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每個月的好朋友

「恶魔熊熊，给我滚出来！」

成为男儿身的由莉绘以指尖夹着小圆镜晃来晃去，当初恶魔熊熊就是以这个小圆镜召唤出来的。

镜面反射出早秋的阳光，如同探照灯似地照亮了校舍的墙壁。

「不怕我把这面镜子摔破吗？到时你就不能回到魔界啰。」

这里是保健室后方的空地。

偌大的校地之中，人烟罕至的角落。

保健室的窗户位置较高，无论是从教职员办公室或是从教室的窗户，都看不到这个死角。

由莉绘等了好一阵子，恶魔熊熊依旧没有现身。第五堂课已经开始了，耳中只听见催人入梦的授课内容。

不过由莉绘知道恶魔熊熊就在附近，她感受得到他的存在。

「好吧。」

由莉绘指尖微松。

小圆镜带着耀眼的闪光跌落地面。

随着清脆的破碎声响传来，小圆镜在杂草丛生的地面弹起，银色的残骸四处飞散。

「找我吗？」

褐色的泰迪熊玩偶出现在由莉绘的上方，胸前还绑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只见泰迪熊玩偶飘浮在半空中，漆黑的瞳孔直盯着眼前的由莉绘。

「总算出来了。」

「拜託，我又不是幽灵，再说镜子本身没有魔力，就算打破一百面镜子，我也是不痛不痒。找我有事吗？说吧。」

恶魔熊熊的语气有些不屑。说完之后，还懒洋洋地在半空中翘起二郎腿。

圆滚滚的手掌贴近鼻尖，旋即弹出一颗鼻屎。

――这家伙未免太嚣张了，该不会是学坏了吧？

没错，他是学坏了。为了不让他变成穿着特攻服、背着木刀蹲在地上的不良少年，似乎有必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为什么我们的灵魂又交换过来了？」

「不关我的事。反正僚本来就答应要代替你接受术前检查，这样子不是刚好吗？」

经恶魔熊熊一提，由莉绘这才想起僚确实做过这种承诺。

「所以不是你乾的好事？」

「只要以魔法交换灵魂之后，体质就会有所改变，一旦受到某种程度的冲击，就会再度交换过来。你们最近是不是曾经撞在一起、还是一起从什么地方摔了下来？」

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实在可恶。

从楼梯上跌落的瘀青还没复原，再加上恶魔熊熊的风凉话作祟，让由莉绘的怒气到达了最高点。

「体质变化？哪有这种事！意思是说类似的情形以后还会常常发生啰？」

怒气沖沖的由莉绘往后退了几步，拉出一段助跑的距离。恶魔熊熊原本以为自己的位置十分安全，然而他显然错估了僚的运动能力。

只见由莉绘往前冲刺了几步之后，双脚往地上一蹬。

然后伸手朝着恶魔熊熊一抓。

「你、你想做什么！」

恶魔熊熊脸色一变，急忙往上空逃去。可惜迟了一步，泰迪熊的脚被少年一把抓住。

――哇，真的抓到了耶！僚的运动能力真不是盖的！

身上的瘀青依然疼痛，但年轻的男性肉体却让由莉绘感到十分欣喜，身随意转的感觉更有说不出的畅快。

「啊哈，抓到了。」

由莉绘分别抓住蝴蝶结的两端，顺势往左右两边一扯。

「呜、呜哇！哇哇哇！呜啊――！呀――！」

颈部被蝴蝶结紧紧勒住的恶魔熊熊惨叫不已，手脚更是拼了命地挣扎。

「咕呃――！呜哇――！咿――！」

穿着立领制服的少年抓着蝴蝶结的一端来回甩动，接着又朝着校舍的墙壁猛撞了好几次之后，才停下手来端详着泰迪熊。

「你会负起责任吧？」

恶魔熊熊的嘴角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由莉绘见状，才稍稍鬆开勒紧的蝴蝶结。

「呜咕……呼、呼……你们两个抱在一起从楼梯上摔下来如何？保证立刻恢複原状。」

「才不要，痛死人了。万一受伤的话怎么办？慢着……如果这样就能恢複原状，那我还要你干什么？也用不着帮你立起镜中镜了嘛。」

恶魔熊熊闻言，脸色瞬间一片铁青。这个形容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毛茸茸的褐色绒布，真的瞬间蒙上一层惨绿。

「人家、人家实现了你的愿望，你也答应人家要立起镜中镜，现在怎么可以反悔？过分、太过分了！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亏你还敢说这种话，也不知道是谁把我害得这么惨的。」

由莉绘反唇相讥，恶魔熊熊顿时不停地发抖。

「呜、呜哇啊啊……」

黝黑的瞳孔泛起了水气，米粒大小的泪珠不断地朝着四方飞溅。

恶魔熊熊哭泣的模样十分逗趣，由莉绘不禁起了捉弄他的坏念头。

「这样就害怕啦？你真的是恶魔吗？」

「当然，我可是拥有非常强大的魔力！」

「是吗？没有我的帮助就无法回到魔界，你的魔力可真强大啊。」

恶魔熊熊为之语塞。

然后又跟三岁小孩一样以手背拭去泪水，扯开喉咙大吼大叫：

「了、了不起啊！我一个人也能回到魔界！」

「是吗？那就随你便啰。本来想帮你立起镜中镜的，既然你这么有本事，那就算了吧。」

由莉绘伸手往恶魔熊熊的前额一戳，旋即背转过身子。

「你所谓的关键时刻就是明天早上吧？本来想让你先回到魔界，等到检查结束之后再请你过来一趟的，既然你有本事自己回去，那我就放心了。」

恶魔熊熊轻噫了一声，脸上露出近乎哀求的神情，朝着男儿身的由莉绘伸出极需援助的手。

几秒钟之后，只见恶魔熊熊别过脸去，紧紧地握住他的小手。其实他真的很想叫住转身离去的由莉绘，却又为了面子问题强忍内心的冲动。

「我讨厌由莉绘！」

丢下这句话之后，恶魔熊熊以惊人之势飞上半空，转眼间消失了蹤影。

☆

几分钟之前――

一名陌生女子正在偷听泰迪熊与男学生之间的争执。

古泉麻子，三十岁，保健室老师。

洗直的黑髮往后梳拢，在后脑勺结成一束辫子。脸上挂着银边镜框，身上穿着一袭白衣。

或许是镜片的反光遮蔽了眼神，使她的气色感觉并不怎么好，甚至有些獃滞。

白衣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贴在身上，感觉不出一丝活力。

身为学校的保健老师，她的视线理所当然地落在桌前的保健日报。

不过只见她不时玩弄手中的原子笔，偶尔还拿起马克杯啜饮几口咖啡，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保健室是个开放空间，随时都会有学生进入，因此在打混摸鱼的时候当然也要做做样子才行，这是身为保健老师的基本常识。

不过她并不是在摸鱼，全身上下的神经反而綳得紧紧的。

她的视线落在每间学校的保健室必备物品，也就是盥洗台前的镜子上。透过镜子的反射，窗外的景象一览无疑。

刚开始镜子出现一道闪光，仔细一瞧，泰迪熊玩偶赫然出现在半空中。

玩偶的脚不知道被谁的手抓住。

她听见尖锐高亢的声音正在跟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年展开对话，难道那是泰迪熊的声音吗？

「人家、人家实现了你的愿望耶！」

――实现愿望的玩偶又出现了。

麻子屏气凝神，倾听窗外的动静。

男学生与泰迪熊的对话不时传入耳中。刚开始麻子以为是自己太过疲劳，然而临场感十足的对话，却又证明自己并未听错。

兴奋之余，麻子的右手微微颤抖，即溶咖啡险些从印有尼斯湖水怪标誌的马克杯翻溢出来。

「当然，我可是拥有非常强大的魔力！」

――魔力……

麻子低声冷笑。

如果以漫画的表现手法而言，麻子的头顶应该会贴上漩涡状的黑色网点。

她从一只朴素的皮包中掏出手机，以大拇指按下几个按键，然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液晶画面所显示的简讯内容。

来自网路商城的简讯。

根据简讯的内容，麻子于十天前选购的某项物品已经寄出了，预定在今晚送达。

也就是说，明天就可以带来学校。

「呵、呵、呵、呵……」

挂在手机上的土龙吊饰沙沙作响。

圆头、圆身、尾巴短短的蛇型吊饰看起来虽然诡异，却跟阴气逼人的她十分搭配。

☆

讲台上的老师看了看手錶，将数学课本阖上。

「明天从七十五页开始，回家别忘了写功课。」

「起立！敬礼！下课！」

全体学生跟着班长的口令一起动作。

僚一边玩弄着前额的刘海，一边向由莉绘使了使眼神。

下午的第一堂课，由莉绘并未準时进教室。

先前她表示要给恶魔熊熊一点颜色瞧瞧，走进教室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不悦。她跟恶魔熊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凝视着自己熟悉的脸孔，僚小声地说出「中庭」二字。

苦着一张脸的由莉绘双手交叉在胸前，缓缓地点点头。

身体虽然是自己的，却被由莉绘的灵魂所佔据，感觉起来还是跟原本的自己不太一样。

威风凛凛，格外地帅气。或许是错觉吧，僚突然觉得眼前的自己好像长高了许多。

「走吧。」

僚牵起由莉绘的手，周遭的同学顿时发出艳羡的讚歎。

「泷泽跟如月的感情真好。」

「呃？怎么说？他们怎么了？」

「刚刚他们两个以眼神对话，然后又牵起对方的手。」

「哇，好羡慕喔，我也想要一个男朋友。」

班上的女同学纷纷靠了过来，在僚跟由莉绘的身边围成一个圆圈。其他在班上佔少数的男同学则是远远地冷眼旁观。

僚跟由莉绘虽然被迫停下脚步，不过挡住去路的几个女同学并没有恶意，她们只是以憧憬和羡慕的眼神凝视着两人而已。

僚的双颊立刻泛起了红晕。先前他还为了避免尴尬，与由莉绘达成在教室中保持距离的共识，想不到现在自己居然主动牵起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