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
某一个地方,有一个年轻的伐木工人。
他十分热爱和平与平稳的生活……他相信过着谦虚、不引人注目的平凡生活就是无上的幸福。明明就是个年轻人,却丝毫没有任何霸气。不过童话故事里的主角大概都是这副德性,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是发生在某一天的事。
年轻的伐木工人为了工作而深入森林,他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广大的湖。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湖,湖里的水非常清澈,湖面就彷彿是一面镜子一样,能映出人的脸。伐木工人好奇地往湖里面一看的时候,不小心让『某样东西』掉到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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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
那是一个很深很深的森林。
高耸的树木大大张开枝干,上面长满了无数茂密的叶子。绿色的天篷遮住过强的阳光,只有几道如丝般的细细日光落下。不会太亮、也不会太暗,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只要再有一个能够躺下来的地方,那就非常适合睡午觉了。
只是……
「没想到它居然会掉下去。」
只是那个在叶间余光中烦躁地来回踱步的年轻人(假设,真的只是假设他的名字叫做『南部匡平(17)』)毕竟还是无法悠閑地享受午睡时间。
南部匡平(假名)是个伐木工人。
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欧洲中世纪的伐木工人风——有茶色兽皮衬里的长束腰外衣,配上被称作※布拉卡也的缝製长裤,脚上则穿着手工缝製的皮靴。他鼻子上不知道为什么理所当然地挂着在这个时代应该算是超高级品的眼镜。不过这算是一种记号、也可以说是一种设定,请大家不要在意。(译注:布拉卡也Braccae,拉丁文的「长裤」。)
这就先别管了。
穿着这身衣服、再扛着一把斧头的话,任谁都会认为他是一个异常的杀人者……更正,应该说是伐木工人才对。
不过,现在他的两手空空。
先不管别的,最重要的生财道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就先回去睡个觉呢?」
匡平(假名)皱起脸,低声嘟哝着。
满溢着清澈凉水的广大湖泊在他眼前展开。
直径大概远超过五十公尺——要说得有欧洲风一点,应该用码之类的单位才对。不过这是一种设定(以下省略)——吧。这座湖深到光看一眼,是无法判别它的深度的。
「难不成——」
匡平(假名)环起双手低语。
「这算是……杀人吗?」
●●●
时间要稍稍回到约十分钟前。
为了要尽到伐木工人的责任,匡平(假名)一如往常地单手扛着斧头,进到森林里。
远离市区喧嚣的树海里满是离世的静谧。但只要竖起耳朵,就能微微听到风吹过树梢时的益沙沙声,还有小鸟儿的鸣叫声。和稳的空气缓缓流动,疗愈了匡平(假名)的心。
「啊啊……」
匡平(假名)恍惚地呼吸着森林里的空气。
基本上,对这个以平稳为无上喜悦的年轻伐木工人而言,他最喜欢的就是集中精神在工作上的这段时间。
不过——
「这里是怎样啊,完全没人嘛!」
有一道儘是不满的声音在细细品味这悠閑时光的匡平(假名)背后说道。
匡平(假名)一脸不耐烦地转向背后,在那有个和他完全相反的存在。一个穿得异常显眼的年轻人正站在那儿,一脸惊讶地东张西望。
假设他的名字是『响瑞人』。就只是假设喔,反正先这样吧。
瑞人(假名)引人注目的程度,就连发情期的孔雀都要自叹不如。
首先是被染料染得鲜红的头髮,脸上还有一片像是一只龙盘踞在那的刺青。
光是这样就已经够显眼了,他的服装却更是惊人。
脚上穿着凉鞋、身上套着古希腊式的长袍——那是一种开放式、露出半块胸口的套头衣。由于它的长度只到膝盖,所以正确来说,应该叫做半长袍(CHITONISKOS)吧。而且上面还披了一件用别针别起来的外套(斗篷)。
顺道一提,他腋下还不知道为什么抱了一把装饰精美的竖琴。
不管怎么看,他都像是个走错时代的人。
「……我可以说一句话吗?瑞人(假名)啊。」
匡平(假名)以半阖的双眼睨着这个像是从古希腊坐着时光机过来的年轻人。
「什么啊——匡平?」
瑞人(假名)一边弹着竖琴琴弦,一边说道。
霹哩叭啦劈哩啦——竖琴发出从它那个华丽外表无法想像出的廉价声音。毫无情调可言的琴音在森林里迴响。接连而来的不协调风暴让匡平(假名)稍感晕眩,他呻吟般地低语:
「加个(假名),加个(假名)啦。比起这个,你——我再确认一次,你知道你是个伐木工人吗?」
「知道啊?」
瑞人(假名)转过身说道。
「那你那身装扮是怎么一回事?」
「装扮?」
「我在问你那身怎么看都不像是伐木工人会穿的衣服,怎么看都像是搞错时代地点的衣服有什么意义!」
「…………」
瑞人(假名)眨了眨眼。
然后他缓缓点了点头。
「匡平啊。」
「我不是叫你加个(假名)了吗!」
「这种事怎样都好啦。听好了?『事情应该是这样』这种对既有概念的执着只不过是阻碍进步的无意义乡愁罢了。」
「你不要尽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那把斧头!」
瑞人(假名)的手指锐利地指向匡平(假名)手上拿着的斧头。
「那是错误的!」
「什么是错误的啊?」
「你想拿那把斧头来做什么?」
「当然是拿来砍木头啊。」
「不行,就是这点不行啊,匡平!」
瑞人(假名)摆明了一副『我就是在叹气』的样子,用双掌覆住自己的双眼。
「看到斧头就拿起来砍木头!你为什么没注意到毫无创意的这一点就是可能性的坟场呢?」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啦!」
「譬如说……」
瑞人(假名)突然伸出手,把匡平(假名)手上的斧头抢过来,大幅度地挥下——朝身旁的木头砍下。
喀嚓,斧头以水平方向卡在树榦上。
「你看?」
「看什么啊,你不就是在砍木头吗?」
「这样一来。」
瑞人说完后,一屁股坐上卡在树榦上的斧头。
「斧头不也成了一把很棒的椅子吗!」
「…………」
「它在中世纪也曾被当作死刑执行者的道具。斧头不只能砍木头,更能砍下人头!只要你有那个意思,睡着时的爸爸——」
「住嘴,再说下去的话就危险了,住嘴。」
匡平(假名)呻吟般地说完后叹了一口气——他把手放在瑞人(假名)插到树榦里的斧头,试着想把它拔出来。但它似乎卡得太深,让匡平(假名)没办法顺利将它拔出来。
「这是怎样啦——该死!」
「我是说啊〡——」
瑞人(假名)在一旁眺望着为了把斧头收回而满头大汗的匡平(假名),搔着脸颊说道:
「伐木工人这个工作既不出锋头,又不能引人注目,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你给我向全国的伐木工人道歉,首先先向我道歉。」
「不过就是锯木头卖木头锯木头卖木头这种一成不变的工作而已嘛。没有任何刺激感、又不显眼。而且还是在渺无人烟的森林里工作……真是无聊。」
「这跟有没有人有关吗?你——」
「啊、对了!」
瑞人(假名)像是在这明显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中得到什么启示似的,他点了点头。
「要是没有人的话,那我们就把人召集到这边来好啦。要在这种户外环境召集人群,就得升火。很好,那就赶快放场森林大火,升起一座营火吧,要做就做大一点的!」
「你只是因为想引人注目而要毁掉大自然吗!?」
怒吼的匡平(假名)一记迴旋踢踹上瑞人的背。
由于平常具备伐木工作的训练,所以匡平(假名)的迴旋踢发挥了预期之上的威力。发出『泥嘻哟!?』这种奇怪衷嚎声的瑞人(假名)被狠狠打飞,跌到地面上后翻了一个筋斗,然后滚开。
在那前端……不知道是神的恶意还是命运的恶作剧……有一个很大的湖。
那个四不像希腊人就这么像是被吸进去似的掉进去了。
而且——
——啪嚓。
和稳的水面被搅乱,水花溅起。
数层涟漪在湖面上扩散———瑞人(假名)本人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水中。
「…………」
匡平(假名)不禁瞪大了眼睛瞪向湖面。
「呃,那家伙一定会立刻说『我是让人滴(口)水的好男人』这种冷笑话浮上来——」
…………
…………
…………没上来。
寂静。
在那之后,直到时钟的秒针绕了三圈(此时请不要在意庶民的手腕上是否会有附带秒针的手錶),匡平(假名)才注意到瑞人(假名)就这么沉了下去,根本没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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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故事回到现在。
匡平一边盯着湖面,一边思考。
「嗯——……」
「看来你很困扰的样子呢~」
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静的声音,惊讶的他环视四周。
当然——四周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影。只有苍郁茂密的林木。
不过……
「这里、这里喔!」
牵引着匡平(假名)的声音,居然是从湖里传来的。
而且——
「——!?」
打破道理、常识等所有的必然性,一名女性唰唰唰唰唰唰地、像是被舞台装置推出来似的推开水面,出现在匡平(假名)面前。
是一个清丽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