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朗沐浴在早晨特有的凉爽空气与温暖阳光中,站在独自一人居住的公寓门口。
平常他总是在固定时间出门,和已经站在门口的钢音一起上学,今天他则是提早出门,站在门口等待钢音到来。
「——玖朗?」
等了一会儿,穿着制服的钢音来了。她难得见到玖朗等在外头,显得有些惊讶。
「早安,钢音同学。」
「早——怎么了吗?」
她察觉玖朗特地站在门口等候,必有隐情,于是开门见山地问了。
「其实是有件事情,我想在上学前跟你讨论……可以到我的房间来一下吗?」
玖朗表现出口头说明不如眼见为凭的态度,邀她进自己的房间。
钢音也没当场深入追问,跟着玖朗进了公寓。
——进房后,钢音朝玖朗抛去质疑的眼神。
她会有这种反应也无可厚非,她在玖朗的要求下,进入独居男子家中,映入眼帘的情景,
竟然是和男子没有血缘等任何关係的可爱女孩子躺在床上沉睡。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就算从整体看来……怎么看都是罪证确凿。
因此钢音的眼神是「正确」的反应,当然,邀她进房的玖朗早已有所觉悟。
「玖朗,你……」
……他是有所觉悟,可是实际遭到心爱的人如此对待,带来的痛苦更甚于想像。
「你昨天有事先走,就是为了这个……」
钢音开手掩住嘴,投来取代质疑的悲痛目光。
「不……你误会了!总之先听我解释——」
他明白一定会遭到误解,还是请钢音进屋,原本打算以冷静且诚挚的态度化解误会,可是玖朗怎么也忍受不了她严厉的视线,剋制不住想儘早解开误会的冲动。
他提高了音量,急忙想做辩解,只见钢音阖上眼,「呼」地吐了口气,回到和平常一样的严肃神情,重新面向玖朗。
「——我只是在开玩笑的,所以你不需要急着解开误会。你可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形,为什么会导致这种状况了吗?」
玖朗鬆了一口气,告诉钢音昨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来龙去脉。
他说明少女就如字面上的意义「从天而降」,差点遭到奇怪的红衣男子攻击。在红衣男子离开后,少女曾一度醒来,说出玖朗和〈绝对睿智〉这两个名字。
在那之后,他没办法抛下少女离去,或是把少女送到别的地方,于是就这么带了回家。
「我不好意思那么晚了还到钢音同学家打扰……就先把她带回家,等到今天早上。」
钢音听完玖朗的话,用掌心捂住了嘴,显得犹豫不决。
然后,她说出了一句话:
「将〈绝对睿智〉挂在嘴边的少女啊。」
她最在意的果然还是这一点。
钢音将眼尾细长的双眸眯得更细,朝沉睡的少女投去锐利的眼神,接着,她缓步接近少女,触摸少女的身体。
玖朗身上的每一吋肌肤,都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庄严肃穆,他不发一语地注视着钢音的动作。
「——」
四周充满透明的寂静,钢音和伸出手触摸时相同,慢慢地放开手。
「怎么样……我这么问应该不会太奇怪吧?」
玖朗趁她注意力分散的时候问,钢音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但那听起来不像回答问题,倒像是藉由说出口的方式,确认自己的感觉。
「她睡得很沉,存在本身没有活动,因此无法顺利摸索……可是如果要比喻,不同于寄宿在我身上的……和碰触到〈幻想的根源〉时的感觉相似……」
「……〈幻想的根源〉吗……?」
「对。」
玖朗屏住呼吸,複述了一遍钢音用以譬喻的物体名称,开口问道。
他实在没办法将从那个名称延伸出的想像,和眼前熟睡的少女连结在一起。
——「年轻人……那的确是个『物品』喔。」
红衣男子说过的话,悄悄掠过他的脑海。
结果因为时间不够,玖朗只得先去上学。
「呃,这么做好吗?」
「——她既然没醒,自然没办法问话,不是吗?」
「确实,总不可能为了等她醒,一直待在她身边。」
「毕竟她已经睡了一整个晚上……等放学后我再来好好调查吧。」
「……好,那就拜託你了。」
纵使放着年幼的少女一人独自在家令人在意,在钢音的催促下,玖朗还是离开了房间。
钢音催促他的态度显得有些焦急。
她或许没察觉,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想赶紧远离少女所在的地方。
「今天只上半天课,等我一下喔,小公主。」
离去时,玖朗为了掩饰歉意,喃喃说道。
◆
——房间里没有人的气息。
——少女醒了。
她睁着刚醒来的惺忪睡眼打量四周,缓慢起身。
她从床上放下脚,再度环顾周围,当然,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在给人枯燥印象的空旷房间里,只有少女一人。
她的瞳孔渐趋明亮,思绪却依然恍惚。
混浊的意识不顾一切地运转,在混入杂质的思考中,只有一个名词明确地浮现脑海。
少女的思考拉近了「那个东西」,在脑中一再重複。
她一次又一次重複……总算明白那个词的含义。
——我必须做些什么。
一理解那个词,思考也跟着清晰。
——必须做些什么不行。
她在心中反覆思考。
可是,她不管再怎么思考,也想不出下一步。
她的脑中充斥杂质,阻碍她进行思考。
最后,她依然找不出答案。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必须採取行动,却不知道该採取什么行动。
她因此判断再想下去也无济于事,停止了思绪。
接着,她轻巧地跳下床。
然后,她走了起来。她无奈地被破碎的拼图局限着行动的範畴。
——她脑中明确浮现的只有一个字眼。
——而她必须採取行动。
这是她唯一的理解,以及她仅有的思绪。
因此,少女走向了「那个东西」。
无论如何,要採取行动,就得待在那个东西旁边。
少女在模糊的意识中,以明确的意志踏出步伐。
「矢上玖朗。」
在她脑中反覆播放的名字,自唇边流泻而出。
◆
星期六早上的课一结束,玖朗就打算赶紧回家……可惜事与愿违。
他因为轮到值日生,必须简单地打扫一下教室。
——玖朗就读的彼御高中规定隔周六上课,每个月大约会轮到两次。基本上,学生并不乐见上课日数增加,不过规定就是规定,他们也就把这当成寻常且理所当然的情形适应了。
反正学校不管实行什么措施都会招人怨,星期六上课已经被定位为「麻烦,可是只要半天就能解脱的快活日子」。
学生们因此无不引颈期盼整个下午的空閑时间。御堂不晓得有什么计画,刚才就一马当先,得意洋洋地抢先离开了教室。
「怎么啦,玖朗,你比平常还要獃滞呢?」
玖朗手拿扫把随便扫着教室地板,打扫完外面回到教室的真抚对着他说。
「……听你这种说法,好像我老是在发獃耶。」
玖朗板着一张脸,驳斥真抚的揶揄,但是,他无法否认真抚说的确实没错。
今天一整天,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安顿在家的少女,就如真抚所指出的,他肯定显得心不在焉。
「别这么说,你别这么谦虚了。在我看来,干劲十足的玖朗反而更稀奇呢——不过你老实说,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真抚再怎么说都是玖朗从小学就认识的朋友,说话总是直言不讳,问起事来一针见血,看来这个青梅竹马,看穿了玖朗笼罩在与平常不同的气氛当中。
「真抚你……观察真仔细。」
「因为是玖朗的事情嘛——……啊!不,不是……我哪有啊!」
「——?」
真抚的反应让玖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既然无法坦白说出——自己在意的是昨天捡来放在房里的银髮少女——于是便趁着真抚陷入慌张之际,转移话题。
「对了……我下次可以到真抚家的道场露个脸吗?」
「——咦?」
他心里有个小小的构想,由于机会难得,便随口问了。真抚听完惊叫出声,可见她对玖朗会说出这话感到意外不已。
真抚的老家经营古武术道馆,玖朗在国中时曾经因为「过度缺乏干劲」这种牵强的理由,被真抚强制拉去练习。
当时他依约天天去道馆报到,但等约定的时间一过,就再也不曾踏进道馆一步,惹得真抚抱怨连连。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
「……不,也没有啦。因为之前有机会用上当初学到的武术……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再帮我看一下动作?」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昨天傍晚和华月「打招呼」的过程,说完才想到也许会遭真抚吐槽「是什么机会可以用上武术」,不过真抚只是微露笑意,答应了他的要求。
「好啊,道馆随时欢迎你,外公也会很高兴的。」
「事到如今还提出这种要求,实在很不好意思……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真抚轻轻一笑,玖朗也跟着笑了起来。
——喀哒喀哒。
他和真抚聊着,空无他人的教室里猛然响起开门声,他们还以为是来巡逻的老师,漫不经心地望向教室前门。
「……御堂?」
早就收好书包走人的御堂戒司,不知为何出现在门口。
「玖朗……还有真抚也在啊?」
御堂看着他们,说话的口气与平常迥异,显得异常沉稳。
「唔,你是御堂没错吧?」
真抚讶异问着,像是在确认理所当然的事情,御堂听了不发一语,只是微微点头。
御堂的表情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沉着冷静。他若闭上嘴,势必大有可为;而绝不静观其变的男人御堂戒司,此刻正散发出沉默的气氛。
玖朗被他的气势压倒,说不出话,只是默默等他发言。
御堂彷彿在等他们两人做好心理準备,停顿片刻才点了个头,缓缓开口。
接着,他说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