蒙的看不清楚。只有使劲踩在石子路上的草鞋和布袜的雪白较为醒目。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听见这个比目前还高亢的男童音,就连宗朗自己也感到十分惊讶。虽然他在父亲后面拚命地追赶,但快速拉开距离的原因却不只是步伐大小的不同。
是因为身体变重了。
空气宛如胶着般纠结着,将宗朗的身体拉了回来。
一瞬间,四周的光芒消失了。当他注意到的时候,黑暗中只剩下父亲的背影。
寒冷、沉重……不安、恐惧!
他因为害怕被抛下而拚命地舞动手脚,然而父亲的背影却是愈离愈远。
一开始只是和服裤摆,现在却看得到背部。垂挂在背后的蓬鬆头髮摆荡着。不久连那个模样也看不到了……
『父……父亲大……人!!』
宗朗忽地双膝跪下,整个脸不堪承受地瘫倒在地面上。痛苦和寒冷的感觉让身体不停地发抖。
宗朗小小的身躯变得更为娇小了,彷彿就要整个陷下去似的。
失去力气、心也萎靡,作任何事都提不起来劲来了。
我或许会就这样消失吧!
就这样消失、消失……消失……
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他摸到赤裸的肌肤上有着一坨坨摇摇晃晃的东西……不久之后便将他包覆进去。
那是一种柔软的、温热的感觉,而且感觉十分舒服。
他抬眼所看到的是一整片的乳白色。
宗朗弯下了身子,然后抱起了它。
手中触碰到的,是两坨柔软的东西。
一股带着微甜的牛奶香味飘散着,充满了整个肺部。
『哎呀……啊!』
然后发出了一道不成声的声音。
之前的寒冷宛若骗人似地,变得十分温暖,温暖到了会让人出汗的程度,但是感觉却很舒服。
感觉好安心、好值得信赖,有种被保护的感觉。于是他便舒适地伸出手……
使劲伸出去的那只手即使出乎意料的小,但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自己再也不会不安了。
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
只要有了这个……只要有了这个……一切都……
「嗯嗯……」
宗朗热得睁开了眼睛。
在床上的他翻转身子,像是想断绝昏昏欲睡的念头般伸了个懒腰。不对,应该说他本来是想伸个懒腰没错。
身子一弯……
「咦?」
这时左手触碰到的,是一个出奇柔软的不知名物体。而且身体的左半边感觉非常热,沉重且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啊……)
是记忆?还是梦?残存印象中是雪白而温暖、柔软的、物体……
宗朗再度将混沌的意识拉回。
正当他气势十足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打算就这样从床上跳起时……
「啊啊!?」
有个柔软物体正紧紧抓住他的左手臂,不,应该说是有个雪白的肉体正紧贴着他的身体。
「你、你是……十兵……咦?」
由于宗朗突然跳起,导致从沉睡中觉醒的少女……十兵卫又再度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抬起眼睛看着宗朗。
「早安……哥哥!」
她一起身,饱满赤裸的胸部就跟着摇晃起来,噗噜噗噜地晃动不已。
「为、为什么!你会在……我的被子里……!?」
宗朗拚命用他混乱的脑袋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晚、昨晚!从那之后……先打退半藏的风纪委员们,接着……)
虽然十兵卫用剑压一击打倒了十名女忍者,但之后她又像是瘫软般失去了意识。
宗朗将十兵卫抱在怀里,然后在别的房间铺好了床看着她陷入熟睡。
因为她看起来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所以宗朗到了晚上也去睡了。
(明明两人是分房睡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人家睡醒时发觉只有自己一人,觉得好孤单喔!后来四处找找发现哥哥你正在睡觉,所以就想说跟你一起睡啦!这样不可以吗?哥哥。」
目不转睛盯着他瞧的那双大眼,还带着湿润的水气。
宗朗不自觉地脸红心跳。
不只是十兵卫的双眼,还有她那过度暴露却又毫无防备的裸体,与随着身体不断晃动的胸部,以及更深处那看似十分柔软的下腹部……
「不——!不对!」
「什么东西不对啊?哥哥?」
「不是,是某个地方……啊!你能说话了吗?」
昨晚,她会说的话只有妈妈及好不容易喊出的哥哥这些零零星星的语词而已。
(不,其实她昨晚有说话,只是并非眼前的这个女孩。)
就在十兵卫突然骤变,然后打倒半藏等人的时候……
昨晚的十兵卫不论是表情或感觉,整个人都好像完全不同似的,实在无法想像她和眼前这个充满诱人味道的少女会是同一个人。
他确实曾经和那个叫「十兵卫」的少女对话。
虽然当时他也只有照着十兵卫说的话跳起,并见识到她那凌厉的剑技。
这时候,宗朗突然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关键事情。
(奇怪?这个女孩,是什么时候……偷溜进这个被子里的呢?)
再怎么说,宗朗也是有柳生新阴流目录水準的人物。
即便是在睡眠的时候,武士也不会放鬆对四周的警戒。习惯稍微有点声响便会清醒的宗朗也具备了这样的能力。
要在宗朗毫无警觉下拉开纸门并溜进房间,还钻进了被窝。
甚至是紧紧贴着身子,宗朗也毫无知觉。
(到、到底、这女孩、十兵卫是……)
他不禁背脊发凉。
「那个、你……叫十兵卫吧……但你为什么昨天会在那个、那个道场的练习场上出现呢?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家在哪里?还有就是,为什么你会一丝不挂……?」
其实现在她也一样是一丝不挂。
突然意识到这点的宗朗,视线再也无法从十兵卫的身体及胸部移开了。
「总、总而言之,你好歹也穿些什么吧!……算我拜託你了!」
2
宗朗暂且让十兵卫穿着自己的浴衣。
当然,如果有女用的浴衣或是内衣之类的是最好不过,但在这间充满阳刚味的道场里根本不会有这些东西。
那头长长的头髮还是十兵卫自己设法梳理整齐的。
(奇……怪……?)
一把头髮整理起来之后,十兵卫的脸蛋就显得更为稚嫩了,让宗朗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稚嫩……然而——
(好像在哪儿——)
——见过似的。不对,应该更为久远,好像有种从很久以前就认识她的感觉。
宗朗想要挖掘那份记忆,但却理不出一点头绪,以一股刺痒般的焦急心情注视着她。
「嗯?你怎么了,哥哥?」
「啊!没什么……嗯!」
当她用那副模样喊他「哥哥」时,宗朗不知怎地竟满脸通红。
「嗯!嗯嗯……那么,继续刚才的话题……」
根本就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的宗朗,只好暂时就刚才相同的问题和十兵卫应对。
而十兵卫的回答则是……
「十兵卫就是——十兵卫。我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呢?嗯,不知道耶!当我眼睛一张开时,眼前出现的就是哥哥你……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妈妈耶,因为十兵卫一直很想见妈妈嘛!但是你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哥哥!」
「不,叫哥哥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
「那不然要叫你爷爷吗?」
「为什么一下子就跳到爷爷去了!?一般来说,爷爷之前应该还有好几个阶段吧?爸爸妈妈之后,再来就是……」
「Grandfather?」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外来语!?应该说……别再扯到爷爷那边去了!这、这个、这个嘛……」
然而真要说起最适合两人之间的称呼——
「……我看还是叫哥哥比较恰当。」
(即使不是特别的兄妹关係,但一般对于年纪较长的异性,也会用「哥哥」、「姊姊」来称呼……)
正当宗朗完全放弃了的时候……
「看吧!果然还是哥哥,对吧!」
十兵卫笑着说道。
看着十兵卫那双闪亮亮的大眼,宗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至少,他绝不可能讨厌眼前这名叫做十兵卫的少女。
「十兵卫你亲生的爸爸和妈妈在哪里?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嗯——这个嘛,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想不起来。明明就很想见爸爸妈妈,但是我却连爸妈的长相,还有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
「爸爸、妈妈……那么,这样的话,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叫柳生十兵卫呢?」
「不知道。但是我的脑袋里就是浮现柳生十兵卫这个名字……只有浮现这个名字,所以这就是十兵卫的名字。我说的是真的。」
「这样啊……我了解了。不,我还是什么都不了解……」
宗朗抱着头苦思着。
(最后结论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个女孩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最后,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就好!关于服部半藏的,就是歼灭半藏率领的风纪委员会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那时候的十兵卫,只是拔剑一挥,就将敌方全员打倒了喔!」
宗朗想起来了。
那是一种奇妙的剑法。
他以前从来没见过,而且和其他剑法全无相似之处。那个……
(触地下段……不,可以说是触地下段的……)
一般来说,剑的架势分为上段、中段、下段三种。
分别是将自己手上的刀刃举到对方脸部的高度、刀循的高度,以及刀循以下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