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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我要出门啰?」
「哥哥慢走~~」
早晨,宗朗在十兵卫带着爽朗笑容的目送下出门,即便昨天下颚挨的那一记攻击仍隐隐作痛,他还是硬着头皮自道场的玄关迈出家门。
他得到学校去——事实上,经过了前次事件,现在他和学生会之间呈现暂时性的休战状态;因此他这么一去为得不是和目标学生会间有什么未了的纠葛,而是去学校上课。换言之,他此行单纯只是应付一个学生平时日常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一部分。
前阵子,由于学生会下达了接收道场的命令,于是在十兵卫出现之后双方展开了一场激战。这起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件,也让宗朗已经将近两个礼拜没有到学校上课了。眼看着学期马上就要结束,暑假也快要到了;期末考迫在眉睫,他不能再旷课了。除此之外……
(还有十兵卫上学的问题得好好处理呢。)
没错,为了让十兵卫上学,檯面下还得先备妥一些手续;先是千姬得在学校电脑主机里的学生名册上动点手脚,然后再补上一些十兵卫的编班作业等等。
十兵卫的家族成员、户籍资料理所当然跟着宗朗的照抄,于是他们也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真正的兄妹——至少在学籍资料等等相关文件中是铁一般的事实。
由于十兵卫的学籍资料得等到暑假开始才会正式生效,因此她目前仍得待在道场里头空等,而她今天也同样目送着宗朗出门上学。
「……好像有点无聊呢。」
十兵卫这才察觉,此时只剩下她一个人被扔在道场里头了。
在宗朗恢複上学的日子以前,十兵卫的身边总有宗朗陪伴。宗朗会教她功课和剑术,另外也有幸村和猴子左助陪她打闹嬉戏(换句话说,十兵卫空间的时候,都有幸村陪她打发时间),她不时也得帮忙又兵卫一起出去买东西,陪她整理家务。一直都还算得上是充实的生活,这会儿时间全都空下来了。
暂时借住在道场客厅里头的千姬性格上即使总是我行我素,恣意妄为,不过还是会去上学。半藏是她们班上的班长,更不可以迟到或缺席。至于自己一个人闷在别馆里头的幸村……
「小幸!小幸~~出来嘛——小幸,不然十兵卫可以过去你房里吗?」
不论十兵卫怎么呼喊,对方就是没有反应。
截至前天为止,十兵卫要找她都还可以隔着别馆门口的重重阻绝跟她说话;然而打从昨天开始,别说看不到她的人,就连叫她也不再回应。
「怪了……」
至于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原因当然就是出在昨天宗朗去别馆找幸村说话,却不巧碰到幸村正在洗澡,而使他下巴挨了一记的事件。不知道这件事的十兵卫依旧不死心地持续叫唤着幸村。但是……
「吱吱——」
出来应门的就只有猴子左助而已。
「啊哈,是不是幸村也不陪你玩,让你閑得发慌呢?那你陪十兵卫玩吧?」话才说完,十兵卫忽然灵机一动,「对了!我们到学校去吧——左助!你觉得怎么样——对呀,就这么办吧!」
十兵卫的眼中忽然亮起了金光;她的性格使她一旦有了想法,就会刻不容缓地急于付诸实行。虽说她的编班生效时间是在暑假开始以后,不过她现在已经耐不住性子等下去了。
「好不容易有这个空閑时间,人家想看看哥哥和千姬在学校里头到底都做些什么事!十兵卫一定要去看看!」
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十兵卫的动作总是不会耽搁太久。她没做什么準备,只带着一副大刀小刀——三池典太,将它们插进绑在大腿上的繫绳中,就这么从柳生道场中飞奔了出去——猴子左助则乘在她的肩上。
「……怎么了?十兵卫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就在十兵卫离开之后不久,幸村从别馆的窗户中探出头来,却已经看不到十兵卫和左助的身影了。
「又兵卫也不在,这家伙一个人跑出去了吗……那个猪头,要是这时候学生会的人来袭了怎么办——可是要是妾身现在也追出去,那么这间道场俨然就是一座空城了……唉呀!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嘛!」
就在幸村心中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太阳已经缓缓爬过了天空的正中央。
「呜……是这边……吗?不对……人家好像迷路了说……」
十兵卫想也不想便朝着武应学园的高中部奔了过去,但她根本一次也没去过,因此现在已经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了。就在这时候……
「啊!这边人家跟又兵卫来过好几次!」
「吱吱——」
十兵卫发觉自己置身在学生街上。
学生街——这是武应学园总校,富士校区中最繁华的一条街。街上有许多店铺栉比鳞次地排列着,来来往往的人潮在其间川流不息,显得相当热闹。
话说这条学生街的名字恐怕会引起多数人的误会。一般来说,我们称为学生街的地方令人联想到的总是学生聚集的街道。可是,这条学生街其实是武应学园校地内的街名,除了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之外,外人是不能进去的。换句话说,这条街内林立的店铺,其实都是由校内学生开的店,并由学生们自己经营,学生街就是这么一条商店街。
在这边我们得稍微说明一下,武应学园富士校区涵盖的教育学程包含了国中和大学,加上相关机构等等,每个部门都是全员住校制。换句话说,校内的教职员和学生们都得在分派到的宿舍中完成他们的生活起居;校方则会以每个月为单位发放提供校内人员使用的民生必需品。其他各种消耗品只要提出申请,学校也会提供合作厂商所生产的产品来发放给校内的师生使用,就连三餐也是由各部门的餐厅提供。
从这个角度来看,武应学园的师生平时一切的生活所需都可以在校园内得到满足。然而这些都只是一个人生活中最低限度的要求,不见得能够让所有人都觉得满足。
人性本会渴求和他人不同的事物和服务;先别说学生餐厅能否满足一个人日常所需的营养,每天吃一定会觉得腻。这么一来,当然会想吃些其他东西,甚至速食等垃圾食物。也因为有这样的需求,于是学生们因为志趣而开设的店铺大受欢迎,如雨后春笋般愈开愈多;从原先都是生手们经营的行业,逐渐转变成有模有样的店面。现在这条学生街在各方要素都齐全的连锁效应之下,已经开设了超过百家以上各式各样的商店,宛若一个繁华的市集。
在这条学生街上,甚至有些学生觉得在街上开店比起上学有趣,已经开始把心力全都花费在经营方面,完全不去上课了。而且这些开店学生中,店长一代一代交棒下去,有人做出兴趣来,便自动辞去了学籍,以一名专业经营者的身分出外闯蕩。这么一来,这条学生街便成了武应学园枯燥的学生生活中,一处充满了新鲜活力的热闹地区。但也因此地龙蛇混杂,而在校园中埋下了骚动的不安因子。
虽说柳生道场里头除了十兵卫之外全都是学校的学生,不过他们的立场和学生会相左,因此无法得到校方配给的日用品。他们日常生活中所需的各种物品,都是在这条学生街上购得的。也因为这个缘故,对于时常陪着又兵卫上街的十兵卫而言,这条学生街算是相当熟悉的地方。
话说,如果要问他们购物的资金来源……
「虽说我们用的钱都是小幸透过网路※买株卖株赚来的,而且相当充裕。不过为什么光是买买株卖卖株就可以赚到钱呢?比起株,人家更喜欢菜头说。」 (译注:日文中的『株』字为『砍掉大树之后留下来的树根』,亦为『股票』之意。)
十兵卫对着一旁的左助说起了话来。就在这时候……
「啊!好香哦——左助,我们到那边去吧!」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原先想到学校的目的了。
由于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因此学生街上的行人寥寥可数。十兵卫快步地穿过了周围的行人,跑进了一间店铺里头。
砰——一阵迎面而来的冲击将十兵卫向后推得老远。
「唉呀~~」
「吱吱——」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同时,一个黑影也遮住了她的视线。十兵卫抬头,发现黑影的来源是名名壮汉。除了这名壮汉,他的身旁左右两侧亦有两名身材均等的男子。
「不好意思!我没有看清楚四周乱跑,不小心就撞到你们了——真的很抱歉——啊……」
十兵卫这才发现自己倒地时的双腿是向两侧张开的,于是赶紧将膝盖给併拢,红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又一次恭敬地弯下腰赔礼。
「……抱歉,那我们先失陪了——走吧,左助!」
就在十兵卫打算离开的时候——
「啊,你等一下!」
一个低沉而宏亮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她回过头去,看见出声的人就是三人中身材最为壮硕的那个,也是方才她撞个正着的那名男子。
「真的……很不好意思……你有哪里,受伤了吗?」十兵卫歪着头看着他,露出了些许不解的表情。
「哇啊啊啊!你这什么态度呀!是你撞上来的耶,你觉得就这么道个歉就可以了事走人了吗?喂!」
「是啊是啊!你以为你撞到的人是谁呀——说到大德寺三太夫的名字,这一带除了外来者之外,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角头大哥啊!」
听到十兵卫的问话,站在壮汉左右两侧的男子一人一句呛了过来。看来十兵卫面前这名壮汉的名字就叫作三太夫了——是说这名字一看就让人觉得绝非真名。
「咦?脚头?你的脚指头怎么了吗?」十兵卫歪着头问。
此时,那名被唤作三太夫的男子弯下身体,将整张脸凑到了十兵卫面前,「受伤嘛……对呀,我的脑瘤好像恶化了吧?」
「脑……瘤?」
对于这个不熟悉的名词,十兵卫依旧一脸茫然。话说回来,若是患有脑瘤的人,大概也活不久了吧——至少不应该还能像这样走路才对……
「喂,你很白目啊!三太夫大哥的意思是要你低头谢罪啦!」
「咦?可是十兵卫已经道过歉啦……如果你们要我再说一次的话,那我就再说一次好了……对不起嘛……」
「道歉是能怎样?多说几次是能换钱吗——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说,光道歉没有用,拿出你的诚意来呀!」
十兵卫撞见的情况其实就如这名小弟不小心说溜嘴的一样,说穿了就是典型的勒索。其实要找人勒索根本不需要理由,只是十兵卫恰巧撞上了他们,刚好让他们有了藉口,而这点十兵卫也察觉到了。
「那……只要我给钱就可以了吗?」
锵啷啷——十兵卫从口袋里掏了一、二、三……一共三枚铜板。
「来,人家身上的全部给你!」
十兵卫掏出来的是武应学园内通行的特别货币,不过这三枚铜板加一加也不过就三百圆。不过,这对十兵卫来说却已经是相当庞大的数目了。
(唉……这些钱够买六罐一公升装的饮料了。但毕竟是我撞到他们的嘛,当然得赔罪了……)十兵卫神情落寞地交出了三枚铜板。可是……
「你、你、你这是怎样!就这么点钱就想打发我们吗!」
「咦?你们不要钱吗?太好了!」
十兵卫一听高兴地叫了出来。然而,对方当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她走。
「小姐,如果你没有钱,那就把你身上包着的值钱布料全脱下来当掉吧!」
三太夫带着兇恶的视线撂下狠话,一双眼睛也像是贪婪的舌头般,色眯眯地从头到脚对着十兵卫打量了一番。
「咦?可是人家身上穿的是衣服,没有什么布料啊——啊!你们该不会是要我脱衣服吧?才不要呢!十兵卫怎么可能作这种事!」十兵卫满脸通红地猛摇着头拒绝。然而……
「听你说了不要,反而让我们更想要你身上的衣服了——快脱!全部脱下来!你不脱的话,就由我们来帮你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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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你这小妞儿长得还挺可爱的,是个美女呢!而且胸部又大又圆,看起来很有弹性的样子——长着这么一张脸,再加上这么一对大胸部,你换个工作可以赚大钱耶!」
三太夫伸手握住了位于自己腰际的刀柄,其他几名小弟则已经拔出了大刀。
武应学园内所有的学生都可以带刀。只要有正当理由,任何人都可以随时拔刀要求和对方决斗。然而像十兵卫和三太夫等人这般没有第三者见证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允许拔刀的,更遑论是要十兵卫以一敌三的情况了。
「啊?要比剑吗?这样的话……咦?」
十兵卫打算伸手抽出系在自己大腿上的刀子,没想到三太夫的动作更快了一步——锵!对方的刀重重地敲在十兵卫尚未出鞘的刀身上,一股浑厚的力道更是将她推飞了数公尺远。
「呜呀啊啊啊啊啊!」
十兵卫唉了一声之后,摔在地上狠狠滚了一圈。
对方是身高将近两公尺的巨汉,体重大概也相当有分量。然而他的动作却相当迅速,是个身手矫健的大块头。
他使尽手腕力气的挥刀动作拥有惊人的力道。不仅刀子大、刀身长,刀厚却刚直而几乎没有曲线,在他手上一挥就好比一把巨型的柴刀。
「吱吱——」
左助见状连忙赶了过来。不过十兵卫却只是皱起眉头并摇摇手,笑着示意她没问题,同时勉强站了起来。
「没事的,左助。不过他的力量好惊人呀,若是再挨上一下搞不好会很可怕……嗯~~我该怎么办好呢……」
十兵卫边说边拔出了系留在大腿上的三池典太,摆出将刀持在中段的架势。同时,三太夫也缓缓朝她靠了过来。
「你这家伙真是运气好,不过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他伸长了舌头造作地在周围绕了一圈。
「你就看开点,陪我们玩吧!」
「对呀对呀!如果你不想在大街上脱光衣服跑这么一趟的话——嘿嘿,就乖乖跟我们来吧!」
三太夫的另外两名小弟也跟着流露出下流的态度,附和着自己的老大。
十兵卫挨了这么一下之后,他们决斗的场所已经从小巷道内转移到了大街上,引来许多人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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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笨蛋到底在搞什么呀……!」
从道场里头跑出来的幸村此时也赶到了现场。她距离围观的人群稍远,从店铺门前——这里刚好有一个帮她垫高的支撑物——远眺着十兵卫和三太夫等人决斗。
幸村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决定跟着十兵卫追出来。由于左助的引导——也许是它察觉到了主人的味道吧——幸村在前一刻也发觉了这起事件并赶了过来。她来的时候刚好是十兵卫挨了三太夫一下,整个人被向后推了数公尺远的当下。
「十兵卫!」
幸村反射性地张开了铁扇,但她同时也察觉到了——
(那家伙……用刀锷挡下了攻击?)
幸村不愧是武士,这一瞬间发生的所有细节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儘管只为了恫吓作用,三太夫的攻击还是瞄準十兵卫的刀挥去。然而在这种状况下,即便刀身外侧还有刀鞘护着,但以对手的蛮力来看,正面吃下这一击的严重性恐怕会让十兵卫的刀子折断吧。
「虽说三池典太绝不是这么脆弱的刀……」
幸村看穿了这一瞬间十兵卫对于三太夫攻击所做的防卫,同时也看到她在被推飞之后利用受身技巧化解落地时可能产生的冲击力道。
(十兵卫……这种状况的她能撑得下去吗?)
起初幸村曾想过要即刻出手救援。可是,此时她的注意力已全被她对这场胜负的兴緻给牵走了。
『柳生十兵卫』——一名真正的剑豪。这样的身分完全隐没在她眼前这名少女——『十兵卫』身上,平时丝毫没有显露出一点点剑豪的气质。
即使眼前的『十兵卫』在过去几天经过宗朗和又兵卫指导,累积下来的训练使她的剑术有长足的进步,但她和『柳生十兵卫』之间仍免不了有一段不小的实力差距。这样的实力差距却总会在方才那般细微而无法解释的瞬间反应中忽然消失。
「果然『柳生十兵卫』一直都附在十兵卫身上呀……她是在一旁关注着『十兵卫』吗?若是如此,那么为什么不现身呢?竟然每每都用这么低劣的手段……」
幸村和十兵卫不同,她跟宗朗之间的亲吻也就只有缔结『契』的那么一次。然而……
「每次现身之前都要跟宗朗亲一下才肯出来!真是太低级了!而且——唉呀!随、随便啦!这种事怎样都无关紧要!」幸村莫名地涨红着脸,拼了命想要驱走内心的妄念,她再次将注意力放到大马路上十兵卫和三太夫对峙的场面中,同时摆开架式,準备随时都能扔出铁扇给予十兵卫支援。
「就让妾身好好看清楚这个隐藏在你身上的真相吧……」
十兵卫和三太夫之间的刀锋几度相交,十兵卫屈居下风,节节败退。
「怎么了怎么了!你除了到处逃之外,什么也不会吗——果真如此……看招!」
三太夫的刀尖划过了十兵卫的胸口和腰际,然而却都让十兵卫以毫釐之差闪开了。从这个情况来看,十兵卫应该是漂亮地化避掉这些攻击了,但是……
「咦?啊……咿呀啊啊啊!」
她身上的制服绽开了几处切缝,随即裂成了好几个大洞。残破的衣裳此时几乎已经形同破布,底下赤裸的身子只剩一套内衣还穿在身上。
「呴~~大哥的剑法今天也很犀利呀!」
「什么很犀利,是超犀利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