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火焰图案骑士装的老婆婆啊,那是关节婆婆啦。」
阿福用汤匙挖冰淇淋苏打上的冰淇淋起来吃,一边说着。
「她叫做金泽银子,大约七十几岁还是八十几吧。人称关节婆婆或骨折婆婆,也有人叫她邪恶的金银,或是真正的东方不败,是我们台泰市的都市传说。呀啊,我本来以为那只是谣传而已,没想到她真的存在啊,真是吓了我一跳。」
我打手机找对市内消息了若指掌的阿福到老地方的餐厅见面。虽然是早上,但被袭击的鍈子也一起来了。她用手按着眼镜,静静地听着。我陷进餐厅里的合成皮沙发上,只能发出惊叹的声音。
「那是开玩笑的吧?」
「我才想讲这句话哩。是因为你们说碰到她了,我才讲的耶,要是你们骗我的话,我会生气的唷。」
阿福不满地说道,我沉默不语。虽然有很多话想问,但我必须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从超越常理的现象拉回到现实生活里来,因此,还是照顺序一项一项地问好了
「七、八十岁的老婆婆,为什么会那么厉害呢?她真的无敌不败吗?」
「呃呃,这都是听来的嘛。」
阿福把话说在前头,一副连自己也不相信的口气。
「这是我听来的。如果东京奥运的时候,有女子柔道或摔角项目的话,那个婆婆说不定有出场机会,她就是这么厉害的格斗家喔。不过,那时候她已经移民到巴西、哥伦比亚或南美那些地方去了,然后在那边经商致富。」
阿福用汤匙搅拌冰淇淋苏打,把白色和绿色混在一起之后继续说: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又回来了。现在则是某地方的柔道或摔角师父,閑暇时就在街上惩治恶人,以她的身分还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个情况来判断,应该还没有输过吧。」
阿福本来打算用吸管吸哈密瓜汽水喝,但又放弃。他一副好像吃到苦虫一样的郁闷神情,把吸管拿掉直接以杯就口喝了起来,看来,吸管已经成了他的心理障碍。
顺带一提的是,今天阿福点东西的费用,都是鍈子请客,就当作是他告诉我们关节婆婆事情的代价。昨天我搭计程车的钱,之后也跟鍈子请款吧。
鍈子一边听着阿福说话,一边玩着手机上的二头身女娃娃吊饰。她握着手机吊饰,开口说道:
「这些愚蠢的经历听起来好假唷。」
「所以说是谣传啊,还有更没凭没据的谣言呢,有人说那是都市传说,是已经死掉的柔道家老婆婆的幽灵。因为还想要把人家的手脚折断,所以在街上徘徊。我是觉得只要有趣的话,是真是假都无所谓啦。」
我不知道阿福说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说不定,连他本身都不知道。阿福继续用汤匙挖冰淇淋吃。我与鍈子对看一眼,藏在她眼镜后的眼神充满困惑。我的表情应该也差不多吧。
不过,关节婆婆的攻击所造成的关节疼痛,我可是亲身体会到了。
我转过头继续问道:
「对了,还有那个呢,不管是被刀砍或被枪射都没事的光纤是什么啊?」
「我想,魔法的真正身分说不定就是这个吧。」
阿福咬着汤匙,两手伸到桌子底下,拿出有光泽的纸,是资料。这个看起来像资料的纸,上面有银色纤维的照片和许多文字。从我的位置看过去,字正好是倒的,所以看不清楚。注意到这一点的阿福把资料转了个方向,递到我们面前。
「所谓的光纤,是美国一家公司开发出来的,好像日本也有在卖。」
照片上的光纤用在手套上面。
「这个东西呢,防弹背心也有用到。比起凯普勒或人造纤维都来得强韧,具有可以抵抗5KGT以上攻击的性能,强度跟钻石那种超强度的炭分子结构和聚乙烯同样,拥有超强韧度与高耐久性。」阿福继续说。「光纤克服了人造纤维的缺点,拥有耐水、汗、紫外线、化学药品的优点,可以防弹,是一种新素材。强度大约是铁的八倍到十倍、人造纤维的1﹒4倍以上,加上耐砍,比重0.97,比水还要轻。」
阿福一边说一边笑,我只能笑,鍈子也笑了。什么跟什么嘛,这种设定就好像开玩笑一样。
「也就是说,日本的各种刀子或子弹都很难穿透。不过,如果真的打到重点部位的话,应该也会受伤或骨折吧。但如果跟那个婆婆靠得那么近的话,应该会先被折断关节或骨头吧。」
「什么啊,这种打不透的防御。」
「女生就是会这样讲。要是男生的话,一定会说『什么啊,这种超厉害的钢弹合金!』」
「谁会那样说啊。」
我不是惊讶,而是累了,看着介绍的阿福安慰着我说道:
「话说回来,高热可是光纤的剋星。可以弄个什么火焰发射器,或自己做一个,还有,用汽油弹丢她也不错。」
「呃,不管是哪一种方法我都会被关。而且,我不但不会操纵那些东西,关节婆婆的速度也太快,根本打不中。另外,我是空手主义者。」
我面带苦笑地陈述感想,举手摆出投降的姿势。看到手的时候我想到,光是攻击虽然不是完全没效,但也许真的应该好好思考是不是该用些武器,铁管啦,还是刀子、电击棒等。
不过,我并不擅长使用这种长长的东西,以前也没用过。我发现自己的想法愈来愈危险,赶快摇摇头,真要碰到的话,乾脆逃走就好了。
「不过,这么热的天气,她居然还能穿着那件骑士装耶。」
「老婆婆的代谢低嘛。」
我随意地回答,却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坐起身,跟阿福低头致意。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阿福,托你的福,让我们有了参考的依据。」
阿福一脸讶异,然后轻声地笑了。
「我这么坦率地道谢,是很稀奇的事吗?」
「呃,这个嘛,也是啦。」
阿福的笑容充满了谜,他把资料收起,脸上充满了担心与好奇。
「老实说,综合我所听到的谣言,最好还是不要碰到她比较好。不过,你们为什么会被这种全身装甲又是都市传说的老婆婆追赶呢?」
可能是太无聊了,所以阿福也想参一脚吧。我看向坐在左边的鍈子,她把手机吊饰握得好紧好紧,几乎快要捏碎了般。鍈子侧眼看着我,一副不要多说的眼神,看来,我还是安静一点比较好。
「呃呃,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你们可以找我商量……」
阿福的追根究柢被手机铃响打断。
「什么嘛,今天不要找我啦……」阿福看了一下手机的来电显示之后,表情都僵掉了。「什么嘛,居然是老爸啊。一定是工作或有事情要拜託我,我先去听一下电话喔。」
阿福挪动屁股,走到外面去接电话。他一边讲电话,一边走向厕所。在这间店里,厕所附近或厕所里面是最安静的地方,所以他应该是去那里讲电话了吧,这是我们这些常来的人的判断。
剩下我跟鍈子面面相觑。鍈子拿吸管插进可乐里,噗噜噗噜地吹起泡泡。
她安静地放开吸管,放下饮料吧费用的两百圆后站起身,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店员大概也知道,所以没说什么,只是用不带感情的视线目送我们出去。
「事情变得挺麻烦了。」
我丢下这么一句话。
「是啊。」
「怎么办?被那种怪婆婆盯上,一定是跟人结怨才会这样。差不多该收手了吧,你的生意。」
「说得也是。我对这生意也没什么捨不得的,又不是我很有兴趣的事,只不过是赚点小钱而已,没有必要冒险去做。」
我在等僱主的结论。鍈子想了一下之后,重新看向我说:
「不过,必须做个了断就是了,之后,我会再联络你讨论相关的对策。」
鍈子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自顾自地走掉。剩下来的我只好回家。
我本来以为,台泰市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平凡地方都市。不过,其实是个还挺奇妙的地方呢。
热得要死的近午时分,我身上穿着一点也不适合我的丧服。
我为了準备葬礼而打点着一切,拉开黑白布幕,搬运要设置在会场里的椅子。
这种事交给葬仪社去做不就好了?不过,老爸叫我来帮忙,也没办法啰。都拿了钱,不做点事也不太好。
我一边在会场里排椅子,一边看着死者˙太田卓郎的遗照。照片里的他穿着西装,一脸温和的模样,个子高大,笑容腼腆。遗照每一张看起来,好像都大同小异嘛。昨天我看了电视新闻,他是在送蛋糕途中死掉的,我轻轻地双手合十默祷。
他从年轻时就是个甜点师傅,八年前,才二十多岁就从知名餐厅独立出来自己开蛋糕店,是一个很有实力的甜点师傅。因为非常忙碌,想必从来没有机会穿上礼服吧。
之前,我一直在想,从来没穿过礼服的人,为什么遗照会是穿着礼服呢?这次我第一次这么问了葬仪社。原来,那些都是摄影师做的合成照片。照片剪剪贴贴之后再喀嚓喀嚓地拍。有的地方甚至是用电脑合成的呢。
既然如此,今后应该也会有完全CG的遗照吧。我希望我的遗照是卡通动画耶。
我突然间想起来,连忙将茶壶、杯子还有装着点心的盘子端出来。已经有几个比较早来的老人与中年男女坐在位子上了,大家聊的都是死者的事情。
「他的手艺很好呢,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
「昨天气温高达36度呢,应该是因为太热所以开车出事了吧。」
「孝子夫人今后可就辛苦了呢。」
「有保险金应该还过得去吧。」
我装作没听到,把盘子放在桌上。我离开位子,重新穿上鞋走到外面,站在铺了小石子的中庭里,寻找着厕所的位置。话说回来,没有地方有贴标示厕所的贴纸,我碰到一个葬仪社的人向他询问,厕所好像在右边,在会场的通路内侧。
我上了小号,想到在葬仪社工作的话,每天都会听到关于死者的故事,我能胜任这个工作吗?想了一想之后就放弃了。我走向洗手台,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不过我还真是觉得那个女婿卓郎死得真是太好了。」
听到沙哑的老太婆声音,我停下了在水龙头下搓揉的双手。
「是吗?赖子婆婆。」
这次是个中年女性的声音。
「我听说他会对家里施暴,是因为这件事吗?」
我从洗手台旁的窗户缝隙看出去,小石子跟石头堆上,站着一个穿丧服的老婆婆和一位中年女性。看来她们应该是死者的妻子˙孝子那边的亲戚。
「那也是。」老婆婆咬着烟,点了火。「我是听孝子说的,听说那个可恶的家伙有外遇,而且对方年纪还很小,听说他连那个女的都打,真是无药可救了。」
老婆婆吐出一口烟,跟语尾重叠在一起。爱听八卦的中年女性吸进了二手烟。
「那是真的吗?」
「真的啊,放着从学生时代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孝子不管。」
老婆婆再次吐了口烟。
「如果只是外遇的话,那就当作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我老公也有过啊。不过呢,那个蠢家伙居然把店里的钱拿去用,还在外面借了很多钱,搞到两个人都快离婚了,这已经不是说什么逢场作戏就可以算了的。」
「这样子啊。那,虽然说起来有点失礼,但他还死得真是时候耶。」中年女性陷入沉思。「因为借钱而害得蛋糕店差点倒闭,在倒闭之前卓郎死了真是太好了。孝子又不会做蛋糕,一个人是很难撑起那家店的,有了保险金的话,跟那些徒弟们总可以勉强撑过去,就算收了店也无所谓。」
「是啊,真是死得好啊。」
「不过很奇怪呢。」
中年女性歪着头。
「卓郎是在配送大量蛋糕的途中,在永井大道上出车祸死掉的。不过,开车技术那么好的卓郎,怎么会因为转弯时,撞上坡道的墙壁而死呢,这一点实在很难理解耶。」
「那一定是因为昨天太热了,这是神的惩罚啊。」
老太婆的笑声十分沙哑,她把烟捻熄在烟灰缸里,看来,她们的对话应该也结束了。我便离开厕所,按原来的路回去。
「啊,福泽。」途中碰到葬仪社的人叫住我。他们希望我到报到处去帮忙,我只好点头往报到处走去。
因为丧礼要在帐棚下进行,所以我跑去帮忙搭支架。我跟葬仪社的大叔们一起吆喝,然后把支架立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桌子跟椅子的设置都还没弄好,接下来要做的事好像还很多。总而言之,固定帐棚这件事就交给专门负责的葬仪社人员。我把叠起来的椅子打开、排好,一张椅子接着一张椅子,再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所以,我就说了嘛,不要叫胖子做肉体劳动啦。
「果然不适合你耶。」
山崎椎菜撑着黑色的阳伞,一身黑衣站在我旁边。阳伞下的表情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从丧服的领口居然可以看到她那像兇器一般的乳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胸部也太过分了吧。
「我比较适合知性的职业,天职应该是牛郎吧。你在这里会碍事,过去那边吧。」
我带着她走到会场角落。其实是为了找借口开溜,途中碰到葬仪社的人拿饮料给我们,两个人靠在布幕上站着。近看才发现,椎菜那过分的乳沟稍微有点渗汗。
「真是奇怪的打工耶,说什么要我急忙穿丧服来我不认识的人的丧礼上帮忙,其它人的话一定会拒绝的。」
「所以我才叫你来啊,反正你休假很閑不是吗?」我把视线从她的胸部移开。
「实在是热到受不了耶。」
「哈哈哈,那我让你凉一下。」
我把果汁丢给椎菜,她右手撑伞,左手接住果汁。
「呿,没打中真是可惜,你最好喝了之后拉肚子啦。」
「你真的是很难搞耶,难道就不能坦率一点地表现善意吗?」
「啊?我才没有任何善意呢。」
椎菜拉开拉环,喝下果汁,我也一样喝了运动饮料。我看看周遭,虽然已经快要开始了,但是只有亲戚与几个相关人士,还有葬仪社的人而已。解了渴的椎菜把罐子拿离嘴边。
「以他身为一代职人看来,葬礼上这样的人数是少了点。」
「因为朋友不多所以出席者不够嘛,才会拜託你来凑热闹啊,不过,你也来得太早了吧。」我注意到。「还是因为想见到我呢?」
椎菜笑了,她的笑容开朗到跟葬礼一点也不搭。一转眼,马上又从笑脸变成有点认真的表情。
「对了,今天来打工的钱是谁出啊?」
「我老爸。」
我回答完,一口气喝光运动饮料,稍微鬆开一下领口的黑色领带。我就说啦,胖子穿礼服是很辛苦的耶,还有,椎菜的胸部魄力也是我流汗的原因啦。
「死者跟我爸是在工作上认识的,因为人手不足所以叫我来,反正有钱拿啦。」我伸出手。
「你伸手干嘛?」
「奠仪呢?」
「日本人参加葬礼也要收入场费吗?我不能理解。」
面对我无聊的动作,椎菜也随便地回答。我等椎菜把饮料喝完,对她说道:
「对了,今天有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喔。」
「什么事?」
「奈绪美终于叫我阿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