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圖書館村

1

晴空万里无云，艳阳灿烂夺目。

一望无际的雪地闪耀银白光芒，时值严冬，气候却晴朗舒适。

一辆马车驰骋在这片雪景中，为了在路面积雪的雪地里畅行无阻，马车装上两块滑雪板代替车轮，充当车夫的是留着一头桃红秀髮的少女——樱咲夜。

她木然望向前方，手里握着缰绳一动也不动。受伊尔弥拜託，她充当起自己不甚熟悉的车夫，但她一点也不显得紧张，只是默默执行自己的工作。

平常负责驾驶马车的是伊尔弥，此时他正坐在马车后座，静静闭目养神。

不过，仔细一瞧可以发现，他并未坐下。他的身体离开座位，稍微往上浮起。这不是错觉，他正在练习如何运用魔法悬浮在半空中。

坐在他身旁的银髮少女卡萝蕾娜一脸好奇，两眼直盯着悬空飘浮的伊尔弥。

在卡萝蕾娜膝上，绿色幼龙亚修忒正在呼呼大睡。卡萝蕾娜抱起亚修忒，把它放到伊尔弥头上。伊尔弥不为所动，依然继续悬浮在半空中，惹来卡萝蕾娜惊呼讚歎。

亚修忒在伊尔弥头上不住扭动，弄乱他的头髮，接着纵身一跃，跳向卡萝蕾娜胸口。

「很好，接下来轮到尾巴攻击。」

「叽叽叽。」

接到卡萝蕾娜的命令，亚修忒兴高采烈地叫了几声，甩尾攻击伊尔弥的手臂。

「…………拜託你们安静一点。」

伊尔弥按捺不住，睁开眼向卡萝蕾娜提出抗议。

这时——

「伊尔弥，你坐到椅子上啰。」

「啊，糟糕……」

正如卡萝蕾娜所说，伊尔弥的悬浮术毁于一旦。他沮丧地叹一口气，接着露出怨恨的目光瞪向卡萝蕾娜。

「要不是你来捣乱，我还可以悬浮得更久……」

「别怪到我头上，要怪就怪自己的注意力不够集中。」卡萝蕾娜出声驳斥，气得鼓起腮帮子。

这时，充当车夫的咲夜也表示同意卡萝蕾娜的意见，双眼始终笔直望向前方。

在实战中要是有悬浮术，同时运用魔法攻击是基本要求。要是稍微遭到恶作剧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到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我知道……」

「没错，所以我恶作剧其实是在帮你训练，一点也没有捣乱的意思。对吧，亚修忒？」

「叽。」

卡萝蕾娜和亚修忒相视而笑，伊尔弥见状一脸无奈，又再次闭上眼进行特训。

伊尔弥擅长使用魔法攻击，但其他技巧——例如防御或是治疗方面的魔法，再怎么说也称不上杰出。

他可以运用悬浮术让小石子飞起，攻击对手，要让自己这么大一个人悬浮在半空中飞行则是完全不可能。

过去在与乔斯卡对战时，对方飞在空中的模样显得从容自在，前几天遇见的那个自称艾莉丝的少女也懂得使用悬浮术。

今后不晓得会不会对上艾莉丝，但学会飞行总是有益无害。他认为这是个大好机会，打算针对悬浮术进行密集特训。不过，他也明白悬浮术不是稍微练习一下，就能马上飞上天。

出发前，他在加利熙罕的家中经过一番苦斗，反而是在一旁冷眼观看的咲夜轻轻鬆鬆就浮在空中。

伊尔弥不太甘心，但又想起在亚里莱特岛上时，咲夜曾经和乔斯卡一起飞在空中，也就是说她本来就会这项魔法，并不是迎头赶上他的进度。

他一指出这点——「被你发现了。」咲夜一脸严肃地说，伊尔弥忍不住苦笑。

无论如何，这下他知道咲夜会使用悬浮术，可以直接请教她如何掌握诀窍，也算是相当走运。

相传有数百位魔法师存在这世上，没人清楚实际数字，其中只有少数懂得如何使用悬浮术。

基本上，大多数的魔法师都只会用魔法攻击。然而，咲夜正好相反。她极端缺乏攻击能力，倒是相当精通其他魔法，尤其关于治疗方面的魔法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再生能力。

伊尔弥试图从咲夜口中问出悬浮术的诀窍，却只得到莫名抽象的答案。

「你可以想像被绳子吊了起来，或是被人由下往上抬，总之就是想像物体悬浮在半空中，此外就是集中注意力。物体的质量愈大，愈需要运用大量魔力控制，因此也愈难掌控。」

知易行难。

伊尔弥懂得如何让轻巧的物体飞出，大概清楚基本概念。只是要让人浮在半空中并且自在翱翔，两者的难易度实在无法相提并论。

即使知道要集中注意力，伊尔弥也不知道该如何集中，只是心想要是能先确实掌握意象，接下来应该就轻鬆多了。

关于这一点，魔法攻击可以说简单许多，不需要持续集中注意力，只要在一开始提升魔力，再一鼓作气让魔力爆发即可。

可是，咲夜反而做不到这一点。

其实每个领域大同小异，但魔法尤其能表现出个人资质。一个人要是没有才能，无论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只能点起火柴般大小的火焰。

「欸，伊尔弥，还要多久才会到图书馆村？」

「我想想……应该再一个小时就到了吧，真令人期待。」

「期待？那个村子里不是只有一堆书吗？」

还没抵达目的地，卡萝蕾娜已经开始觉得厌倦。

「就是这样才好啊。人的一生最长顶多八十年，但是透过读书可以汲取数百年来累积的知识，咲夜你也这么认为吧？」

「我不太读书。」

「……你们实在太浪费生命了。」

得不到两位女生认同，伊尔弥深觉悲哀。

2

图书馆村给人的印象是村如其名，村里有一半以上的建筑物是图书馆，路上还有几家旧书摊，而来访的旅客几乎都是为了找书而来。现在，图书馆村被推崇为爱书家的圣地，但这里其实是以农业起家。

过去有一位大地主，他拥有附近一带土地，十分热爱读书，藏书量非常庞大。约在两百年前，这位大地主因为希望能让更多人阅读自己收藏的书籍，于是在村里建起了图书馆。

然而，大地主的希望落空，村民对书没兴趣。

于是这位大地主找来一样也是藏书家的朋友，招待他们到图书馆作客，其中有一两个人仿效大地主，也在村子里建起了图书馆。他们对自己的收藏相当有自信，认为在这世上数一数二 ，不可能输人，图书馆自然也得盖得比别人更豪华。

藏书家间的竞争渐趋激烈，在榭蓝德王国当中，现在这村子里就有将近百间由富豪与贵族争相建起的图书馆。

伊尔弥以前也曾造访过图书馆村，那时的他认为图书馆村是这世上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这印象至今始终没有改变。

「厉害！天气这么冷还出来摆摊……这些人未免太爱书了吧！」伊尔弥忍不住兴奋大叫。

一月的卡利熙地区正处于严寒冬季，图书馆村虽然在地理位置上偏南，但依然是天寒地冻，不仅如此，甚至有雪花纷飞，为周围景色覆盖上一层雪白。

天气儘管恶劣，摊贩还是用布充当屋顶，在临时店面摆出书摊。这些摊贩分不出是当地村民，还是由远方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卖书的外地人。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与伊尔弥志同道合。

「欸，伊尔弥、伊尔弥！」

「有事等一下再说，卡萝蕾娜，我实在太感动了。这里的书确实大多在加利熙罕也买得到，不过这里面可能有全世界唯一一本的珍贵书籍。书与人的相遇全凭缘分，一旦错过很有可能以后再也没机会碰上。在这里的人们都是来寻求与书之间的缘分，这地方实在太美妙了……」

伊尔弥伫立在原地，仰望天际。

耳边传来书页翻动声，鼻子里嗅闻的全是旧书页书香。

啊啊，没错，这里正是人间天堂。

「伊尔弥！」

伊尔弥正兀自感动时，耳边突然怒吼声大作，吓得他跳了起来，鼓膜里响起尖锐耳鸣。

「唔……有、有什么事吗？」

卡萝蕾娜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神往上瞧，神情显得有些腼腆。

「这本书……」

「嗯？那是一本小说嘛，怎么了吗？」

「……买给我。」

「什么？」

「买给我嘛，我刚才翻了一下，觉得内容很有趣，买本书应该不要紧吧？」

突然间，伊尔弥感到眼前一片空白，不敢相信那个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藏书卖到旧书店，只要一翻开书，三秒钟立刻睡着的卡萝蕾娜居然会央求他买书。

——她终于醒悟了吗……！

「卡萝蕾娜！」

「呀，你、你在做什么！」

伊尔弥用力抓住卡萝蕾娜的肩膀，睁大了眼凑近她的脸庞。卡萝蕾娜显然大受惊吓，伊尔弥却一点也不在意。

「果然……这一趟来图书馆村真是来对了。你居然会想买书……啊啊，多美好的一天啊，就算现在要我死，我也死而无憾。」

「真是的……你这话太夸张了吧……我偶尔还是会读书的啦。」

「很好，很好！书的美好不分种类，随意喜欢就好。好啦，钱给你，拿去买书吧！」

「好恶……啊，不是，谢谢……」

一拿到钱，卡萝蕾娜马上离开伊尔弥，跑向书摊。那副模样看来像是不想待在伊尔弥身边，不过应该不是那么一回事，她肯定是想早点买下那本书，将那本书佔为己有。

就在伊尔弥感动得涕泪俱下时，咲夜拉了拉他的袖子。

「卡萝蕾娜买了书，你也应该买一本给我。」

「咲夜，你也想买书吗！图书馆村果然可以让人对书涌起兴趣呢。」

「要是你钱不够，也可以揉我的胸部——」

「用不着客气，钱再赚就有，和书的相遇却是一生只有一次！去吧，咲夜，书正在等着你！」

「…………啧。」面无表情的咲夜脸上瞬间闪过兇狠目光，接着她拿走伊尔弥手上的钱，颓丧地离去。

伊尔弥目送她的背影，搞不懂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不过，高亢的情绪早把那种若有似无的疑惑踢到九霄云外。

「啊啊，书真是美好！」

「叽叽叽……」在他脚下，一头绿色幼龙正用悲怜的眼神望着他，路过行人则是点头如捣蒜，像是认同他这一声讚美似的。

不过，冷静想想，伊尔弥他们到图书馆村不是来找旧书，其实是为了得到某个人的情报。

他们要找的人正是出现在萝菈的墓地前，自称艾莉丝·芬恩·诺玛斯的金髮少女。

两千年前，由迪亚马特神和菲黎亚的魔法师共同打倒的那个月球上的恶魔，就叫做诺玛斯。

少女就是那个恶魔。这事本可以一笑置之，不过艾莉丝似乎确实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

不只伊尔弥有这样的感觉，卡萝蕾娜和咲夜也认同他的意见。

虽然伊尔弥不太愿意承认，不过艾莉丝这个魔法师的实力恐怕在乔斯卡之上。当然，他们只见过一面，没有实际战斗的经验，在战力分析上缺乏可信度。

不过，光是想起那双赤红眼瞳，就让他浑身不住发抖。他们不只等级不同，所处的次元更是天差地远，伊尔弥对她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因此，他没办法把艾莉丝报上的名字当成笑话看待，决定特地来图书馆村一趟，找出和两千年前相关的书籍。

与月亮恶魔之间的战争，迪亚马特教的灭亡，诺玛斯的身分——

图书馆村里有无数间图书馆，每一间图书馆依拥有者的兴趣不同，藏书各有特色，光是要找出也许能有所斩获的图书馆就得费一番苦工，想从里面找出自己要的书则更是累人。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唔，好麻烦哦。」

「叽叽叽。」

卡萝蕾娜不停发牢骚，似乎想早点读买来的书。咲夜好像也买了本书，手里抱着一个纸袋，愣愣地站着不晓得在发什么呆。

「别这么说嘛，每一间图书馆因为拥有者的兴趣不同，藏书方向也不同，只要稍微看一下就能知道藏书主题。别担心，我们分头去找，应该很快就能有收穫。」

「哼。」

卡萝蕾娜嘴里抱怨，最后还是答应帮忙。

在这座村里，每一间图书馆都像是高级住宅，同时兼作拥有者的别墅。另一方面，当地的民宅外观朴实——说穿了就是简陋，一眼就能看出两者不同。

三人兵分三路，分头找起图书馆里的藏书。

接近傍晚时，他们已经把村里的图书馆全找过一遍。

他们在村外集合，互相夸耀踏遍村内所有图书馆的丰功伟业，其中只有一点出了差错，就是村里没有一间图书馆符合当初搜寻的条件。

「……有几间图书馆专门收藏历史书籍，只是里头找不到一本书针对诺玛斯做出详细记载……就算书里有提到，上面写的内容我们也早就知道了。」

「我这边情形也是一样。」

「我肚子饿扁了……」

卡萝蕾娜的肚子发出低沉响声，平常她总会因此面红耳赤，此时的她似乎没有余力害矂，一头银髮也显得死气沉沉。

「今天就搜寻到这里，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住吧。明天我们三个人再一起到卡萝蕾娜去过的图书馆重新找一次……」

「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卡萝蕾娜好可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