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会的事情,还要在课堂上听一遍实在是有够累人的了。」
幸村走在回到柳生道场的途中,忍不住嘟哝着。
「吱吱——」
站在她肩膀上的猴子佐助发出了叫声,彷彿在附和主人。此时又兵卫也一如往常地提着她的五丈枪,不发一语地跟在幸村身边。
其实幸村是早退回来的。在他们谈论完了对于列堂义乃的处置方式之后——即那节下课时间结束,义乃便忽然从班上消失,使得幸村也决定跟着早退,出来一探究竟。
「那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跟义乃好好相处的十兵卫,在下课时间四处找她。但不管她怎么找,却终究还是没看见人。至于宗朗,如果他是遭到义乃袭击那倒好说,但他却是在男生厕所里头遇上了义乃,并且被她充满压倒性魄力的言词压迫(或者说侵犯),让他从头到尾都只能铁青着脸装作哑巴,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同伴。
倒是在此之后,教室里的气氛异常平静。
「其实义乃也不在教室里了,我是不是该在学校里待到放学呢?」
除此之外,幸村也后悔自己早退,就不能跟宗朗等人一起在放学后回家了。然而……
「——不、不对!只要在道场里,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跟宗朗在一起,至少明天早上也还有机会一起上学!」
不甘心自己心底的懊悔,幸村脱口说出的藉口甚至让自己也觉得有些难堪,因而彆扭地嘟起嘴来。
「幸村殿下,要不要让我背着您走呢?」又兵卫说。
她和幸村的身高相差太多,因此若是需要长时间行走的场合,幸村有时会让又兵卫背她,或者坐在又兵卫的肩上,这么一来比较不会疲累。
「不要!妾身已经是大人了!我才不要再让你背,或者再坐在你肩膀上了呢!」
「这样啊……」
「对!」
幸村说完,抬头挺胸地加快脚步,那副模样彷彿亟欲宣扬自己方才的主张,表现得像个大人一样。又兵卫从身后看着她,脸上带着微微的笑靥,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幸村殿下!」
「嗯!」
幸村也察觉到了,应声的同时也不敢大意,因此没有回头望向又兵卫。她的视线紧扣着一处无人通行的十字路口,忽然看见该处冒出一道黑影——是个穿着水手服的女生。她留着一头及腰的银色长发。而那张脸……
「这是!那张脸——」
幸村惊讶的反应,源自于对方异样的脸庞——是般若面具。
般若一词,原本在佛教中代表着『智慧』的涵意。然而这个辞彙听在现代人耳中,第一个联想到的,恐怕是头生犄角、心怀怨怼的女鬼,带着一张丑陋脸庞,瞠开威吓的双眸,龇牙咧嘴的模样。
这名般若假面手中拿着武器。这把武器看来也非常诡异—〡
「是月牙戢。」
又兵卫喃喃道出了武器的名字。这是『西游记』中沙悟凈所持的武器。
这把月牙戢和长枪一样同属于长柄武器;约两公尺,可使用单手挥舞,亦可用双手进行突刺、劈砍。但它和长枪的不同处是尖端像铲子一样呈现片状,但形状又和圆头的铲子相反,呈弯月形,两侧尖端向前,故得名『月牙戢』。
女子戴着般若面具,一头银髮在风中飘扬,时而拂过她的面具,骇人的模样在髮丝底下若隐若现。她讥讽地抬起头来,甩头的动作让人不由得注意到颈上那副红色项圈——银色长发加上一副项圈……
「义乃——是列堂义乃吗!」
面对幸村的质问,般若假面没有应答。她拿着手中的月牙戢摆开架式。又兵卫看了默默向前跨了一步,站在幸村面前。她也举起了手中的五丈枪。然而此时幸村却将又兵卫挡了回去。
「有意思。列堂义乃,你想要正面对决的想法,倒是值得讚赏。来吧,我来当你的对手,一对一分个高下吧!」
「幸村殿下……」
「没关係,对方只不过是一个人,我们两人一起对付她也会觉得于心不安。再说,由我一人对付她,对方才不会逃跑吧。」
幸村亮出手中的两把大铁扇,虽然还没有张开,但已经摆出了架势。
「吱吱——」
佐助停在幸村的肩膀上,似乎已经感受到对方的杀气,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紧张。此时又兵卫对着佐助招了招手,这只猴子便从幸村的肩膀跳到了又兵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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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看你耍什么把戏!」
幸村在脑中模拟着对方可能的出招方式及因应手段。
「月牙戢……对方会怎么攻呢?我要扔出铁扇试探一下吗……不,还是让对方先出手吧——就用这招!」
幸村的铁扇在扇面阖拢的状况下可以当作打击武器使用,展开的扇面边缘则有如刀刃般锐利,投掷出去更可以当作迴旋镖。然而对方的月牙戢是幸村过去从未遭遇过的武器,因此她打算採取后发先至的方式,引诱对方出手,在档下对方的攻势之后,旋即找寻对手露出的空隙,予以还击。
般若假面身体晃了一下,两手握紧月牙戢,摆出準备突击的姿态。她向前跨了一步……一道犀利的突刺旋即朝着幸村进攻。战戢尖端有如铲子一般的弯月形刀刃,在幸村眼中像是忽然放大似的显露出了杀意。
「哼!」
这记攻势早在幸村的预测中,她退了一步闪身——就在她确信自己已经闪过这记突刺的同时……
「什么!」
对方的月牙戢忽然伸长了几吋——至少多出了两成左右的长度——换言之,对方使用的不是普通的月牙戢,而是经过加工变造的特製品……
这么一来,幸村只退一步还不够,又侧过了身子欲化解这个突如其来的危机,但却已经闪避不及——
「幸村殿下!」
又兵卫即时挥出了手中的五丈枪,却被幸村制止。
「你别出手!」
她出声同时猛然下腰,后仰的速度几乎要平躺在地上……
「————!」
幸村在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的情况下,和月牙戢兇猛的刀刃擦身而过。一身白色的学生泳装在胸口处绽开了一道锐利的切缝。
勉强闪过第一击后,第二道攻势旋即追上。幸村在闪避中已经没有反击的余裕,这下更不知道能不能闪过接踵而来的攻势,这么一来……
在幸村打定主意,採取后发先至的作战方针之后,这个出乎意料的状况已经让她被对方佔得先机,气势上也被压制了。
像对方这种改装过的武器,若是内藏的机关被人摸透,其威胁性便会大减。从这个角度来看,手持这类武器的人,必须採取先发先至的攻击方式。而幸村却让对方有机会佔得先机,形同让对方掌握了胜利。
「可恶……」
她身体向后伸展到了极限,同时对着地板用力蹬了一脚,翻身向斜后方遁去。这是她此时唯一能做的选择。
幸村这个返身并非只有几十公分的距离;在短短的瞬间,身为剑姬的她向后飞了近十公尺远。但对方完全不当一回事,一个箭步又旋即追了上去。
幸村为了闪避对方的第三招,只手撑着身体整个人翻了一圈,这个受身让她不得不丢掉手中的一支铁扇。
后仰的幸村闪过了这记攻势,却也只能平躺在地上。这么一来她便再也没有迴避的空间了……
「——呜!」
月牙戢的尖端——那把弯月形的刀刃像是要掐住幸村的颈子一般——笔直朝着幸村的首级进攻。她没办法再闪了,此时的她,就像是被大头针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
「幸村殿下!」
又兵卫反射性地欲冲出去,却在般若假面的威胁下缩回了身子——她无法违抗对方的意思。因为对方的月牙戢刀刃就抵在幸村的颈子上,只要轻轻推一下手中的戢柄,幸村那颗小巧的头颅就会落地。
「看来……结果已经揭晓了。」
幸村喃喃地嘟哝着。这名天才军师承认了自己的败北。就在所有的徵候都指向这个结果的同时——咻地一声!一道利刃划过的声音,震蕩了空气。呼啸声从般若假面的背后上方四十五度角传来,它的路径竟笔直朝向……
「——什么……」
这个突髮状况完全在般若假面的意料之外。她顾不得幸村,打算退开闪避,却太迟了。般若假面及时横挡在面前的月牙戢在这道锋利物的冲击之下应声折断,飞出去的断柄和前端的刃部同时插进了地上。
「吱吱——」
是幸村的大铁扇——佐助看见这场面兴奋地发出了叫声。
幸村在对方初次祭出月牙戢突刺时,为了闪避对方的攻击而在地上滚了一圈,但她在地上迴旋的动作并非只是为了受身缓冲,同时也扔出了手中的一把铁扇。她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她非常清楚,对方会趁她倒地时送出第二道攻势。这么一来,幸村便能精準预测对方的位置。而她必须调整的,就只剩下扔出的力道和角度,以确保大铁扇飞行的轨迹能够精确地击中对方。
「我不是说过了吗——胜负已经揭晓了。这就是我所说的结果。」
幸村回握着赶到身旁的又兵卫所伸出的手,让又兵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此时幸村手中还握着剩下的一把铁扇,而另一把扔出去又飞回来的铁扇则就近落在她的身边。相较之下,般若假面失去了月牙戢,已经手无寸铁了。
胜负已经分晓。
「好了,你得回答我的问题——第一,你为什么要袭击我?还有,你又为什么要接近宗朗!」
幸村吆喝的同时,举起了大铁扇直指着般若假面。
「……呜!」
此时,般若假面一个返身,同时顺手扔出一颗烟雾弹,她的动作完全在幸村意料之外。幸村和又兵卫为了闪避这颗烟雾弹的爆炸威力,向后一跃。在迷濛的烟雾散去之后,般若假面早已不见蹤影。
「唉,被她逃掉了吗?真是……」
「你被义乃袭击了?」
当所有人都回到柳生道场之后,宗朗听了幸村叙述整件事的经过,忍不住惊叫道。
「我看八成是她,大概错不了。不过妾身不懂的是,她为什么要戴上般若面具。」
「不过她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袭击幸村——宗朗对此感到不解。
「是呀,要的话也该找我这个对她出手的人报仇不是?结果竟然找上你这个矮冬瓜,搞不清楚那家伙倒底在想什么?嗳,搞不好她觉得你好欺负,轻轻鬆鬆就可以摆平吧。」
千姬语带嘲弄地笑着说道,完全不觉得事情会变得如此严重,极有可能是因为她扔出的那一支匕首造成的。
「你说什么!妾身说了!是她被妾身给打跑了才对!你这个白痴!」
「你说什么!」
面对幸村和千姬再度展开争执,宗朗觉得这件事似乎没那么要紧——不对,虽然也不是那么无关紧要,不过他更在意的,是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又兵卫,袭击你们的人,真的是义乃吗?」
他试着询问又兵卫的意见。
「……她的体型、头髮,还有衣服等等特徵,全都跟列堂义乃一模一样。」
「哥,我记得义乃的脖子上有挂一副首饰对吧?」
十兵卫忽然插上一句。
「首、首饰……喔,对哦。」
(她脖子上确实戴着一条项圈……)
「人家也想要那样的首饰!好帅哦~~可是……那东西不会抵触校规吗?会吧?我记得校规里面有一条说,不能戴华丽的首饰呀!」十兵卫说。
「这不是重点吧!唉……十兵卫,拜託你还是别戴那种项圈吧。你适合更可爱一点的饰品,改天我帮你找找看吧。」
「真的吗~~哥,我们说好啰!」
宗朗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中了十兵卫的圈套,但终究还是决定把话题迁回到义乃身上,「话说回来,对方没有拿掉面具,也没有跟幸村和又兵卫说过话,这样不能断定这个人就是义乃吧……」
他打算把整个情况再整理一遍,然而——
「你说什么!你现在讲这种话是为她撑腰吗!妾身跟义乃,你到底比较相信谁!」
前一刻还在和千姬争执的幸村,听到宗朗一句话旋即回过头来顶了一句。
「不、不是啦……我说,现在不是我选谁,我相信谁的问题啦。毕竟对方又不见得真的是义乃,在这种情况下说我到底比较相信谁,这没道理不是?」
「对呀,小幸!我们还是明天直接问问义乃吧?」
就连十兵卫也跟着补上了一句。
「——你们……算了!既然你们都不愿意相信妾身说的话,那说再多也没用了——又兵卫,我们走了!」
「啊!幸村!」
即便宗朗试图拦住幸村,但她此时已经铁了心要离开,站起来之后便快步走了出去。接着只见又兵卫对着大伙儿点头示意之后,也慌忙追了出去。
「小幸走了……」
十兵卫的嘟哝声中,当下的气氛产生了微妙变化。
「什么嘛!那个矮冬瓜生什么气呀!这样人家也要去泡个澡,好好休息一下了。」千姬说完跟半藏一起离开了大厅。
至于被丢下来的十兵卫和宗朗……
「——哥!我们也一起去洗个澡吧!」
「这怎么成呀!」
「咦~~」
此时幸村回到自己的别馆,一个人低语了一句:
「那个叫义乃的家伙能拥有这等身手,绝非泛泛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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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在宗朗班上。
这天幸村没有到校,又兵卫也跟着幸村一起缺席。除此之外,义乃也同样没有出席。
「哥,不知道义乃到底为什么没来学校哦?」十兵卫问完宗朗之后,接着想想,又追加了一个问题:「话说回来,小幸说她把般若拉麵赶跑了,不过其实并没有解决掉她哦?」
「不是般若拉麵,是般若假面啦——唉……算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