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音来到一座「废墟」。
位于市区边缘、一个永远施工中的设施——那正是〈畏惧死亡的不死者〉的大本营。不知道他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选择这里,但建筑到一半就被放置不管的地方不会引起他人注意,以不会有限制这点来说,或许真的是个不错的场所。
这里四周都被未开发的森林所包围,也没有定期行驶的交通工具,现在看来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会有人想开发这块地,或许当初的计画规模大到是要连周围区块也一起开发吧。
这么充满大自然气息的地方,大概也没人觉得会有谁不经许可特地跑来。
甚至连「没事不会到这里来」的感觉也没有,因为这里看起来根本无事可做。
就连钢音也认为,自己不会有再踏进这里的一天。
她移开已经生鏽的工地围栏,走进这栋中止建设的歪曲建筑。接着穿过门口,朝入口大厅前进。
因为天花板还未完工,阳光就像穿过树叶的缝隙一般照进大厅中。
钢音走进大厅中央后环视四周。
这个大厅不但尚未完工,还处于半毁的状态。
那不是经历漫长时间才出现的劣化,而是被人破坏过的痕迹。
钢音还能想起这个大厅被破坏之前的样子。毕竟这个大厅现在会成为这种状态,就是两天前她和不死者们之间的战斗所造成的。
她一边寻探周遭的气息,同时回想起当时的情况。那时她的确屠杀了将近二十四只疑似不死者的东西。
使用〈幻想的根源〉作为生命基础来达到「不死」,在那边的世界是相当广为人知的方法。把〈幻想的根源〉当作化命的「核心机关」来使用,运用这般能量获得无限的寿命和强韧的再生能力,这种手法和一般人所想像的不死,在印象上似乎还挺吻合的。
但钢音很了解该如何杀死这种不死者。
核心机关大部分都位于心脏或是脑的位置,只要能破坏那部位,他们就会马上毁灭。
跟人类只要被刀子刺中就会死一样,他们也会死亡。
扣掉从钢音手中脱逃的那一个,剩下的二十三个核心机关,便是在这里被粉碎掉——她确实已经杀死他们才对。
想到这里,钢音再次确定自己并没有漏杀任何一个不死者。
就算只有一点线索也好……当她正以搜索的目光查看时,在她的视野内出现了某个东西。
因为那东西和这个地方的气氛实在太相似了,有一瞬间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
「早安,大姊。」
从天花板缝隙透进来的阳光也照射不到的阴暗瓦砾堆中,坐着一位少年。他似乎等了一段时间才被钢音发现,恭敬地向她打招呼。
钢音马上摆出警戒的姿态。
那是个看起来大约十岁出头、给人清爽印象的少年。他打招呼时,脸上带着温和的表情,举止也相当有礼。
从他的外表和给人的印象来看,的确不像什么危险分子。
不过,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是个普通少年。
事实上,在少年映入钢音视野的那个瞬间之前,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也就是说,虽然只是坐在那里,但那代表少年轻易地突破了钢音的警戒网,所以才能够坐在那个地方。
「——你是谁?」
钢音单刀直入地对少年问道。
「对喔,要先自我介绍才行。我是草那岐略无。至于这位则是我的随从爱丽丝。」
少年从瓦砾上轻盈地跳下来,表示自己名叫略无,同时也顺便介绍了某位人物。在钢音对他露出狐疑的眼神之前,被略无提到的人竟已站在那儿了。
「我是爱丽丝·维维菲尔,初次见面,你好。」
在距离略无跳下来的位置大约一步的地方,站着一位女子。她穿着淡色系的服装,是个金髮碧眼的异国美女,不过她站立的姿态给人一种轻飘飘、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位名叫爱丽丝的女子,光是站在那就让人不自觉地被她吸引,拥有一种如梦似幻而且超脱现实的美貌。
只是钢音注意到的并不是那连女性也会被吸引的美。她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点上。
这位女子纤细的两手正抱着一柄巨大的剑。
「现在该来介绍你啰……〈救世执行者〉九季冢钢音。」
少年开玩笑似地将钢音的姓名与别称都说了出口。
「……看来你对我的事情还挺清楚的嘛?」
钢音将视线转回少年身上,如此回道。她的语气充满了敌意,带有一丝锐利。
「这样的话——不好意思,能请你多说一点你们的事情吗?」
钢音的手紧握住脖子上的「杖型十字架」。
接着她将那只手一挥,钢铁杖〈凿穿叛神颅骨之杖〉便出现了。
少年见状,却像是在意料之中似地,没有一丝动摇。他将右手往空中伸出,爱丽丝察觉到略无的意图,走近他的身边,将大剑握柄往他的方向递去。
接着略无握住了剑柄,将那把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剑,从抱在爱丽丝怀里的剑鞘中抽出。
清澈锐利的剑身显露而出,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说的也是,我好像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斩断末日者〉。」
略无轻轻地挥动了两、三下大剑,对钢音答道:
「——我是与你相似之人。背负着拯救世界使命之人。」
少年带着笑容如此说着。
天真无邪——而且傲慢的笑容。
钢音随即将钢铁杖往前伸去,在剎那之间,那把杖猛烈撞上了大剑。
「叩!」伴随着冲击的力道,响起了低沉的声音。
少年毫不犹豫地抢先发动攻击。
只有一直身处战场的人才能判断得出来,这是代表战斗开始的讯号,钢音察觉到了这点。
一股完全无法想像是由一个矮小少年所製造出来的压迫感,沿着钢铁杖传了过来。长期遭受日晒的水泥地无法负担这压力,以钢音的脚下为中心开始龟裂。
「——喝!」
钢音注入更多气力,水泥地随即因为无法承受更多的压力而粉碎了。她奋力将少年的剑挡开,顺势挥动钢铁杖。
但她并不只是挥动而已,钢铁杖发出光芒,隐含着奇蹟的威力。不过少年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迎击钢音的杖,他在空中调整持剑的架式,再度朝钢音发动攻势。
他们之间的激烈冲突产生了如同爆炸般的巨响,同时也互相抵销对方的威力。
由于冲击的余波,他们两人的距离也拉开了。
「——是你给予这里的余党……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不死者『力量』吧!」
钢音对少年如此断言道:
「我还想说给予他们能替代核心机关力量的到底是什么家伙呢……原来如此,足够供应五个个体的奇蹟之力——那把大剑不是属于这世界的东西……看来你拥有强大的〈幻想的根源〉呢!」
对于说出感叹之言的钢音,少年并没有回答,只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对了,执行者小姐,〈绝对睿智〉到底在哪里?」
「——你也在寻找它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可惜……它最后还是失败了,只能等待下次转生的时刻到来——只是不知道还要等几十年呢!」
面对少年的追问,钢音带着讽刺的口气否定其存在。
但出乎意料地,少年竟然爽快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这样啊……如果能拿到它的话会比较方便就是了。不过若是这样也没办法,接下来只好用你来找乐子了。」
略无摆出像是感到无奈的姿态,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谁?」
钢音带着怒气大声喊着,再度质问他刚才已经问过的问题。
他虽然帮助了不死者,但听到无法得到〈绝对睿智〉,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可惜或是留恋的态度。钢音无法理解他的目的以及行动的原因。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身上背负着拯救世界的使命——是与你相似的存在。」
少年并没有被钢音尖锐的质问所震慑住,维持毫不惧怕的表情,再度说出了跟刚才相同的回答。
「你难道不曾认为——世界应该比现在更加开阔?」
少年像在发牢骚似地开始说道:
「为了被分为这边世界和那边世界、无忧无虑生活着的人,现在有一群人正在背后奋力战斗。不过那些奋战的人却必须在世界的阴影下生存,你难道不觉得这样不太对吗?」
他似乎为了展现自己的不满,举起大剑朝空中劈去。或许是受到余波影响,在大剑前方的水泥地,沿着他挥舞的轨道出现了一条大裂痕。
「你不觉得这种力量无法被认同的生活方式,让人难以忍受吗?没有任何讚赏,也不曾给予任何回报——却还要求别人的拯救,真是太自私了。」
少年诉说着对这个世界的怨言,听起来跟他的外表相当不合。
「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我说我想创造一个更宽阔平坦的世界呢?」
「你的意思,是你想创造一个彼此更没有差别的世界?」
钢音将〈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前端指向略无。钢铁杖吸取充满这个空间的光,朝着杖的前端压缩凝聚。
「怒吼吧——〈凿穿叛神颅骨之杖〉!」
钢音没有一丝迟疑地放出了光芒,发出没有任何迷惑和犹豫的一击。
凝聚在这一击之中的力量,与她之前一次杀死五个不死者时的强度相同;但力量没有分散出去,全部集中于瞬间一击,攻击密度却是当时完全无法比拟。
连不死者也能杀死、让尘土回归尘土的一击——本该是如此。
不过那道「光」被中断了。
带有毁灭性力量的闪光,被少年一口气砍成两段。
残余的光芒射出几道闪光和光点便四散而去,其所碰触到的目标都被一一消灭击飞。集中在一起的力量被解放后,仍旧无庸置疑地展现它应该拥有的威力。
只是遭她锁定的少年却依然拿着大剑,毫髮无伤地站在原地。
「什么——!?」
钢音顿时哑口无言。
她这一击是认同对手实力所发动的。她计算对方不可能轻鬆地一次就闪过,也想过他或许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应付她。没想到少年竟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这么简单地斩断她放出的光芒。
略无像在做暖身动作似地,举起大剑在空中挥了几下,彷彿是故意让钢音也能确实看到这一幕。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杀死真正魔王、拯救世界的勇者。」
少年一边笑着,一边对钢音说出了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的话。
「若是你再不认真一点跟我打,可是会输得很惨喔!知道了吗,救世主姊姊?」
◆
——玖朗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虽然他似乎陷入了连梦也没作的深沉睡眠中,但现在自己的意识却好像被突然敲醒一样,在剎那间就清醒了过来。
玖朗视线恍惚地盯着天花板。
因为不是被任何外力所唤醒,所以现在房间里不只没有闹钟的声音,连其他的声响也没有,相当安静。
可是他的心脏有如被什么给吓醒了一样,可以感觉到强烈的脉动。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思路和感觉才终于追得上瞬间觉醒的脑袋。当他终于完全清醒后,看向天花板的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只是这原本应该看得很习惯的天花板,现在却有股不太对劲的感觉。
玖朗终于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他平常睡的床,而是房间的某个角落。接着才又想起昨晚的对话,以及钢音来到自己房间这件事。
他猛然抬起上半身。
明明钢音睡在这间房间,竟然还能够如此熟睡,玖朗轻轻地感叹着这样的自己。他习惯性地看向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由于闹钟没有响,他下意识地认为时间应该还早,可是时钟显示时间已经将近九点。
「嗯——?」
照这时间来看,就算现在马上出发去学校,也绝对会迟到。他反射性地往钢音所睡的床望去,发现那里已经没有她的蹤影,只有整理得相当乾净整洁的空床铺。
他瞬间以为自己被无情地抛下了,紧接着在床边发现钢音的书包。
玖朗最后还是先站起身来将整个房子看过一遍,不过像这种一个人独居的套房,不太可能没注意到有另一个人在。
这间房间现在只剩下玖朗一个人。
玖朗已经醒来了,可是因为无法掌握现在的情况,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完全睡醒。当他移动了几次视线,便了解自己所认知的情况并没有错。
他确定昨天钢音睡在这间房子里,以及现在这个时间去学校肯定迟到了。这种时候钢音人不在房间——因为书包还在,也很难认为她是去上学。
她去了某个地方。
这么一想,所得到的就是——她去哪了?
「对啊,她到底去哪了?」
玖朗缓缓地思考着,一边往床铺靠近。
接着他便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昨天钢音说她要去的地方——玖朗也应该一起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