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妮絲，受邀至畢安卡的高塔

第四章阿妮丝，受邀至毕安卡的高塔

到了早上，席多还是没有回来。得知此事的阿妮丝显得无精打采，不过当姆坦老先生对她说可以前往书库时，她的脸上便再度绽放笑容。她踏着轻巧的脚步打开那扇门，却又啪嗒一声把门给阖上了。

「怎么了，阿妮丝妹妹？」

「里面是一片地狱啊……」

被她这句形容逗得咯咯笑的毕安卡也往里面探头一看，顿时哑口无言。里面全都是书、书、书、书所堆成的山。不，是山脉才对。是山地、盆地、大平原。各处都可看见像火山爆发般散落一地的书籍。

宛如蛇爬过般形成的道路，令人感到相当亲切。

阿妮丝与毕安卡在此之前才刚担任整理席多之塔书房的工作。因为两人的失误，将乱七八糟的书本堆一本本回归架上。毕安卡还特别认真地将地板上的书全都收回了书架。

但是席多却……

「顺序不对。没有按照作者、出版时间、分类排放。珍本书放哪儿去了？」

如此发着牢骚。当然，要留心到这样的地步，得花上更多天的时间整理，所以两人才偷了懒。就连阿妮丝询问「珍本书是什么」，席多也没再回答她。

在说教过后，席多使用了「回归原状」的现代魔法。

在獃滞的两人面前，书本在空中乱舞，接二连三地回到它们原本所在的地点。恢複到发生大破坏前数秒的状态。

「什、什、什、什……！」

毕安卡的嘴巴不断开阖。

「对喔，我之前好像说过，用『回归原状』的魔法也变不回原本的样子。」

「骗、骗、骗——」

由于气过头的关係，使得毕安卡如今反而是连话说不好。

「那些当然是乱讲的啊！会上当的才是傻瓜。不过，要是你们先发现这点呢，我就会诚实道歉，并且像现在这样瞬间用魔法整理好。但没想到你们真的被骗了。很可惜，我也只好忍住泪水，看着你们做白工了。」

「骗、骗、骗骗骗子！你不是人！坏心眼的家伙！」

「我最近也发现自己还挺坏心眼的。周遭都是些蠢蛋，还真令人费神哪……」

「你这……！啊啊啊我已经找不到话来形容了～阿妮丝妹妹！」

毕安卡抱住阿妮丝哭了起来。但阿妮丝倒不如毕安卡那般愤怒，只是呆楞住了。

「该怎么说呢，真不愧是席多，个性真的好差，差劲到令人有点佩服。人要怎么样才能做到像他这么过分呢？我想写信给宝菈修女，拜託她告诉我，席多的扭曲性格是因为过去遭遇到什么残酷的事情，是受到背叛、被怨恨、被讨厌、被骗了才会变成这样吗？」

「那我就变成鸽子把那封信送过去吧。」

听到这句话，席多盘起手来，仍明显保持着俯瞰两人的视线说道：

「的确做得太过火了，我也不是完全没在反省。所以，你不準给我写那封信。」

这句话更加煽动了毕安卡的怒气……

因此，两人就算见了姆坦老人书库的惨状，也完全不会有「那我们来整理吧」的想法。返回报告这件事之后，姆坦老人一反原先有所期待的样子，失望地垂下了肩。

「欸欸，席多为什么会把阿妮丝妹妹带来老爷爷这边呢？」

被毕安卡这么问道，姆坦老人小声地沉吟了一会儿。

「对了，席多是为正事而来的。阿妮丝，我跟你一聊，都忘了原本的正经事啦。」

「对不起。」

阿妮丝坦率地道歉。

「你也用不着道歉的。是呀……正事、正事……」

姆坦老先生走向房间中央的桌子。阿妮丝与毕安卡也随后跟上。桌面上杂乱无章，文具、书籍、食物、餐具、模型，散落着各种物品。老人把那些东西一推，桌面的另一端便传出书本掉下桌面的声响。三人顿时静静望向那方，但姆坦老先生似乎毫不在意地再度开口：

「我从事有关魔导纹的研究。能让我看看你的魔导纹吗？毕安卡。」

毕安卡听了之后，捲起右边的衣袖。

先前阿妮丝也曾经看过一次，有如图纹般刻于手臂内侧肌肤上的纹路。只要一度使用过魔导之力，魔导纹就再也无法消除刻印，又被称作龙之啮痕。

在阿妮丝被地图吸引住目光时，姆坦老先生拿着羽毛笔，在纸上画着毕安卡展现的魔导纹。他的笔触迅速且正确，就连隐约能见的纹路也描绘得十分细腻，令两人十分钦佩。甚至连大小都分毫不差。

「我进行许多有关魔导的研究，其中之一便是『魔导纹』。它并非单纯的图纹，而会告知我们许多的事情。我至今所见过的魔导纹共有一百六十八件，并全将它们给纪录了下来。只不过，真没想到能看见刻有风之始源图样的魔导纹。拥有如此资格之人，恐怕至今已有两百年未曾出现了。」

「喵呜——」

「毕安卡好厉害喔！」

阿妮丝髮出的惊叹彷彿毕安卡幸运地中了大奖一般。

「然而，你更加珍贵啊，阿妮丝。」

被老者灰绿色的双眸凝视着，阿妮丝眨了眨眼。

「魔导纹几乎都是出现在手臂、脚、腹部、胸前，听说偶尔会现于脸上。不过从未听说过有宿于眼球的例子。」

对方盯着她的右眼。但是那儿应该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图纹。阿妮丝的魔导纹只有在集中魔力召唤时才会出现，除此之外的时间都是隐匿的。

「简直就像是契约龙为了隐藏你身为魔导师的事实，而特地为你设想的，这种案例我至今都从未听说过。契约几乎就像……是啊，就像事故那样发生。有人天生就拥有印记，也有的人为求得魔导纹，万分努力却不见得能获得回报，千万人之中能有一人不错了。假如没有命运的牵引，人类便无法得到契约龙的力量。」

两人默默地听着老人所说的话。

「阿妮丝。席多是为了确认你的魔导纹是否能够封印，才来到我这里的。」

咦，阿妮丝不禁感到惊讶。

她在不久之前，才在代理公爵的城里与艾莉希雅夫人聊过。艾莉希雅夫人以前是一名魔导师。她为了捨弃过去并与公爵结合，封印了自己的魔导纹，付出了许多代价。

「像艾莉希雅夫人那样……」

「你认识漆黑之艾莉希雅吗？她所使用的风魔法，能化作黑色的箭矢贯穿对手，是名强大的魔导师，然而也是我们封印了她的力量。我寻求方法，由席多实行，以比魔导纹更为强力的魔法阵环绕住她，使其无效化。实际来说，就是阻绝契约龙与魔导师的关係。这并不简单，她必须忍受剧烈的疼痛，并且到现在仍出不了那座城堡吧。即便如此，她依然想捨弃——那份力量。」

阿妮丝看到了。艾莉希雅的手臂上有个惨不忍睹、有如烫伤的伤痕，刻画在她花形的魔导纹之上，那看起来是多么深刻。降临在艾莉希雅身上的痛楚，应该也是不容小觑吧。

然而阿妮丝那时似乎听见了更为不同的声音。那是被断绝契约、契约龙哀伤挣扎的叫声。

「艾莉希雅承受住了，出自于她坚强的意志，但我实在看不出你拥有像那样的意志力。你还没有那种无论如何都必须封印自己魔导能力的使命感。况且……」

话说到这里，姆坦老先生有些难以启齿似地中断了话语。

「……况且，为了令魔导纹无效化，你也必须放弃自己的眼睛吧。这对年幼的小姑娘来说，实在太过残酷了。」

封印魔导能力。

席多总是对阿妮丝的力量深感排斥。说是排斥可能过于严重化了，但他不接受这点倒也是事实。

如果要像艾莉希雅那样撤销魔导纹，阿妮丝的眼球上，自然也会刻划像那样的黑色伤痕吧。当然，此举非同小可。

席多是为此才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吗？

阿妮丝身子一软，失去重心。毕安卡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

「老爷爷！你该不会也支持那狂妄小子的想法吧。」

被锐利无比的目光一瞪，姆坦老先生耸耸肩。

「如果是的话，我就不会趁席多不在的时候说这些话啦！他只是来问我有没有那个可能性。所以我也只回答说不调查一番是不会知道的。」

毕安卡又把阿妮丝抱得更紧了。

「用不着如此警戒。就算是席多，假使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也不会强迫实行封印吧。你应该也对他存有这点信任才是吧？」

阿妮丝无言地点了点头。没错，绝对是这样没错，席多不会强迫她去做不愿意的事情。

很好，姆坦老先生如教师般继续说道：

「只不过……你的力量愈强大，并且对那份力量愈无所自觉，就会更加坚定席多的决心。这点绝对不难想像。我希望自己是站在你这一边的，阿妮丝。但那是从长期、俯视的角度来看。彻底推测可能发生的事态后，就能得知必须归纳出最好的结论。」

「啊……」

「太卑鄙了。况且，这想法也太傲慢了，你跟席多都是。你们单纯只是想要轻鬆点嘛，牺牲阿妮丝妹妹，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对吧！」

毕安卡化身成裘莉．梅葛丝的姿态，把怀中的阿妮丝抱紧。

「你真的认为席多会感到高兴吗，小姑娘？因为眼前有这么轻鬆的手段，所以他就马上放弃考虑其余的办法？」

裘莉的朱唇因震怒而颤抖着。就算怒上心头、就算知道席多的性格有多恶劣，她还是不得不认同，席多的确为了阿妮丝竭尽所能。

「就算是这样，对于要伤害阿妮丝妹妹这件事，我还是无法认同。」

姆坦老先生静静地听着裘莉．梅葛丝的话语。

「最后还是由你来决定吧，阿妮丝。」

「…………」

阿妮丝点了点头。虽然她相当害怕，但也只能点头了。我们走吧，阿妮丝妹妹，裘莉拉着阿妮丝的手，脚步纷乱地离开了房间。在寂静的房间之中，老人独自陷入沉默。

「啊、阿妮……」

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的齐格，刷白了脸当场僵住。回过神来的裘莉，这才变回毕安卡的模样。

「齐格，你怎么了？」

「咦？那个，刚才是不是有个黑髮的女子在这里……？」

「真是的，刚才只有我在啊！」

毕安卡用手摀住嘴巴，拙劣地笑着矇混过去。

阿妮丝交互望向两人。

「啊啊！因为跟姊姊们同样是黑髮，所以毕安卡才不想在齐格面前变身成裘莉吧？」

「哇——哇——哇哇哇——」

「怎么回事，什么裘莉？」

「没事啦！对，是在玛丽艾儿新作中登场的人物！」

这时候的毕安卡也没有预料到，不久之后，玛丽艾儿的新作中真的将出现一名妖艳的黑髮美女。

「吶，毕安卡的塔离这边很近吗？」

「唔。终于到这个问题了是吗……」

「很可怜吧，阿妮丝。毕安卡不愿意让我们看见她没打扫的那座塔呢……？这时要装作不知道，才算是体贴的朋友喔？」

「快走吧！走路就能到了啦！」

毕安卡翻飞着裙襬，奔下了楼梯。

「真的没问题吗，毕安卡……我是很能保密的，无论看到什么惨况，我都不会去到处乱讲的啦，特别是对席多……」

「你说什么～？齐格。」

说着，毕安卡变身成一名充满活力的少女。看见她以闪亮的眼神盯着自己，齐格立刻僵直在原地。

毕安卡化成的是齐格三姊．蒂娜的身影。

「练习刺枪就饶了我吧！被戳中是会死人的！」

听见那认真十足的叫声，阿妮丝差点儿没笑出来。

「开玩笑的啦……真是的。」

口中这么说着的毕安卡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齐格真的很怕姊姊呢。」

一路走着，齐格听见阿妮丝这么说，不禁无力地垂下肩头。

「你应该很清楚那是毕安卡变成的吧？」

「知道归知道，她用那张脸说话，我的身体就会擅自反应啊！」

「齐格，好可怜喔……」毕安卡比着轻拭泪水的动作，回了这么一句。「你根本就捉弄得很开心吧！」齐格拍向她的头。

「我的人生好比一场剧烈的暴风雨，来到这世上之后就被她们给支配了耶！可怜的小男孩，竟被迫背负绝对服从的命运？你们就不觉得可怜吗！」

「嗯——」面对陷入困惑的两人，齐格口若悬河地叙述了起来：

有一天，当齐格走在路上时，忽然有个满脸通红的男子向前沖了出来，跪倒在齐格面前。由于事出突然，齐格还踩到了对方。

仔细一看，对方是姊姊们所属的军事成员之一。

齐格想到自己失礼地踩中人家的头，以及考虑到姊姊们在军中的立场，于是开口致歉。

「不用放在心上。那个、呃，我有话要跟你说。」

男子摇了摇头。齐格感受到他的眼神中带着奇妙的热情及坚持，于是问道「什么事？」

「我就直说了……我真的好喜欢。」

被握住了手的齐格浑身寒毛直竖。

「啊哇哇哇，我、我赶时间！」

「不是的，这种说法的确会让你产生误解……呃，这个是礼物。」

男子悄悄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是个小箱子。

「我不要！我完全、绝对不想要！」